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博一家總是在主飯廳吃晚餐。他們住在寬大的都鐸式屋子里。房間很多,老是需要打掃。屋子里還有一座後樓梯和一部小型電梯。兩間客房的門總是緊緊關閉著。對于他們這個三口之家來說,這棟房子實在是太大了。露易絲對屋子里的每寸地方都了如指掌——每塊嘎吱作響的地板、每個小小的讀書角、每個玩捉迷藏的好地方。這種屋子的某個角落肯定會有一條秘密通道。露易絲依然信心滿滿,發誓要把這條秘道找出來。
長長的紅木餐桌旁,通常只有露易絲和媽媽坐在那里。赭紅色的牆壁上,蘭博家族先人們略顯黯淡朦朧的油畫肖像透著幾分陰鬱。在律師行就職的父親經常工作到很晚,很少有機會趕回家吃晚飯。晚餐時間露易絲最渴望能有兄弟姐妹和她聊天共享。有時,她會幻想油畫中那些平面的親人們從帆布背景中爬出來,與她們一起圍坐在餐桌旁,其樂融融地談論著家族往事,飯廳里蕩漾著一片笑聲。
露易絲進來時,蘭博太太早已坐在餐桌前等候了。“親愛的,你在上面幹什麼?肉都快涼了。”蘭博太太依然帶著淡淡的英國腔。她打開白色亞麻餐巾,鋪放在膝蓋上。
“抱歉,媽媽。我大概有點兒心不在焉。”露易絲“咚”的一聲坐在高背椅上。這椅子總是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嗯。”蘭博太太嘆了一口氣,優雅地切著一塊灰暗的、不知是什麼的肉,“這話我早聽膩了。”
搬來康涅狄格之前,蘭博太太是倫敦一個富豪之家的千金小姐。就這點來說,露易絲真是慘透了——一直被女傭服侍得妥妥貼貼的蘭博太太根本不懂得烹飪。水煮香腸、水煮土豆、水煮豌豆和胡蘿卜。母親的食譜總是平淡無奇、千篇一律,把煮過頭的食物浸在麥芽醋里。蘭博太太堅持說,把食物浸在醋里是傳統的英式吃法。這種說法或許沒錯,但味道著實太恐怖了!露易絲渴望一家人能吃上一頓像奶酪通心面這樣普普通通的晚餐,或是像其他人一樣坐在電視機前吃臘腸比薩。每當有朋友過來吃晚餐,露易絲總會因為自家的中規中矩感到幾分尷尬。
“大廳桌上有你的一封信,你看到了嗎?”蘭博太太問。
露易絲點點頭,滿嘴都是軟糊糊的食物。
“什麼事?又是受誡禮嗎?”
“不,是周六一次古董衫銷售會的請柬。看上去相當不錯。或許我能在銷售會上買到一件參加舞會的禮服呢!”露易絲滿臉期待地說。
“舊衣服?親愛的,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不想買一件新禮服。你願意的話,咱倆周末可以一起去逛街。這些舊衣服的主人說不定已經死了。他們的生前物品早就被賤賣一空。”蘭博太太誇張地打了個哆嗦。很顯然,她對露易絲的購物習慣頗有不滿。
“媽媽,這些是古董衫!很特別,絕無僅有!”露易絲解釋道。她不明白媽媽為何不理解這點。
“你盡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親愛的。我只是說,我很樂意掏錢為你買新衣服。其他女孩兒不是都喜歡穿新衣服嗎?”
露易絲和蘭博太太繼續埋頭默默地吃著軟糊糊的水煮菜,誰都不吱聲。飯廳里靜悄悄的,只有餐具和碗碟碰撞時發出的叮當聲。
“媽媽,再跟我說說姨奶奶愛麗絲的事情,好嗎?”露易絲仰頭看著挂在牆上的姨奶奶的肖像。
上周,蘭博太太飛去倫敦參加愛麗絲女兒的葬禮。露易絲也想跟去。她總是千方百計找借口想去旅行,即使是僅見過一次的遠房親戚的葬禮她也不想錯過。媽媽可不喜歡她缺課。所以,她只好乖乖和爸爸待在家里。
露易絲喜歡聽她媽媽講家族的故事。天生就有點兒戲劇化的蘭博太太是個講故事的好手。
“噢,親愛的,你姨奶奶愛麗絲年輕時可是個大美人兒,她是個才華橫溢的演員。”蘭博太太娓娓道來。
露易絲再次抬頭看了一眼挂在牆上的愛麗絲肖像。積滿灰塵的鏡框中,老婦人滿是皺紋的臉活像一條法國獅子狗。
“真的嗎?”露易絲有點兒不相信。她之前聽過這個故事的只言片語。但肖像中的姨奶奶已經年過九旬,她只能相信媽媽的話了。
“是的。她當時非常有名。”
“聽你這麼說,她真的好棒。要是我見過她就好了!”
“她生前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蘭博太太嘆了一口氣,“她的一生能寫成一部絕好的電影。直到上周我才了解事情的全部。”
“什麼意思?”露易絲問。家族中有一位親人曾經擁有過傳奇的一生,這件事讓她倍感好奇。丁零零!從她臥室里傳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蘭博太太向遠方眺望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跟露易絲一樣,她也是個喜歡做夢的人,喜歡完全沉醉在自己的奇思異想里。“哦,親愛的。關于你姨奶奶愛麗絲的故事,要等你稍微大點兒才能告訴你。”
“那……我能離開了嗎?”露易絲聳了聳肩。媽媽認為自己年紀太小,不夠資格了解家人的故事,真是小題大做!“有可能是布蘿柯打來的。今晚我們有一大堆的數學作業要做。”
露易絲把餐桌收拾幹凈,跑進自己的房間給最好的朋友打電話。她們會在電話里一起完成家庭作業。藍博太太在廚房忙著清洗碗碟。
看來,這又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