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八果然沒有騙我,她的川菜做得一流。
可惜我不太能吃辣,因此王小八提議喝點酒。我問她要喝什麼酒,她說當然是白酒。我問為什麼。她答,你怕辣嘛,以毒攻毒,當然是白酒最佳。我心里很是懷疑這理論,但仍然給自己倒了一些。盡管王小八巴巴地看著我杯中的白酒很久,但我還是堅持只給她倒了果汁。
我嚇唬她:“酒能亂性。女孩子家喝什麼白酒,你就不怕……”
我話未說完,王小八搶白道:“我從來不亂性。”
我無語凝噎,兇相畢露地說:“我會!”
王小八不再說話,悶頭喝果汁,一杯果汁喝完都不知道夾菜吃。我竊笑,突然喜歡上這種捉弄她的感覺。
三杯酒下肚,我話便多起來。俗話說得好,酒壯人膽。我現在已膽肥得很,便問王小八:“你說二刁沒跟你說過什麼?”
王小八只顧吃飯,抽空點頭應付我。
我曾經對她說過那樣的狠話,而我一向了解自己語言的殺傷力,便又問:“那你怎麼會回來找我?”
王小八抬頭看我,眼睛亮得像黑寶石:“因為我不甘心。還有,我覺得你是故意那麼說趕我走。我才沒有那麼好騙。謝如檀,你以後別想用幾句違心的狠話就把我打發了。”
她停一停,眨眼反問我:“我為什麼不會回來找你?”
我喃喃說:“二刁說你回了B城就不回來了,我在機場等了一天都沒等到你。”
王小八驚訝地張嘴:“你等我?在機場?三十號?”
她丟出三個問號,我在酒精的作用下控制不住地連點了三次頭。
王小八同情地看著我:“刁慶來沒告訴你我是搭我爸的私人飛機回B城?”
遭炮轟的二刁,丫一定是故意的!
我氣得將空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磕。王小八立刻不動聲色地過來為我倒酒,自以為我聽不見地小聲嘀咕:“酒後吐真言。多喝點,把沒說的都說出來吧。”
老底盡現,我恨不得一頭溺死在那碗水煮魚片里,尷尬得滿頭熱汗,酒精立時蒸發了不少。但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我麻著膽子接著問:“那你和二刁……你和二刁是……”
“我是他女朋友。”
我一口飯嗆進氣管,咳出眼淚。
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王小八,讓人恨,讓人愛。
如果剛剛王小八扔的是手榴彈,那麼她現在丟的絕對是核彈。她凝視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對,我是他的女朋友。而且,將來我是要跟他結婚的。”
我咳得喘不上氣,劇烈的咳嗽將眼水生生逼出來模糊了視線,但是仍然捕捉到她愴然一笑的樣子。她說:“當然,這是王石憶的願望,不是我的。”
我一度以為,經濟聯姻不求高攀至少應該門當戶對,但王小八之于二刁,完全可以算得上下嫁,而且是下了十個等級。誠然二刁是C城地產界新秀,但王小八的父親王石憶卻早已是中國地產大鱷,兩家公司實力的懸殊就好比三八大蓋與AK47。以我的智商實在想不出AK47死乞白賴跟三八大蓋攀親的理由,也許這就是升鬥小民與大人物的區別。我們管這區別叫小農意識,或者鼠目寸光。
我將我的疑惑說出來。王小八盯了我兩秒,隨即低頭,眼底有洞悉世事的明澈一閃而過。這是我從未觸及的王小八,理性的、成熟的、陌生的王小八。
她娓娓道來,平靜得倣佛在講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C城的A區未來一年會有國際大型遊樂園進駐,這件事官方已經拍板,你可知道?”
最近新聞一直在熱炒的話題,我點頭。
王小八微笑:“現在的A區是C城的熱土,單A區兩公里以外的周邊地區房價就漲了一倍。可是之前,A區可是狗不理貓不聞的地方。”
她說的都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不算什麼內部消息,我靜待她爆料。王小八雙手抱胸,斜靠椅背淡淡說:“就連王石憶都走了眼。但是並不代表就沒有人有那樣的眼光與運氣,比如刁慶來,半年前他以很低的價格在A區拍得一大片地。”
我開始明白事情的關鍵所在。王小八嘆一口氣,撥弄湯匙:“可惜,他雖然有地,卻沒有多余的資金來建房。地上沒有房子是賺不了多少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叫這行為房地產而不是地房產的原因。當然,他也可以選擇轉讓那片土地賺個盆滿缽滿,但是我想他不會甘心。所以,他就成了唯一一個在A區有地卻沒資金動工的人。而王石憶正好相反,有資金沒地。這就是你的朋友被王石憶選中的原因。”
可我仍然不明白:“合作?那只合作就好,大家有利共分,沒必要一定扯上什麼聯姻。”
王小八看著我倣佛看個無知小孩,澀然苦笑:“這是動因,但不是全部。”
我不由自主地捏緊筷子:“還有什麼?”
王小八抬頭,目光越過我落在窗外某個地方,篤定地說:“王石憶要的不是A區的那片地,也不是A區,而是整個C城。不久的將來,C城將是房地產的另一片熱土,而刁的公司是C城房地產行業的領頭羊。我這樣說你懂嗎?”
我是愚人,我說:“不懂。”
王小八給我夾菜,目光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跟刁結了婚,成了他太太,便可以理所當然地去他公司上班,是不是?”
一片魚塊梗在喉中,上下不得。我吐字艱難:“你是說……二刁的公司?王石憶要利用你吞並二刁的公司。”我現在懂了,我用了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