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坐在公共汽車上,一路哭到家。她再也無法忍受了。從她第一天工作,噩夢就開始了,當時她才18歲,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他們叫她“小信鴿”,因為她的工作是拖著信件車到各個辦公室去,把信件塞進大樓內的信箱,並將樓外的信箱騰空。她挺喜歡這份工作的,可以結識樓里所有的人。她告訴自己的同屋:“誰升了職,誰要離開去生小孩,我都知道。一旦接待員或打字員的職位有空缺,我會第一個申請。”
只有一件事不對勁,每當她踏進霍普金斯先生的辦公室,他就會講那些放肆的笑話。他吹吹口哨,說:“瞧瞧那對奶子!”或“瑪姬,寶貝兒,搖晃給我看看!”每次瑪格麗特去送他的信時,都不得不勾腰駝背。然而今天……今天霍普金斯居然從他的辦公桌後面站了起來,動手撫摸她的胸部。瑪格麗特掙脫他,從他的辦公室里跑了出去。以後她該怎麼辦呢?她不能再回到他的辦公室,她不會那樣做的。
一到暑假或周末,格洛麗亞就會去一家酒吧打工。“我討厭那份工作。”她告訴我,“不過報酬倒是不錯。只不過你不能對那些家夥說‘把你的臟手從我身上拿開’。因為我的收入就靠他們留下的那些小費了。如果我大驚小怪,就會被解雇。老板只要那些能容忍男人動手動腳的姑娘。”
珍妮弗在一家大型制藥公司的公共關係部門工作。她的新老板叫她跟自己一起去舊金山出席一個新聞發布會,珍妮弗感到非常榮幸。她熬了好幾晚上的夜,準備公司新產品的宣傳資料,她還為老板擬定了一份媒體採訪時間表。她以為自己終于遇到伯樂了,遇到了能對她的事業有所幫助的導師。
到舊金山後,老板對珍妮弗說:“我把秘書為你預訂的房間取消了。我那間是雙人間,這樣比較方便。”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沒有興趣和你同住。”她冷冷地告訴他。開會期間,這家賓館的房間都已經訂滿了,最後她只好在遠一點的地方找了家汽車旅館。
開會回來以後,老板把珍妮弗叫到辦公司,他說:“我覺得我們無法愉快合作。你最好自己提出辭呈,免得我找理由辭退你。”
珍妮弗就這樣辭職了。
前些年,人們還不會公開談論性騷擾的問題,不過如今它已經被當成一項針對女人的犯罪來嚴肅對待了。1980年,《新聞周刊》上曾經指出:“它基本上屬于男性的問題。這和強姦一樣,都是暴力行為,女人付出的代價是她們的工作,有時甚至是她們的健康。這可謂是低薪階層的女性面臨的傳統困擾……而且這種事總是老板佔便宜。”
其實女人都知道,會對她們進行性騷擾的不僅是老板,有時男同事甚至要比老板更嚴重。不同的是,男同事的性騷擾遭到拒絕後,他無權立刻開除那位女職員,不過他們仍舊可以破壞她的生活。要是她忍受老板或同事的性騷擾,情況對她會非常不利;要是她拒絕性騷擾,情況也會同樣很糟。要得到確切的統計數字非常困難,不過據我所知,至少有四分之三的職業婦女都碰到過不同程度的性騷擾。
性騷擾的形式很多,包括暗送秋波、性暗示、講黃色笑話、語言猥瑣等,也包括故意觸碰女性身體,在女性不情願的情況下撫摸對方,威脅對方要是不同意發生性關係就將之解雇,當然還包括強姦。
對此,男人卻不是這麼看的。他們狡辯說眼神挑逗、性暗示或摸女人的身體等,完全用不著大驚小怪,“只是開開玩笑罷了!女人也挺喜歡那樣的,都是她們挑起來的,是她們自己招惹的”。多數男人認為,只有當一個老板說“如果你不跟我上床,我就解雇你”時,那才是性騷擾,他們同意以這種方式佔女人便宜是不對的。但是很多時候,他們都覺得其他性騷擾都是女人自己造成的。
性騷擾不僅限于辦公室,在校園里也會發生。有些教授以給好分數來引誘女學生,或用給低分數來威脅她們。另外,性騷擾也發生在軍隊、體育界、政界,以及電視、電影界。
大約在去年,許多大企業明確表示,任何男職員一旦被發現有性騷擾行為,立即開除。這是一個好兆頭,但並不能保證性騷擾從此銷聲匿跡。
這是女人不得不自己面對的問題。首先,應該了解男人為什麼要進行性騷擾。實際上,性不是目的,根本不是,他們的目的沒有別的,就是權力和支配。性騷擾的過程中,女性處于劣勢,實施性騷擾的人就會產生一種優越感。
你也許會覺得男人——尤其是那些處于管理層的男人——本來就有足夠的東西了,不必依靠性騷擾來獲得優越感。但事實是,並不是每個男人都那樣。許多男性對自己的能力是確信的,這類男人令人敬佩,他們對女下屬或女同事的態度也都無可厚非。我不用告訴你們怎麼與這些男人相處,給女人帶來困擾的是另外的男人。
那些動手動腳、威脅女性就范的男人,往往是自尊心比較脆弱的。他們需要不斷地證明自己是強大的,是高人一等的。
我們知道男人天生沒有安全感。還記得“夏娃原理”嗎?每個胚胎都可能發展成女性,除非在完全正確的時間發生一些連鎖反應。聖路易大學的人類學教授沃爾特?J.翁博士說:“男人的不安始于胚胎期,胚胎必須經過鬥爭,才能成為男性。他完全依賴自己所處的環境,而這個環境對他有些敵意,因為它是女性的,男性胚胎必須迅速開始分泌男性荷爾蒙。要成為一個男人,他的生命首先得由女人來支配。所以他們花一生的時間去證明自己,以繼續鞏固自己最初通過鬥爭獲得的男性特質。男人時刻準備著去鬥爭,這是他們的生存模式。相反,女性就不必為了證明自己的女性特質而鬥爭,這就是女性在根本上屬于穩定類型的原因。”
不僅精神學家有如此論斷,連小說家也持同樣的觀點,一位小說家稱自己總是能看出一本書的作者是男性還是女性。《皺紋》一書的作者查爾斯?西蒙斯表示:“男作家的作品充滿著爭鬥,有種危險的氣氛,常常有孤注一擲的態度。而在女作家的作品中,你看不到那些東西。她們的作品讓人感覺輕松,女人趨于安定、平穩,而男性往往不是成功就是失敗。”
盡管如此,自從步入文明社會以來,男孩子從小就被灌輸了男性優于女性的觀點,那麼為什麼男人還是如此缺乏安全感呢?他們常常幻想自己騎著白馬,飛奔而至,救得美人歸。而姑娘們也夢想有一天會出現一位白馬王子帶自己走,然後她可以將自己托付于他。當然,兩人會永遠快樂地生活下去。一代又一代的男性正是借此維持自己脆弱的自尊的,他們知道女人得依賴他們。
不過情況已發生了變化,女權問題不再是紙上談兵,女人開始真正獲得權力。當然,這種觀念的長遠影響,至少還需要幾代人來證明,不過它直接的影響力已經讓許多男人感受到威脅與不安了。他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證明自己。
還有比攻擊那些讓他受到威脅的人更好的證明自己的方法嗎?
事實上,男人的這種動機並非清晰或理智的。我知道有些男人會憤慨地否認他們有此動機,那些都是正派和睿智的男人。不過正因為他們的正派和睿智,在幾番犀利的提問和激烈的討論後,他們承認,是的,有時他們的確有那樣的感覺。“有一點兒。”“有時候。”事實上是經常。當發現自己有這些感覺時,他們也很吃驚。能用這種方式面對自己內心感覺的男人,很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欺侮女人。用一句俗套的話來說就是:他們的良知被喚醒了。
大家已經知道了什麼是性騷擾,以及男人為什麼要實施性騷擾。不過面對性騷擾時,女人應該如何應對呢?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因為女性不想把事情鬧大的容忍心態,男性不再滿足于一些輕度的性騷擾——挑逗、暗示、摸臀等。女性不敢聲張的主要原因是擔心自己在別人面前會像個傻瓜;還有一些女人甚至擔心是自己誤解了,說不定那些只是沒有惡意的玩笑。有一條簡單的原則,如果對方令你感覺不舒服的話,那就不是你領會錯了,而是性騷擾。
關鍵是怎樣做才不會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糟。最好的辦法是防患于未然,不給對方任何可乘之機。首次遭遇性騷擾,就應該表達出自己的不滿:“我不喜歡聽這種話!”“把你的手拿開!”“我不愛聽黃色笑話!”不必跟對方討論到底是哪一點讓你反感,你為什麼不喜歡,你只需斬釘截鐵地讓他們住嘴,問題就好辦多了。
有些女人因為害羞和恐懼而不敢說什麼,直到自己無法忍受。這時,她們又很可能反應過度。
比如年輕的“小信鴿”瑪格麗特,她就是因為太年輕,太缺乏經驗,而不知道應該怎樣維護自己的權利。而霍普金斯很清楚這一點,結果他不僅很享受對瑪格麗特的性騷擾,還以她的痛苦為樂。如果瑪格麗特一開始就明白地告訴對方:“霍普金斯先生,請您說話放尊重一點。”他可能就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有些男人為了自己的面子而不願罷休,她可以進一步警告他:“我已經告訴你不要說那種話了,霍普金斯先生,我不喜歡那樣。如果你再那樣對我說話,我就只好告訴老板了。你該知道,在公司里對一位女士那樣說話是非法的,你這是性騷擾。”
假如這樣還沒讓他閉嘴,瑪格麗特不妨借或者租一個小型錄音機,下次送信的時候帶到霍普金斯的辦公室。他若再說騷擾的話,就對他說:“我已經把你的話錄下來了,我要去放給老板聽。”
這樣應該會起作用。他可能很生氣,說些“你不必小題大做”之類的話,但他再也不敢亂說了。如果霍普金斯先生還不肯放棄的話,瑪格麗特已經有了證據,她可以把錄音放給老板聽。我敢肯定事情總能圓滿解決。
酒吧服務員格洛麗亞其實也不像她自己想得那麼無助。當然,她可以辭掉自己的工作,不過每家酒吧差不多都一樣。她的問題在于,既要保住自尊,又能拿到小費,並且不會與客人或老板發生衝突。她用不著忍氣吞聲或者幹脆辭職,當某個客人的舉動過分親密時,她可以去找老板,說:“那個顧客太過分了,他總纏著我,我拿他沒辦法,能不能讓別的女孩接待那一桌?”
然後就是老板的問題了。他也許會請那位客人出去,如果他確實太令人討厭了;他也可能叫別的服務員去接待那一桌,而另外的服務員也許樂意幫忙,因為她知道必要的時候,格洛麗亞也會幫她,況且她還能拿到小費;那位客人也許會明白他們的用意,把手放規矩。
我告訴格洛麗亞,如果能對付每一次小問題,她也許就能避開那些對她動手動腳的人,而不至于把事情鬧大或者丟掉自己的工作。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覺得必須佔點便宜,吃點豆腐,酒錢才沒有白付。
相信格洛麗亞如按我的辦法去做,就可避免無聊客人的性騷擾,也不會被開除。
珍妮弗當時面臨的損失要比瑪格麗特和格洛麗亞大。她通過不斷努力才得到了公共關係部的那個職位,她的薪水也很高。她本以為那個職位是她進入公司管理層的跳板,她本希望自己能成為公共關係部的副主管。
那麼她應該如何對付那種把性視為她工作的一部分的經理呢?當他威脅她要找理由解雇她時,她用辭職來解決問題其實是不太明智的。
她很難再找到那麼理想的工作了,也很難跟別人解釋清楚為什麼她放棄了一份那麼好的工作。如果她講實話,別人可能不會相信她。如果未來的雇主調查她的履歷,肯定沒人會承認有過性騷擾這事。
如果她當時不是那麼震驚,也許她會意識到其實她還有別的選擇。我會建議她對經理說:“你讓我沒有別的選擇,恐怕我只能寫一份關于在舊金山所發生的事情的報告,當然還有你剛才講的話。我會把報告分別提交給你的上級、公司的總裁、董事會的主席、美國平等就業機會委員會。當然,我還會給你一份。”
結果會怎樣呢?
這得看情況。
他也許會道歉,請求她不要把報告給高層。他的話也許會很有說服力。
那麼,她該怎麼做呢?
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她個人對他的看法,不過我的建議是這樣說:“很抱歉,不過這太過分了,你居然威脅我。”如果她立即放他一馬,接下來她可能會發現他讓她過得很不舒服。事實上,他可能會像他威脅的那樣,故意找理由解雇她。如果情況是那樣,珍妮弗可以立即將自己之前那番話付諸行動。
那麼,打報告會得到什麼效果呢?
同樣得看情況。
那位新上任的經理也許會被告知“別太衝動”,而珍妮弗的薪水會象徵性地漲一點。如果情況是那樣的話,珍妮弗最好趁著自己還有工作幹的時候,找好下一份工作。從目前的潮流來看,企業機構很不願意公司里的性騷擾事件被公開出去,公司也許會解雇那位經理。他沒工作多久就鬧出這樣的醜聞,根據聯邦憲法,性騷擾是一種就業歧視行為,公司會認為解雇他是最恰當的做法。
如果是那樣的話,在這個公司里,珍妮弗很可能會有個大好前景。在如今合格的女性管理人才稀缺的情況下,高層領導是不會虧待一位如此有能力的女性的。
女性遇到性騷擾時,一定不要像瑪格麗特那樣百般忍受,也不必像珍妮弗那般感情用事。一旦你了解了男人的不安和脆弱,要阻止他們的不當行為就容易多了。那些趾高氣揚的男人多半外強中幹,多數情況下,只要你態度堅決,明確表示自己不喜歡他們的行為,他以後就不敢再放肆了。
不過那樣也不總是奏效,珍妮弗的問題就無法通過這樣的途徑來解決。女人應該做好反擊的準備,以防遇到類似的情況。她可以向美國平等就業機會委員會投訴,也可以聘請法律顧問,要是那樣,最好是找女律師。因為女律師更能理解你的心情,同情你的遭遇,也許她自己也曾被性騷擾過。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在性騷擾的問題上,大多數女人在同性面前要比在異性面前更容易敞開心扉。
不過最重要的是,女人必須意識到自己不必,也不該對性騷擾忍氣吞聲。(性騷擾猶如一種敲詐,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站出來維護自己的權利,針對女人的這種犯罪行為得到的關注越多,它也就消失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