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頭痛欲裂,明明沒喝幾杯,卻像快要死了一般。盡管如此,我想我這幾年還是有進步的。至少,面對朱顏的再次離開,這次我沒有刻意用酒精來麻痹自己,也沒有躲在無人的角落痛哭流涕。
人的心,總是要在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傷痛後,才變得堅強起來,直至最後,刀槍不入、堅不可摧。到那時候便沒有人能夠再傷害我們,卻也沒有人再能夠感動我們。
我點了一支煙,對蹲在面前的RUBY說:“兒子,從今以後又要你陪著老爸一個人了。”
RUBY很會察言觀色,乖巧地蹲在我腳邊,輕輕蹭我的腿。
我想起不知在哪兒看過的一句話,愛情與寵物,兩選一,智者應該選寵物。因為愛情有時候會離你而去,寵物則不會。
愛情,有人為它死,有人為它活,有人為它半死不活。
我便是半死不活的那個。既然死不了,生活當然要繼續,我打開電腦謀殺時間,意外地發現王小八在線。
她應該也發現我上線了,立刻丟過來一個熊抱的表情。
我無精打採,問她:“幹嗎?”
隔了足足有五分鐘,她的頭像才又跳動。這樣扭捏,完全不是她的調調。
王小八鄭重地問我:“你戀愛了?有女朋友了?”
我覺得她鄭重,是因為她這句話里既沒有帶任何QQ表情,也沒有帶她常用的呵呵、哈哈、嘻嘻……
為了配合她,我嚴肅地回答:“是。但是又分手了。”
她這次倒回得快:“剛剛分?”
我第二次懷疑她被觀音大士上了身,忍不住要問她又是從哪里看出來的。
她發過來一個露八顆牙的標準笑臉,還有一句禪機妙語:“失戀的人擁有與眾不同的氣場。而我正好接收到了你的氣場。”
接收!雷達嗎?還是她是天線寶寶?
她沒有問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不由自主地跟她講我戀愛又失戀的來龍去脈,甚至話長到從我跟朱顏的第一次相遇說起。說我與朱顏的浪漫初戀時光;說朱顏離開後我與Cat相依為命的五年;說五年後朱顏的迅速回歸又光速離去。講到最後,我終于覺得再沒有什麼可說的。
王小八的頭像一直亮著,卻一言不發。
我像個自言自語、無處發泄的傻子,雙手快速地在鍵盤上敲動,敘述與朱顏有關的一切,倣佛說完了從此就可以永遠忘記,永遠了結。
最後,我給自己做總結陳詞:“沒了。”
王小八這才慢騰騰敲過來一個字:“嗯。”
我沒好氣地問:“你就不打算安慰安慰我?”
王小八毫無同情心地回:“如果安慰有用的話,還會有那麼多失戀的人要尋死覓活?”
看不出來這家夥這樣冷血,我氣結,只打得出一個字:“你!”
王小八立刻又轉了笑臉說:“嘻嘻,謝如檀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嫌棄你的。我陪你做蘑菇好了。”
我猜王小八前世一定是個跳高運動員,否則這世說起話來怎麼如此跳躍,簡直跳進了另一個空間,盡說些火星話。
我:“蘑菇?我什麼時候又成蘑菇了?”
她的狀態顯示正在輸入中,但好像打字很慢。我等了很久,信息才發送過來。她說:“你不知道精神病人與蘑菇的故事嗎?有一個精神病人,以為自己是一只蘑菇,于是他每天都撐著一把傘蹲在房間的牆角里,不吃也不喝,像一只真正的蘑菇一樣。最後心理醫生終于想出一個辦法。有一天,心理醫生也撐了一把傘,蹲坐在了病人的旁邊。病人很奇怪地問:‘你是誰呀?’醫生回答:‘我也是一只蘑菇呀。’病人點點頭,繼續做他的蘑菇。又過了一會兒,醫生站了起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病人就問他:‘你不是蘑菇麼,怎麼可以走來走去?’醫生回答說:‘蘑菇當然也可以走來走去啦!’病人覺得有道理,就也站起來走走。又過了一會兒,醫生拿出一個漢堡包開始吃,病人又問:‘咦,你不是蘑菇麼,怎麼可以吃東西?’醫生理直氣壯地回答:‘蘑菇當然也可以吃東西呀!’病人覺得很對,于是也開始吃東西。幾個星期以後,這個精神病人就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雖然,他還覺得自己是一只蘑菇。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第一,一個人可以帶著過去的創傷繼續生活,只要他把悲傷放在心里的一個圈圈里,不要讓苦痛浸染了他的整個生命,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快樂地生活;第二,當一個人悲傷得難以自持的時候,也許,他不需要太多的勸解和安慰,訓誡和指明,他需要的,只是能有一個人在他身邊蹲下來,陪他做一只蘑菇。謝如檀,我會做那只一直蹲在你身旁的蘑菇。”
看完最後一句,我幹澀的眼角竟然有些濕潤。我想絕對是被煙熏的。
王小八說她要下線了,跟我道晚安。我才想起似乎她去貴州支教還沒有兩個月,那地方不是連手機信號都沒有嗎,又怎麼可以上網?
我問她,她顧左右而言他。我再三地問,被逼急了她只說了兩個字“秘密”,便火燒屁股似的下了線。我看著她灰色的頭像,隱隱覺得不安。
接下來的兩天,我努力忘卻關于朱顏的一切,但往往天不遂人願。我繼續負責廣廈房地產公司的案件,因而也得知一些消息。本案的民事賠償部分,雙方當事人達成了庭外和解。刑事部分,由廣廈一位負責拆遷工作的副總擔了全責,董事長王楓安然無恙。我還聽說,結案的第三天,朱顏嫁給了王楓,婚禮轟動整個C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