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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咫尺千山隔

時間:2013-09-29 10:00   來源:中國臺灣網

  我給逗樂了,同齊放相視而笑。齊放讓下人把大箱子一個個搬進來,我一眼便覺頭一個搬運工長相甚是俊秀,再定睛細看,果然是孟寅。齊放微微凝神細聽外間一會兒,向孟寅略一點頭。

  孟寅便告訴我他調查蘭生的結果,“那玉門關確有一鎮曰黃兩鎮,但是二十年前忽來一陣疫症,全鎮三百號人口一月之內全部沒了。可是就在十年前,來了一群關內移民,又經營起了黃兩鎮。在潘正越攻打肅州時,全鎮一百來號人口又轉眼消失了,引為方圓幾百里的一件奇事。這恐怕確為幽冥教的一個據點。不過曾有商旅經過那黃兩鎮,說是從未見過或聽說過一個叫蘭生的俊俏小二。”孟寅透過窗欞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同于飛燕說話的蘭生。小忠站在他們身邊,謹慎地看著我們。

  齊放冷冷道:“此人身手矯健輕靈,必有至少二三十年的功力作底,暗人至高境界便是人為地抹去記憶,方可無聲無息地接近目標,不被疑忌,以期行刺,主子還是早做打算為妙。”他做了一個殺的姿勢。

  我明白他擔心這個蘭生可能有一天會轉性害我。可是看著蘭生寂寞的背影,我總是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憐惜和悲傷,決定暫時不與他理論,卻暗中打定主意,總有一日我要挖出這個蘭生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換了一個話題,對孟寅說道:“太子殿下可讓夏表給我帶話?”

  孟寅立時斂眉躬身道:“小人傳殿下口諭:卿逢家兄,孤甚欣慰,特賜象牙十對,珍珠一箱,珊瑚二尊,金、銀各一箱,各色小玩意一箱,聊作日常用度,亦可做與家兄見面薄禮。本待親躬接卿回宮,奈何身體抱恙,望卿念吾兒夕顏念母之痛,早回黔中娘家靜候孤之佳音。”

  他沒有讓我回葉榆,而是先回君家寨,可見大皇宮中的確情勢有些緊張,估計是大理王還真給逼急了。奇了怪了,以往他兒子同我拌嘴,被我氣得上躥下跳時,他也就在旁邊樂呵呵地幫著勸段月容說女人一定要疼、一定要寵,但就是不能同她們的長頭發一般見識。有一次我同一大幫子生意場上的商業夥伴聚會,一開始說好是玩高雅的曲水流觴的賽詩會,沒想到到了晚上就是不放我走,一定要讓看瓜洲最出名的“春戲”,也就是男色女色表演,我推托不得,陪了一天一夜。等回到府里後,臉上的肌肉已經全笑僵了,回到房里還要對著段月容那張臭臉,一個勁地嘰嘰歪歪地質問我到底做了什麼,還罵我喜新厭舊,水性楊花,TMD我最煩他翻來覆去罵我這兩句了。

  我忍無可忍,大聲吼回:臭娘們,你知不知道做個男人很累啊,你給爺安靜點。話一吼出立即後悔。段月容氣得就要摔我的寶貝汝窯茶杯,我奮力搶救國寶,在與歹徒的殊死搏鬥中,無意間戴著鋼護腕的左肘撞上了歹徒的臉正中,當晚他的鼻子血流了一地,他氣得一天吃不下飯,任我萬般解釋、道歉就是不聽,哼哼唧唧地揚言必要我十倍奉還。

  當時的我心中暗暗冷笑:還什麼,你還倒欠爺好幾年軍費、心理創傷費以及青春損失費,爺都沒要你吐出來呢。沒想到第三天大理王的密詔十萬火急地到了,措辭極其嚴厲地責怪段月容擅離軍隊過久,並且來攪亂我的生意,並召段月容立刻回前線,乍一聽好像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可仔細聽來又在字里行間暗示我得給他寶貝兒子下跪認錯才行。

  當時我以為以段月容的脾氣不會這麼快回心轉意,沒想到段月容已主動收了悍婦的臉,收拾好行裝,跑到我這里來沉著臉同我辭行了。那時的他腫著鼻子定定地看著我,眼中除了流露出萬般不舍外,還有一種難言的恐懼。後來他讓孟寅偷偷把大理王的幾個眼線查出來,然後以各種名義調到前線或是前往險惡的高棉叢林走貨,當然這些大理王的心腹此後沒有一個活著回來。

  那時可能大理王已經開始對我嚴重攪亂段月容的使命而生氣了,但也不至于搞得要像這次又是下死手殺我,又是把他寶貝兒子圈禁起來,好像有點太過了吧。

  我輕聲問道:“太子身體怎麼樣了?”

  孟寅抬頭,杏目隱有淚痕,“殿下身體甚虛。弓月城之變所受大傷尚未痊愈他便堅持要來汝州,此次大傷雖未危及性命,但扯出舊傷來,且太醫擔憂殿下晚上淺眠驚覺,影響傷口正常復愈,王上甚憂。”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齊放,最後鼓起勇氣道:“奴婢私忖,殿下其實只為思念娘娘,擔心娘娘無人護佑,且現今洛洛貴人寵冠後宮,進言王上應誅惡婢,清君側,而王上甚是器重于她,又及真臘有光義王舊部叛亂,兩頭自顧不暇,故而王上不容殿下貿然北上。近日殿下觀星象有將星復出,且南巫亦算得一卦,三國南北朝將有大變動,請娘娘一定早回君家寨為妙。不出一月他會親自來接您回家,彼時無論您想見誰皆易如反掌,只是現下萬萬不要插手漢家爭霸為妙。”孟寅說完,忍不住淚流滿面,捂著嘴嗚咽起來。

  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齊放往門外看了看,似乎確定沒有人在圍觀或是探聽消息,便露出兩個酒窩,“我出來得匆忙,殿下只來得及讓我還轉告姑娘一句話:‘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

  段月容這是怎麼了?囑咐了這個,又囑咐那個,哎,哎?!叫我聽哪一個的?

  “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夠輕易得解。”我喃喃地念著。這句話很熟,好像在哪里聽過。我使勁地想著,卻一時想不起來,當時的我也沒有往心里去,只是回過神來,段月容語氣松動,似是同意我去見原非白了?心中不由暗中舒了一口氣。暗想,段月容若真來接我,打死我我也不信他會讓我想見誰就見誰,如今的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罷了。

  齊放不放心我,堅持要同我在一起,于是我們便一起送走了孟寅。

  孟寅臨走時再三向我保證,一定會好好保護我君氏族人,他同時出示了多吉拉的信物,卻是一只漂亮的熊形銀佩,正是他們布仲家族族徽。當年在六盤山上我也曾同他把酒言歡,說是如有一日需要他幫忙,必使人示熊形銀佩,以明心跡。

  我往回走時,卻見一壯漢正盤腿坐在一棵大槐樹下,閉目沉思,似是聽到了我的聲響,對我睜開眼來。

  “大哥還沒有睡嗎?”我微笑地向他走去。

  于飛燕銅鈴大的眼睛眨巴了幾下,拿起披衫鋪到旁邊的土地上,輕拍地上,對我正色道:“彼得見四妹偏遇潘賊來襲,這幾日更是忙著谷中改造兵刃的事,一直未得機會同四妹懇談一二,不如過來陪大哥坐坐吧。”

  我依言便坐過去,心想大哥恐是要問我同大理的關係了。可是過了許久也沒有開口,就在我以為要一夜清坐了,他卻忽然輕輕開口道:“這些年,四妹,過得可好?”

  我誠摯道:“托大哥大嫂的福,木槿一切安好。”

  于飛燕轉過身來正色問道:“四妹這些年來可怪過你大哥?”

  “大哥休要胡說,”我輕搖頭,“當初若不是大哥和三爺抗令折回西安,衝進紫園救出木槿,木槿早已是白骨露于野了。這次又承大哥相救,也許、也許,這也許便是天意吧。”

  于飛燕在樹下沉默了一陣,轉而又抬頭訥訥道:“你大嫂其實人不錯,就是多心了點。你也知道當初她在紫園時就那樣,你莫要怪她。”

  我又笑著搖搖頭,“大嫂不但美貌賢惠,且心細如發,能得之長伴左右,必能護佑大哥及燕子軍。四妹我甚是為大哥高興,且記以後凡事,大哥倒是聽聽大嫂之言。”

  于飛燕的眼中升起了一陣奇異的喜悅之意,臉色也好轉了起來。他略起身,左右看了半天,似乎在確定周圍沒有人後,便猛地施輕功躥上樹,等下來時,手中多了一個葫蘆。

  “來點嗎?陳年女兒紅,”他對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嫂子不準我喝酒,嫌身上全是酒味,我偷藏的。”

  其實林畢延不讓我喝酒,但我不好拂他的意,便取過來沾了沾唇。

  于飛燕接過咕嘟咕嘟喝了幾口,臉上紅暈漸顯,對我神秘道:“四妹,其實一開始,俺很不喜歡你大嫂。想想當年她在紫園里不是成天管著咱嗎?當初俺們見了她,還得給她行禮呢。”

  我心上一松,看樣子于飛燕的注意力不再是我過去八年,而是現任愛妻。

  卻聽他輕哼一聲,“還記得嗎,有一年俺們倆到紫園給老三摘些石榴吃,偏被她看見了,好家夥,落得好一頓說,正好戴教頭路過,連著戴教頭也給說紅了臉,後來俺還被抽了十鞭子。”

  我記得是有那麼一回事,那時幸好于飛燕健臂一揮,把我翻牆扔出去了,逃過那十鞭子,不過在牆根的確聽到珍珠這丫頭把于飛燕教訓得十分慘烈!

  我和于飛燕想著想著,不由自主地同時咽了口唾沫。當初的珍珠嚴肅起來真的是挺恐怖的,誰叫人那時是咱的領導。

  “她那張臉,美則美矣,總像俺欠了她好幾百兩銀子似的。永業三年,俺在紫園沒見到你,卻無意救了她,她便說要跟著我報恩,那時候把俺嚇得不輕。你說成天讓債主跟著,這做人還有什麼意思呢?”

  月光下他的胡子上沾滿了酒水,隨著他的笑聲滴到他的前襟暈了開來,他全不以為意地大笑出聲,反手擦了兩擦,一派灑脫。

  酒香彌漫在空中,同槐樹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如夜沁人。我也放下心結伸直了雙腿,背靠槐樹,如同當年在德馨居里一樣,望著于飛燕盡情地笑出聲來。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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