5
高陽此時正在開往廣西的火車車頂上。夜風已將他的帽子吹飛,白發已經成了灰發,黑色的唐裝之上也落滿了塵土。丁八的出現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他並不確定丁八是否想要自己的命,他不敢去賭,江湖上千門主將看不透的人不多,但不巧丁八就是其中一個。所以在火車開動的瞬間,他跳上車頂。
一直在車頂待著也不是個辦法,而且剛才那一刀再一次帶動了他體內的寒氣。此時他就覺得身體倣佛被無數冰刀在扎一樣,如果再不找個地方安穩地休息一下,他甚至有掉下去的危險。但要怎麼下去呢?在火車開動的時候跳下去?估計張冰毅也不敢這麼玩。等到站後再下去?就算到時候可以避過鐵路警察,高陽也不敢確定以他現在的體力能否堅持到下一站。
這時高陽忽然發現自己抓的這個扶手有問題,開始的時候他也沒去想車頂的中間部分怎麼會多出來這麼一塊扶手來方便自己。
天窗!對,一定是天窗。
這種天窗的設計都是內鎖的,外面很難靠蠻力打開。幸好柳七爺給的兩把刀夠硬,可以當螺絲刀用,高陽整整用了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將天窗蓋子上的螺絲全部卸了下來。從天窗到車廂頂部之間,還有一個不到半米高的夾層,這正好成了高陽的休息之地。剛才與關嘯的爭鬥中,他連用四刀才抵住關嘯千變萬化的手上功夫。柳七的刀法雖然都是指頭和手腕發力,但每一刀都牽動用刀者的各個器官,高陽感覺現在自己好像五臟六腑全部移位了一般,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配合著用刀後的獨門吐氣之法,高陽就在這夾層中慢慢地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喧嘩聲吵醒,迷迷糊糊中高陽的第一反應就是到終點站了。高陽用力壓了壓太陽穴,希望能使自己清醒一些,這一覺睡得很好,雖然仍然是全身乏力,但起碼並不那麼疼了。
把耳朵貼在車廂頂仔細地聽了一陣,高陽才知道車並沒有到終點,而且也不是到站停車,只是臨時停車,下一站是一個叫百色的地方。
高陽暗自慶幸。正愁進站之後自己不好脫身呢,遇到臨時停車真是太美了,當下又貼耳聽了聽車頂,確認頂端沒有動靜後,他輕輕打開天窗爬上車頂,撲面而來的新鮮空氣讓高陽頓時精神一爽。就在這時火車忽然緩緩地動了起來,臨時停車的時間到了。
來不及細想,趁著火車還沒有跑起來的時候高陽立馬跳了下去。由于根本沒有時間觀察路況,所以當他跳下去才發現落腳之處並不是沙石奠基的軌道旁,而是一處坡度起碼有四十度的架路坡。
在空中的時候高陽才看清楚自己選擇的這個跳車地點,可一切都已經晚了。雙腳與嚴重傾斜的地面接觸後的第一時間高陽就聽見自己的腳腕處發出一聲脆響,隨後他一個跟頭翻下架路坡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高陽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從所躺的木板床和身上的被子來分析,自己一定是被人救回來的。
“有人嗎?”高陽有些渴了。本想自己起來找水喝,可發現自己的左腳被人用夾板固定,根本無法起床行走。
“有人嗎?”高陽又喊了一聲。就在這時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從外面跑了進來,說了一句對高陽來講等于外語的語言。高陽正在納悶,這是哪里?
小女孩跑了出去,片刻工夫就帶著一個老年人進來。
“醒了?小夥子!”老者說的是普通話,雖然咬字上不是十分標準,但起碼可以交流。
“謝謝老哥救我!”伴隨著肚子咕嚕嚕一聲抗議,高陽探身致謝。
老者笑著看著高陽道:“是我家小膜帶你回來的。”
“小膜?”高陽問道。
中年人哦了一聲,然後解釋道:“就是我的小女兒。小兄弟是哪里人?怎麼會摔倒在六邵山腳?”
高陽胡亂編排了一個理由,說自己是遊客雲雲。問起名字的時候,高陽便如實說了,兩人又簡單地聊了兩句後,高陽的肚子又叫了起來。中年人拍了拍腦門笑道:“看我,光顧著聊天了,都忘記了客人還沒吃東西,你稍等一下,我這就讓她們把飯送過來。”
高陽尷尬地笑了,然後道:“冷大哥,您這里有電話嗎?”中年人的本名叫加則巍峨子特,冷峰是他的漢名,高陽搞不清楚加則巍峨子特六個字中哪一個是姓氏,所以才直接稱呼他為冷大哥。
冷峰搖了搖頭道:“全村都沒得,不過我大兒子有,等他回來吧!你要聯係朋友嗎?”
高陽點了點頭。冷峰哦了一聲後便帶著那個小女孩走了出去。
不一會的工夫冷峰就端著飯菜回來了。“今天小膜架起了青春棚,她媽媽和姐姐都在那里幫著看人呢,所以只有我們祖孫二人招待你了。”
高陽笑道:“無妨。”
飯後冷峰又陪高陽聊了幾句後就走了,走時他說:“丟下客人是很不禮貌的,但家里有人架青春棚,所以也希望客人能夠理解。”高陽雖然不明白青春棚是什麼東西。但外面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想來也必是當地一件非常要緊的事,就跟冷峰說讓他趕緊去忙,不要招呼自己。
由于在火車上整整睡了一天,所以直到深夜兩點多的時候他仍然毫無倦意。主人想得很周到,見他腳傷了還在床下為他準備夜壺,但高陽哪好意思在里面方便。
冷峰也跟他說了,只是腳踝錯環而已休息幾天就沒事了,所以高陽也沒有太多顧忌,就想自己出去找廁所去放水,即使找不到廁所,那麼在外面也總比屋子里強。
將受傷的腳抬起,單腳蹦出了門後高陽就後悔了,他沒想到這里的建築結構竟然這麼復雜……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屋子中方便了呢。他身處的地方是一座兩間的小房,就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仍然是同樣規模的兩間房,不僅身前,左右兩邊也都是,而且這里的房屋都是四面開窗的……你讓他去哪里方便?
看來只能忍著疼痛往遠蹦蹦看了。直到蹦過四間房後,他才看到一片空地,剛準備在空地一解燃眉之急,可剛把手放在褲帶上,高陽就發現空地當中擺放著很大的一張床,而且床上還有人說話。
一男一女的對話清晰地傳到高陽的耳中,但二人講的都是本地方言,高陽也不清楚是在說些啥,他的分析可能是天熱夫妻出來搭涼棚睡覺的。
無論是幹什麼的,看來這尿是只能憋回去尿了。就當他要轉身回去的時候,見原來說話的那個男子走下大床,起身向自己這面走來。躲是來不急了,高陽只得坦然面對,他想著如果溝通好了,說不定自己的燃眉之急就解決了呢。
來人走了幾步之後猛然抬頭看到一頭白發的高陽,嚇得大叫一聲轉頭就跑,鞋都跑掉了。
他這一聲驚呼頓時驚醒了院內各房的熟睡之人。
就在眾人快將高陽圍得水泄不通的時候,高門主終于看到了救星的出現:“冷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剛才可能嚇到了那位朋友。”
冷峰一見是高陽站在院落當中,便招呼眾人散去。等大家都回屋之後冷峰才問高陽道:“小高怎麼這麼有興致?”
高陽苦笑道:“哪里是什麼興致,出來找廁所的。”冷峰聽罷哈哈一笑道:“我帶你去吧!”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高陽聽得出這正是剛才躺在床上的那個女孩的聲音。
冷峰也不回頭,就一邊扶著高陽向前走,一邊與其對答起來。可說了兩三句那個女孩不知說錯了什麼,頓時惹得冷峰大怒,他指著那個涼棚也不知說了句什麼,那個女孩便很不情願地走了回去。
由于女孩在二人身後,只有冷峰回頭怒吼的時候高陽才跟著轉身看了一眼。所以也沒看見她的樣子,只能隱約看到她梳著一根很長的辮子和那身極具特色的少數民族服飾。
“真是抱歉,我又給您添麻煩了!”高陽道。
冷峰長嘆道:“跟你沒關係,這丫頭不聽話。到了搭棚子的年紀哪能任性由她,你知道她剛才跟我說啥嗎?”
“嗯?”
冷笑苦笑道:“她跟我說讓你天天晚上幫她嚇跑前來過七關的男孩。唉,你說哪里有像她這樣胡鬧的,讓人知道了我巍峨還不被人笑死。”
高陽奇道:“過七關?”
冷峰忽然想起高陽不明白本地的風俗,便當下解釋道:“我們這里姑娘到了十八歲後,就要搭青春棚,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簡易小屋。青春棚搭建起來後,就會陸續有小夥子前來過七關了。這七關就是對男子的考驗,在青春棚中和女孩共處一榻這七關不難過,但要想贏得芳心,在眾多過七關的競爭者中突圍出線,可就要看這幾天中與姑娘聊得是否合得來嘍!”
經過冷峰簡單的解釋,高陽明白了不少,痛痛快快地放水之後,冷峰又將他扶回了房間。冷峰打著哈欠又陪高陽聊了幾句後便告辭。冷峰走後高陽也準備休息一會兒,以便再調理一下體內的寒氣。
“你睡著了?”迷糊中只聽一個女孩的聲音出現在耳邊。
“嗯。”高陽含糊地回答了一句。
“睡了怎麼還會說話?”女孩道。
高陽猛然清醒,睜眼就見一女孩站在床頭。屋子里並沒有開燈,所以來人的樣子看不清楚,但從服飾和發型上來看,此人一定是搭建青春棚的那個姑娘,“方才真是對不起,打擾你們聊天了。”
那女孩拉過一個小凳子坐在床前,幽幽地看著窗外道:“我不喜歡和他聊天呢。你當時去得正是時候,沒想到他膽子那麼小。不過這樣最好,想來明天他都不好意思來了。”
高陽道:“原來你會說普通話。”
女孩道:“當然會啦,鎮子上的年輕人差不多都會,但平時誰去說,普通話哪有家鄉話來得順口。雖然我們沒有自己的文字,但我們必須傳承自己的語言呀!對了,你為什麼會摔倒在山下?要不是我採戒香碰到你,你現在肯定被蟲子吃嘍。”
高陽驚奇道:“原來是你救我回來的,謝謝,這個恩情我一定會還的。我……經常摔倒的,摔跤很正常的。”
女孩笑道:“你要還的還不只這些呢,你住的這個房間都是我的。”
高陽也笑著說道:“債多不壓身。”
女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高陽。”
“高陽,你能幫我一個忙嗎?”女孩雙手托腮,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著床上的白發男……
高陽聳肩道:“抱歉,我恐怕不能幫你嚇跑那些來過七關的男孩。”
女孩撇嘴道:“是我爸爸跟你說的吧?”高陽默認。
“好吧,看來我只能使其他辦法了。還有就是你報恩的話是有了,但態度很不明確哦,這麼簡單的忙都不能幫。”
高陽苦笑道:“簡單嗎?裝鬼很難的。”
女孩起身道:“好吧,看來我只能用跟爺爺學的東西來對付這些人了。再見!希望你的腿早些好起來,頭發早日黑起來。”
“再見!”
女孩走了兩步又站住,轉身對高陽說道:“在我們這里第一次交談如果沒有問女孩子名字的話,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高陽被這個小姑娘搞得哭笑不得,無奈只能問道:“好吧,在談話的最後我非常想知道姑娘的名字!”
“我叫加則果膜,我知道這個名字用漢語理解讓人感覺很怪異。我也有漢名:冷香。寒冷的冷,香氣的香。”
高陽伸手比畫了一下門外,笑著說道:“晚安!”
冷香白了高陽一眼冷哼道:“這是我的房間好吧!”說罷憤怒地走了出去。
冷香走後,高陽重新躺下,心中煩亂異常,剛才那段對話讓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喂!你死了沒有?”
“嗯?”
“看來沒死哦,在哪里補一刀好呢?”
“哦?你還沒走?打算捅我幾刀才算完?”
女孩眨著大眼睛貼近他道:“捅不是目的,目的是殺了你!”
高陽一臉壞笑地說道:“你殺人的時候總是喜歡貼得這麼近嗎?”
女孩道:“我是想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身上哪個地方長得和常人不一樣了,竟然值三百萬。”
高陽肋下的傷口還在流血,但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疼痛的樣子,“三百萬很多嗎?”
女孩用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刀刮了下自己的鼻尖後說道:“起碼是我現在接的活中最多的了!”
高陽將頭抬起,抓起身邊的一塊磚頭墊在頭下:“你為什麼要做殺手?”
女孩反問道:“你為什麼要被殺?”
高陽道:“不清楚!”
女孩笑道:“我也不清楚!”
高陽道:“你怎麼不補刀了?如果等一會我朋友來了,你就沒機會了。”
女孩看著高陽那已經被鮮血濕透的白色衣服和他臉上無所謂的笑容,說道:“我忽然不想殺你了。”
就在這時華亮一身酒氣地趕來了:“你想殺也晚了。”
女孩三招就敗在了華亮的手下。
“讓她走!”就在華亮要出殺招的時候高陽制止了他。
華亮連為什麼都不問,攙起高陽就準備走。
女孩看著二人的背影高聲道:“在我們索命一界,殺人者與被殺者事情無論成功與否都要問過對方名字的。這樣的好處有很多,如果殺人者失敗了,他起碼知道了在誰的身上失手。如果殺人者成功了,那麼被殺者也方便去閻王那里告狀。”
高陽從華亮手里接過酒瓶喝了一口後道:“我叫高陽,乃千門主將,論身份跟你們索命柳七爺相當,小輩你叫什麼名字?”
“我以前叫做白無瑕,我知道這個名字很傻啦,不過幸好在進入到索命行之後我有了新名字。我比較喜歡我的新名字白露。白色的白,露水的露。”
百色市位于廣西壯族自治區西北部,這里山水相連林茂花香,自然景觀優美異常,可惜由于交通不便和多蟲豸的原因,這里旅遊業發展得並不好。百色市是廣西的貧困市,那坡縣是百色市內最貧困的縣,戒香鎮是那坡縣下屬鄉鎮中最貧困的,千門主將現在就被傷困戒香。
早上五點不到的時候,冷家的院子當中又熱鬧了起來。這麼早就有人前來談說青春棚準備過七關,看來那個叫冷香的姑娘在當地很受歡迎。
早飯準備得很簡單,由于他老婆和大女兒仍然要幫冷香相看前來過七關的男孩,所以早飯仍然是冷峰帶著那個小女孩與高陽一起吃的。這個女孩是冷峰的外孫,大女兒的孩子,本族的名字叫絲色里紅膜,漢族的名字還沒有取,說是要等她爸爸回來再定。
吃罷早飯之後冷峰道:“高兄弟,等下我扶你出去坐坐,老在屋子里躺著也不行,前院的青春棚熱鬧著呢,一會你也去幫著相看相看,城里人怎麼都比我們有眼力。對了,我還沒問你是什麼族呢?”
高陽笑道:“我是漢族,老家在東北。”
冷峰指了指高陽的衣服說道:“你的穿戴跟那些來旅遊的不一樣,你要是不說,我還以為你也是少數民族呢!”
高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苦笑道:“朋友送的。”
冷峰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道:“小膜帶你回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個老頭呢,哈哈,洗幹凈後才發現是個帥氣的小夥子。”說罷又笑了起來。
看來冷香在當地還不是一般地受歡迎,高陽只在前院坐了一上午的時間,就起碼看到不下五十組前來過七關的組合。年輕的小夥子前來過七關一般都是由兄長帶著的,但能否留在青春棚中與姑娘聊天,還是要看小夥子自己的表現。高陽以冷香遠方表叔的身份近距離地參與這彝族特有的戀愛方式。一上午下來,他已經接了幾十包當地的好煙。知道姑娘的表叔是城里人之後,很多在外面排隊的小青年都聚攏在高陽的身邊,詢問他外面的世界。
幸好這過七關也有午休,要不然高陽一個帶病之身還真挺不過來,冷峰也忙了一上午,這會才得片刻的清閒,為高陽倒了一杯茶後冷峰道:“累不累?累就回去躺會兒吧,下午太陽毒。”
高陽跟那些小青年們聊了一上午,雖說一直坐在靠椅上但一上午下來也感到腰酸背痛。
冷峰指了指不遠處的青春棚說道:“今天一上午,幾十人一個留下喝茶的都沒,也不知道這丫頭一天想些啥!”
昨晚高陽看到的青春棚是去了遮擋的,那是冷香為了看星星拆了四面的簡易牆,如今又已經重新被安裝了起來。里面什麼情況看不清楚,反正一上午進去的那些小夥子都是在里面待個幾分鐘就出來了。
這時門外又來人了。平常來人的時候冷峰都會一臉笑意地迎出去,但這次看到來人後,冷峰的臉色頓時變了。
高陽一直背對著大門坐著,見冷峰面色不佳後他才回頭看了一眼,陣容很大。一般來過七關的都是兩個人,最多的也就三個。這回一塊來了十幾個,都身穿黑衣,雖然也是少數民族的服飾,但樣子和彝族的衣服還是有很多區別的。
“他是隔壁鎮的黑壯,估計是來找麻煩的!”冷峰走到高陽身邊後,俯身低語了一番,然後起身走到門邊用漢語說道:“很歡迎你們的到來,這是對我家姑娘的認可,不過現在是姑娘午睡的時間。”
那些人中一個帶頭的出來答話道:“叫你家姑娘跟我們走吧,我們家二爺想看看她。”
冷峰疑惑道:“二爺?”
“依雷二爺的大名難道你沒聽說過?”那人趾高氣揚地說道。
冷峰道:“按照我族的規矩,姑娘在找到心上人之前是不許出青春棚的。”
那人仰頭道:“規矩是你們的,不是我們的。快點叫你家姑娘出來,要是去晚了,依雷二爺生氣事情也就不好辦了。”
“對不起,不行!”冷峰見跟對方說不通也就不再廢話了,直接將話說絕,轉身就回院中。
“哎呀!”那人卷了卷袖子,跟在冷峰的後面走了進來,“是你要將事情鬧地不愉快的,可不怪我們。”
冷峰抬頭看著那人沉聲道:“這是我們彝族人的地盤。”冷峰說完走到院中的一棵大樹旁,拿起立在樹下的一個鐵錘,狠狠敲了一下大樹的樹幹。一陣金屬撞擊聲伴著冷峰的錘落傳來,原來這大樹樹幹有一段竟然是鐵的,而且還是中空的,嗡嗡的敲擊聲響了好久才停。聲音剛停,四周就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一會兒的工夫左鄰右舍的男子全部趕來了。
冷峰所住的院落中共有九間房,這是他和哥哥的共同財產。哥哥有四個孩子,三男一女;冷峰有三個孩子,二女一男。昨晚高陽碰到的都是冷峰哥哥家的人。此時鐵樹幹被敲響後,不僅是哥哥家,附近兩里之內的男人差不多都出來了。
“回去告訴依雷,我們彝族人不再是單只的筷子了,而是抱成團的竹。”冷峰道。
十幾個黑壯被四處趕來的彝族男人圍在其中,那個帶頭的四下看了一眼,見自己這面人數遠遠少于對方後就說道:“好,我會把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跟依雷二爺說的!”說罷帶領眾人走了。
見眾黑壯離開後,冷峰先跟趕來幫忙的相鄰道了謝,等送走這些人後他才回到高陽面前道:“你們城里人估計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沒事,不用擔心,依雷不敢把我們怎麼樣!”
高陽問道:“那依雷跟冷哥有過節?”
冷峰聽罷長嘆一聲道:“兄弟也忙了一上午了,還是歇著吧,其他的事你不要管,早點把傷養好就是了,我巍峨在當地也有些手段,不會就這樣被依雷吃了的。”
上午來冷香青春棚過七關的人擠滿了冷家院子,奇怪的是下午卻一個人都沒有,顯得異常冷清。高陽的晚飯是冷峰的老婆送來的,她不會普通話,但連說帶比畫的高陽也明白了個大概。冷峰出去辦事了。
晚飯吃完後,高陽在屋中就無心休息,冷峰能去辦什麼事?難道他自己去找那個叫依雷的人了?人家對自己可是有救命之恩,此時攤上事,自己是絕對不能置身事外的。
江湖中有三種仇恨不共戴天:殺父,奪妻,戮獨子。有三種恩德應粉身以報:救命,贍老,脫債。
星已滿天,冷峰還沒回來。冷峰的大哥冷崖正準備帶著三個兒子出去,雖然他們說些什麼高陽聽不明白,但顯然這個四人隊伍是為了冷峰才深夜外出的。
“等等!”高陽一瘸一拐地從後院走了出來。
這兩天的休息,因動刀而帶來的寒氣已經被驅散,腳踝上的傷也不重,雖然此時正常行走還不能,但以窗樘當拐棍高陽感覺走起來並不是很吃力。
“帶我去吧!”高陽道。
冷峰的哥哥冷崖普通話不是很流利,此時著急之下說的更是走樣異常:“你挺著吧,不要搖動,我們去卸人回來!”
“我……”高陽還帶在說,可冷崖父子已不再理會他,轉身出門去了。
“我爸爸一定是被依雷扣住了!”冷香不知什麼時候來到高陽的身後。
“你帶我去,我可以救你爸爸!”高陽道。
“你?恐怕你連我都打不倒!”冷香幽幽地說道。
“帶我去!”高陽的話就像命令一樣讓人無法抗拒。
冷香愣了一下隨後咬牙道:“好吧!”
“就是這里,這個飯店後面就是依雷的家。”冷香指著鎮中唯一的一棟三層小樓說道。
飯店的名字叫壯族嵿夯雞。整體的裝修很有民族特色,看來這是一處專門招待旅遊團的飯店。門匾上裝飾的霓虹燈將門前的一段街道映得通紅,就在這邊紅光下,高陽看清楚了冷香的樣子。
他之前見到冷香都是在晚上,所以一直也沒有看清楚她的模樣,這次他看清楚了。
難道這是巧合?昨天與冷香的一段對話就讓高陽想起了那個人。沒想到兩人還竟然如此相像。寬額頭,美人尖,刀眉,鳳目。
“我們要進去嗎?”冷香的問話將高陽從愣神中拉了回來。
“你在外面等我!”高陽說完就要拄著拐棍進門。
冷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開什麼玩笑……還是我跟你一起吧,實在不行我就用自己換爸爸出來。”
“走吧!”高陽也不想多說,任由冷香扶著自己走進飯店。
這個時間正是當地蟲豸泛濫的季節,所以很少有旅遊團過來,飯店里異常冷清,大堂之上只有個身穿壯族服飾的小姑娘在打著瞌睡。
“你們老板在嗎?”高陽走進大堂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後,才招呼趴在吧臺上睡覺的服務員。
“嗯?兩位……要吃些什麼?”小姑娘的嘴角還挂著口水。
“叫依雷出來見我!”高陽一邊擺弄著桌上的茶杯一邊說道。
冷香坐在高陽的旁邊沒有做聲,她心中早有了計劃。她決定拿自己來換父親,只要父親回家了,她自己就好辦了,她相信就憑借爺爺教授自己的本領,什麼場面也困不住她。
服務員還在發愣,她搞不清楚這個白發小夥子在說什麼,叫依雷二爺出來?是在開玩笑?
女服務員去後有五分鐘左右,從飯店的後室走出差不多有二十多個人。為首的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一身品牌休閒裝,與身後那些穿民族服飾的男子站在一起顯得異常另類。
來到大堂後高個男子見到高陽一愣,但見到高陽身邊的冷香時,淫笑頓時上臉:“這不是冷香妹子嗎?有兩年多沒見了吧,聽說妹子都搭棚子了?”
冷香瞪著他道:“少廢話,我爹爹呢?”
依雷也抽一張椅子到大堂中間坐了下來眼睛盯著高陽,嘴里卻回答著冷香的問題:“冷家大叔跟我可能有些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事情太忙了,沒辦法去冷香妹子的棚子侃話,就想請妹子過來,小事嘛,何必鬧得不愉快呢!”
“依雷是吧?”高陽沉聲問道。
依雷斜眼看了高陽一眼沒有搭話,隨後轉頭向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頓時就有四個漢子站了出來走向高陽。
高陽倣佛沒有看到摩拳擦掌的四個壯漢,繼續說道:“認識周廣虎吧?”高陽已經在桌子上擺下了江湖茶,但依雷見狀後一點反應沒有,高陽就清楚這個依雷一定是野路子,所以就只能靠提人先打開第一個環節了。
無論是否是江湖人,只要是兩個陌生人在一起交談,最好最快的進入狀態的辦法就是提人,提一個對方可能認識或者清楚的人,以這人作為媒介打開二人之間的猜疑。
高陽的第一個人就提對了。聽到周廣虎的名字後,依雷馬上擺手叫回了屬下,問道:“朋友那條道上的?和虎哥有交情?”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海底,野路子有野路子的切口,高陽身為千門主將,對這些自然了如指掌,當下便道:“前些年倒是和龍哥合作過幾宗買賣,可嘆天妒英才。”
依雷聽罷面上的疑惑之態更盛,當下問道:“朋友貴姓?”
高陽這次仍然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虎哥這幾年的生意怎樣?孩子們拉包的買賣斷了吧?”
依雷點頭道:“嗯!爭食的勢力太大,站口那邊……”剛說一半他就覺得不對,明明是自己問話呢,怎麼迷迷糊糊的就被套進來了,當下仰頭道,“朋友這次來是為了冷家的事情?”
高陽笑著說道:“給虎哥打個電話,我跟你說你也不會信我。”
依雷遲疑了一陣後還是掏出了手機。
“虎哥,你認識一個白頭發的不?”電話接通後,依雷走到門邊低聲問道。
電話那頭的周廣虎正在打牌,剛給人點炮心情正是不佳的時候聽罷依雷說話他張嘴就罵:“你他媽的抽風啊,什麼白頭發?”
沒等依雷回話一旁的高陽就道:“把電話給我!”
依雷本著應可事前挨罵也別事後挨砍的心態將電話遞給了高陽。高陽接過電話後就按了免提鍵。
“是阿虎吧,跟小孩子發什麼脾氣,是我讓他打的。”
“誰啊?”
“你是最近財路斷的太多急昏了頭吧,當初給阿龍送行的時候,我們可還聊過呢!”
“哦!……有事?”
“也說不上啥事,最近在碼頭上壟了點生計,這不空閒了嗎,來看看朋友,結果跟在你底下討食的一個兄弟鬧了點兒誤會,事情你跟依雷說吧,我過段時間去找你喝酒,正好也有點事跟你面談。碼頭的活兒我一個人攏不住呀!”高陽說完就將電話甩給了依雷。
依雷接過電話後,馬上取消了免提狀態,隨後他拿著電話走到了門外。
冷香整個過程都茫然地看著高陽,當依雷出去的時候高陽假裝倒茶的時候用茶壺擋嘴輕聲跟冷香說道:“自然些,要不就露了!”
依雷在回來的時候臉上笑容洋溢:“誤會,誤會,我這就去請冷叔叔。”
冷峰看來沒有吃什麼虧,從後面出來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瞪起人來目光依然犀利。看到高陽和冷香後冷峰一愣,還沒等他說話高陽就先起身道:“依雷啊!你這孩子不錯,等回頭我跟虎哥一起套個生計,給你打理,冷家是我表親,以後在這面多給照顧著點。”說罷給冷峰使了個眼色,隨後繼續道,“我們還有事就先回了。”
依雷聽罷急忙道:“那能就這樣走了呢,我已經安排人去弄菜了,怎麼也要喝點再走!”
“算了!”高陽擺了擺手後招呼上冷峰和冷香轉身就走。
他當然不能留下吃飯,這個周廣虎他根本就不認識,至于周廣龍他也只是耳聞而已。周廣龍幾年前曾在廣州火車站跟盜門搶食近五年,在黑道中也算是大有名氣之人,雖然不在外八行的江湖。但說起來也應算是一個江湖人,四年前被盜門派人給做了。這個周廣虎是他的弟弟。現在是他接了哥哥生前的一部分產業。高陽從進屋後就開始運用他的語言技巧先後將依雷和陳廣龍二人帶進了自己的包袱之中。
他分析這個周廣虎必然是撿了哥哥的產業,所以早早就打出了合作牌。周廣虎的勢力主要都在火車站,所以高陽才將利益點轉移到了碼頭之上。對方火車站的生意難做,那麼想將勢力轉個地就是必須有的心思,所以周廣虎雖然想不起來這個打電話的人是誰,但一定也不會讓手下兄弟得罪。估計周廣虎一定會讓依雷套自己的名字,所以這飯是吃不得地,此時雖然忽悠住了,但對方必然會查自己,早些帶冷峰和冷香離開此地才是。以後的事情恐怕就要靠千局來過了,再也不會是一個電話就能忽悠過去的事了。
外人看著簡單,高陽幾句話輕松解決,但其中的語言學問可大了,無論在與誰的對話中,主導的都是高陽一人。
“怎麼回事?你們兩個怎麼來了?果膜……你要知道你現在是不可以出棚子的!”冷峰剛走出飯店就忍不住問道。
“是,高……陽讓我帶他來救你的。”冷香現在也一臉疑惑地看著高陽,他到底是誰?難道也是黑社會中的?要不然怎麼一個電話自己的父親就被放出來了?
“冷哥,你和那個依雷到底有什麼過節總該跟我說說了吧?”高陽看著攙扶自己的冷峰苦笑著說道。
冷峰謹慎地回頭看了看,隨後道:“回去說吧。我也有話要問你。”
三人在路上的時候碰到冷崖一家四口,崖身後還跟著幾十號人,看來是他召集起來跟依雷對抗的。見冷峰平安回來,冷崖高興非常,問起依雷放人的經過時被冷峰以回頭再說支吾了過去。
眾人趕回戒香鎮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午夜,冷峰和冷崖的家人都在門口焦急地等著,見眾人平安回來幾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在回來的路上冷香就一直走在前面,進院之後她就鑽進了自己的青春棚。
由于屋中悶熱,冷家兄弟就在院中擺了張桌子。三人就這樣坐在院中喝起酒來。剛剛坐定後冷崖就忍不住問自己的弟弟是如何從依雷那里脫身回來的。
冷峰道:“這多虧了高兄弟。這些並不重要,我已經坐下來跟你們一起喝酒了!”
見冷峰如此說冷崖也就不就追問。又兩杯過後,冷峰道:“高兄弟,我準備明天送你去縣城,我覺得你應該去拍個片子,畢竟骨傷不是小事。”
高陽苦笑道:“冷哥拿我當外人了。雖然兄弟可能幫不上大忙,但還不至于拖事的。”高陽當然清楚冷峰說這話的目的,如果自己的腳傷需要拍片的話,冷峰早讓自己去了,何必等到現在才說,看來這件事絕對不會就這樣完了。
冷峰見高陽不肯也就不再多說,隨後就談起了彝族和黑壯族的百年恩怨,事情也正如高陽所料,冷香的青春棚只不過是黑壯來鬧事的借口而已。
原來那坡縣的可耕種土地並不多,所以縣中之人多是靠其他副業為生。在戒香鎮河依雷所在的墨蘭鎮之間有一片竹林,兩族的矛盾就是在這片竹林的歸屬上產生的。原本的競爭並不是很激烈,大家對竹林的攀爭無非看重的是其經濟利益,可後來兩族想拔竹為界,將竹林一分為二的時候,就在竹林的分界線處發現了一座古墓。由于古墓的位置在竹林的正中,所以兩族商定仍為公有,利益平分。
壯彝兩族共同發現的這塊墓地不知為何竟然保持的非常完美,即沒有被雨水浸塌,也沒有被蟲豸啃食。兩族召集壯漢進入到墓中後,發現這座大墓竟然是蠻王孟獲的安息之所。
黑壯族的人激動異常,但彝族這邊卻不幹了,孟獲乃是彝族人,自己祖先的墳怎能讓外人來挖,黑壯一族當然也不會輕易就放棄這塊肥肉。
那天,彝族派出了五十人配合挖墓,黑壯族也是出動了五十人。最後因為談判意見無法達成,兩族人就在墓地之旁火並了起來。鋤頭,鍬,鎬,這些挖掘的工具都成了武器。
“那一場混戰,依雷的大爺爺斷了條胳膊,二爺爺被打死,他們黑壯族派出的五十人死了四十三個,剩下的七個人也是人人重傷,我們這邊的傷亡也差不多。兩族幾十年的恩仇就是這樣結下的。雖然後來省里下來人專門為我們調解過,但近百人的鮮血,並不是輕易就可以忘記的!”冷峰講完這段歷史後一口幹了杯中的酒。
“那古墓保住了嗎?”高陽問道。
冷峰道:“保住了。我父親這些年一直都看守在墓地旁,以前都是小膜給爺爺送飯的。這段時間她要住青春棚所以爺爺的飯都是阿哥家的膜膜給送。”
“看守?”高陽很疑惑冷峰為什麼會用看守這個詞。既然上面都已經來過人了,這件事都已經算是公開了,難道黑壯們還能過來搗亂?
冷峰點了點頭,走到高陽身邊坐下低聲道:“聽阿爹說,這個墓里有寶貝,讓所有人都眼紅的寶貝。”
冷峰說完後又道:“不過這次的事情還有些蹊蹺,依雷說他並沒有派人來攔截那些過七關的人,依雷他那些屬下下午都沒出過鎮子。為什麼整個下午香兒的棚子都沒人呢?這些年來,戒香與墨蘭兩鎮的衝突不斷,但多年的恩怨在那里放著,誰都沒有遮掩的必要,如果真是他讓人攔截前來過七關的,我想他應該不會否認的。”
不僅冷峰在奇怪,就連高陽也在奇怪,他奇怪為什麼依雷沒有派人追來,他離開墨蘭鎮的時候,心中就早已擬好了千局,以便對付反應過來追殺出來的黑壯族人,誰知對方竟然沒來……
“冷哥,你我雖然只認識不到三天,但你對我掏心挖腑,兄弟也看出老哥是認可我的為人!”
冷峰剛要接話高陽抬手制止了他繼續道:“既然這樣,如果明天黑壯再有人來,全由兄弟一人接下,還請冷哥到時不要插手。”高陽說完將酒杯滿上,舉杯等候。
冷峰看著桌上的酒杯遲疑了一下,還是舉起了酒杯。“幹!”
彝族自釀的米酒後勁還真不小,第二天一早高陽破天荒地感到酒後頭脹。外面很靜,不知是太早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今天冷香的青春棚依然冷清。
拄著拐棍出來後見冷香正在院中跟冷峰爭論著。今天她的青春棚從早到現在一人都沒有來過,此時的冷漠與昨天上午的盛況形成了鮮明對比。
“反正也沒人,我怎麼就不能去看爺爺?反正今天我要去。”冷香站在院中銀杏樹下手拉樹上盤繞的瓜藤撅嘴說道。
冷峰一臉愁容的坐在大門邊,顯然他對青春棚的變化異常費解:“胡鬧什麼?你見哪家的膜膜在搭棚子的時候出去亂走的?不行!”
“哼!這次你說不行也不管用嘍,姐姐,你告訴爹爹,昨天早上爺爺是怎麼說的!”
冷香的姐姐漢名叫冷戒,二人的名字源于當地的小鎮之名,那個高陽見過很多次的小女孩就是冷戒的女兒。
“阿爹,爺爺確實讓小妹過去一下,說他有事要交代。”冷戒牽著小女孩從屋中走出來道。
冷峰聽罷一愣,隨後他見高陽從後院出來後就跟冷香道:“好!讓你去,不過要帶你高叔叔一起,他的腳需要多走動。”
冷峰的意思高陽很清楚,他是擔心今天依雷帶人來所以想把自己支走。高陽本來不想前去,但想到昨晚看漏的局,他便決定要去那竹林中看上一看,他確信這之中一定有蹊蹺。
竹林在墨蘭和戒香兩鎮之間,面積很大,清一色的金鑲玉竹。剛到竹林外圍高陽就看到了老大一個牌子——大王嶺自然保護區南段。這個曾經為爭奪它數百人流血犧牲的地方,而今已然不屬于任何團體和個人了。
“冷香,我們要快些,我擔心今天依雷再去找麻煩。”高陽倣佛很隨意地說出這句話,但說完後他人立即緊盯冷香的眼睛。
“昨天你們不是都談好了嗎?”冷香道。
高陽沉聲道:“那只是一個語言障而已,等他們反應過來後定然會找來的。”
冷香滿不在乎地說道:“你不用擔心,他們來不了。”
高陽追問道:“為什麼?”
冷香道:“你別問就是了,肯定來不了。”
高陽先哦了一聲但馬上就快速道:“萬一你的辦法失靈呢?”
冷香下意識地說道:“不可能,昨天下午不是很靈嗎?”
說完這句後二人又走出近百米,冷香才反應過來:“你可不許跟我爸爸說我擺陣的事情。”
高陽聽到陣後就是一驚,但在面色上絲毫沒有體現出內心的波動:“你是跟誰學的?”
冷香道:“跟爺爺。”
高陽點頭道:“哦!那麼爺爺是跟誰學的?”
冷香攤手道:“一會兒你問爺爺吧,我不清楚!”
一直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兩人才來到冷香的爺爺和傑老人的居住地,這里是這片竹林的正中心。
“阿普。”還離著老遠冷香就高聲喊道。
老人見自己的孫女和一個白頭發的瘸子一起出現就是一愣。老人用當地的語言不知跟冷香說了句什麼,但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看著高陽。
冷香對著身邊的高陽低聲道:“等會兒你小心些,不要亂動。”
還沒等高陽問他這句話的意思呢,她便飛速地伸手拔掉了身邊的一根金鑲玉竹。就在她拔掉竹子的同時,這片竹林在高陽的眼中瞬間就變了模樣。剛才的林中空地依然不見,現在高陽的眼前只有無盡的竹海。
高陽莫名地被困竹海,但他眼中卻沒有一絲的驚慌,整個人反倒顯得異常興奮。
“竟然是奇門遁術,天不亡我千門啊!”高陽興奮地喃喃自語。
奇門遁甲乃千門秘技之一,但在三國之後奇門遁術就已失傳,唯留《奇門甲術》一書,歷代的千門火將都對《奇門甲術》有所研究。奇門遁術在三國前乃是千門脫將的正宗本領,當《奇門遁術》失傳後,後代的千門脫將便都以孔明所創的八陣圖為看家本領,雖然八陣圖也有神鬼之功,但只有八門變化,與奇門遁術相比少了三奇相輔,效果要差上許多。
高陽此時已經激動得快流下淚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個南方小鎮上,竟然能見到失傳千年的奇門遁術。
高陽在陣中沒有移動一步,也沒有高喊。因為他不清楚這陣中能否將聲音傳出去,費力的事情他是從來都不做的。原地坐下後,高陽點了支煙,閉目聽起風吹竹葉的妙音來。天籟出于自然,他從來沒有想過單純的風吹葉響的聲音竟然會如此美妙,聽著聽著高陽幹脆躺了下來。
不知何時和傑祖孫二人已經將陣撤去。但高陽仍然沉浸在自然的天籟之中。
“小夥子,該起來了!”和傑笑說對躺在地上的高陽說道。
高陽睜眼見和傑與冷香站在自己面前,急忙起身以千門之禮,道:“千門第四十九代主將,給前輩見禮!”
“千門?”和傑老人與冷香一起長大嘴巴看著高陽。
二人的舉動也把高陽搞愣了……難道和傑老人竟然不是千門中人?那怎麼可能……他若不是千門眾人如何會使這奇門遁術。
“您老這拔竹成陣之法可是出于《奇門遁術》?”高陽問道。
和傑老人驚訝道:“你如何知曉?”
高陽繼續追問道:“書中所有字體可都是以鬼字為偏旁的?”
老人聽罷更加驚訝了,急忙問道:“你是何人?”
高陽道:“千門中人。這奇門遁術乃我千門秘技,你會此術怎不知千門?”
老者見高陽的表情不像是在騙他,再由高陽剛才被困陣中的神態來看,此子定然非比常人,當下也就不再隱瞞,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這《奇門遁術》,是和傑在蠻王孟獲的陵墓找到的,他也是出于好奇才學了起來,明白此術的妙用後,他便用此術在此保護蠻王陵寢。後來他把這門奇術傳給了冷香。這兩天闖七關的人氣低迷,哪里是什麼黑壯搞鬼,那是冷香自己偷偷在鎮子口擺了可出不可進的“已景困”之陣。那天從墨蘭回來她之所以要走到最前面就是為了偷偷拆除破壞陣法。
為什麼《奇門遁術》會在孟獲的墓中被發現,高陽也想過這個問題,諸葛孔明擔任千門主將的時候,他一人身兼七技,一個人就壓住了當時其他千門將領的風採,除了火將還能露面動手外,其他人就都成了擺設。
想來這孟獲必然是三國時期的千門脫將。他曾被諸葛亮七擒七縱,估計是那以後身入千門的。
和傑老人跟高陽說了他得書的經過後,高陽又跟他們談起了千門,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中午。
“我想請老伯插香入夥,共榮千門!”高陽在最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和傑老漢仰頭看著竹林上空惋惜地說道:“我老了,年輕的時候我也有過闖出天空,拓片土地的想法,但現在早埋了那份心,你嘴里的江湖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不適合了!”
“阿普,我要加入千門,你會的東西我都會,我想我也可以當那個千門脫將!”冷香道。
和傑老人點了點頭道:“我想你爸爸也會同意的,我們都不想你憋在這大山之中,出去吧,去見識見識。”
吃罷午飯,和傑老人帶高陽進了孟獲陵,孟獲的陵寢中沒有任何機關陷阱。據和傑說,當時他進來的時候,這里根本看不到墓道,他是為了躲避黑壯人的鐵鍬長鎬才鑽進陵墓的,當時他的額頭被砍傷,雙眼被鮮血糊住,幾乎是一路摸進來的。也就是因為這樣,竟然被他誤打誤撞破了外面的幻陣,最後意外得到了《奇門遁術》。說到這里,老人將《奇門遁術》拿出遞給高陽道:“放在這里也沒用,你拿走吧,我想蠻王自己也一定是這個意思。”
高陽接過寶書後,恭恭敬敬地跪在棺前給孟獲磕了八個響頭,這是千門的前輩,理應以祖師禮參拜。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老人催促冷香高陽二人快點返回,要不然等林子中起霧就不好走了。臨走前和傑老人一再囑咐高陽要照顧好自己的孫女,同時高陽也承諾定然會幫他了結彝族和黑壯一族的百年恩怨。
眼見天就要黑了,冷香跟高陽二人還沒回來,冷峰實在是坐不住了,不得不違背父親的命令前來竹林尋找,冷峰剛走到竹林的邊上就見高陽二人從里面走出來。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麼父親不讓我進這片竹林,小膜都進得,為什麼我不行?”冷峰滿面疑惑地說出了他幾十年都想不透的問題。
高陽上前拍了拍冷峰的肩膀道:“老伯是想讓你們遠離那段歷史。你們和冷香姐妹不同,沒有人會扯她們進來,而你們卻不一樣。”
冷峰看著竹林喃喃道:“父親一直在守護,我們同樣也在守護,不同的是父親用的是行動,我們用的是心,這里不僅有祖先的陵寢,還有我彝族人民精神象徵,挺拔,硬堅,節高骨硬!”
高陽用手指用力的彈了彈身旁的金鑲玉竹道:“你說得對!我們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高陽說出了想帶冷香出去闖蕩一下的想法,他並沒有跟冷峰說江湖說千門,他只是說冷香應該出去闖蕩一下。
“阿普也讓我去呢,阿爹你同意嗎?”冷香生怕父親拒絕所以早早拿出爺爺這張王牌。
“同意,當然同意。”冷峰笑著說道。
晚飯後高陽去鎮上給王龍生打電話,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聯係他們了,為了讓大家不發飆,也為了彝族和黑壯族能夠和好,這個電話還是必須要打的。
“我×,老高你總算來電話了,最近怎麼樣?你不知道小妖差點沒來殺我……你快點現身吧!”電話剛接通王龍生就是一頓神叨。
“我很好。告訴他們我五天之內回去,而且還有個驚喜給你們。對了,告訴華亮跑一趟廣州,教訓一下一個叫陳廣虎的人,就說讓他那坡縣的兄弟注意分寸就行!”
高陽說完後王龍色問道:“你在廣西那坡?”
高陽笑道:“現在已經不在了,按我說的辦,讓老華早點動身,明天晚上七點前完事。”
回到冷峰家後,高陽找到冷峰後說出他的調解辦法。
高陽投資一千萬在戒香和墨蘭兩鎮之間建一個竹制工藝品廠,從根本上解決兩鎮人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