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通過選舉就當了總統的人
1973年的10月,對于尼克松而言,是多事之秋。“水門事件”並沒有結束的意思,反而不斷深入,法官們已經把白宮作為調查的目標。而副總統阿格鈕則進入了法官們的視線,檢方指控斯皮羅阿格紐在擔任馬里蘭州州長期間納賄。阿格鈕在擔任州長期間,曾經接受一些承包公司的“上貢”,雖然數目並不是很多,但是已經犯下了大忌,用手中的政治權力來“變現”,乃是重罪。
阿格紐本來理直氣壯地喊冤,並且在尼克松面前言之鑿鑿地說自己無罪,但是隨著檢方和媒體將越來越多的證據呈現出來,阿格紐糾結于接受審判還是辭職,最後,他選擇了辭職。當阿格紐宣布辭職的時候,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了,尼克松一邊應對中東的戰局,一方面得選擇副總統人選。此時的尼克松真是焦頭爛額,要當個稱職的總統看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在國內外局勢非常敏感的時刻,要選擇一個副總統人選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當時的美國社會用“一團亂麻”來形容都是不為過的。首先,副總統因為政治醜聞已經下臺,人們已經不再信任白宮,而是等待更大的醜聞出現。副總統雖然是個閒差,但卻也是白宮的臉面,阿格鈕的醜聞及其下臺對尼克松的影響是很大的。其次,尼克松已經是第二任期了,如果副總統足夠優秀,他可以贏得1976年的大選,這對于在野的民主黨是一個打擊,所以民主黨也不會允許一個強勢有為的副總統出現。
身在困局中的尼克松定了一個副總統人選的標準:有擔任總統的條件;與總統在思想上相近;忠誠;有可能得到國會的確認。尼克松手中有四個人可以選擇:約翰康納利、洛克菲勒、里根和福特,而福特排名最靠後。最後,尼克松選擇了福特,原因很簡單,因為前三位都太強大了,要麼會引起共和黨內的分裂,要麼會引起民主黨的反對。溫和中庸的福特可能會贏得兩黨的認可,在政治的博弈中,強勢人物未必會笑到最後,反而是比較柔弱的一方會成為各方妥協而不得不接受的選擇。
尼克松賣了個關子,他請福特來到橢圓辦公室商談一下事情,卻對副總統人選的事情守口如瓶。後來福特突然接到白宮辦公室主任黑格將軍的電話,告知他將成為副總統人選。福特終于等到期待已久的消息了,他希望白宮能撥另外一部電話,原因是,在那部電話里他的妻子貝蒂也能聽到!
當副總統已經讓福特欣喜若狂了,沒想到好事兒還在後頭。“水門事件”導致尼克松辭職了,福特依照憲法規定成為了總統。1974年8月8日,也就是尼克松離開白宮的前一天,他和福特有一次長談,也算是交接工作。尼克松向福特傳授了一下外交經驗,希望白宮的班子能夠盡量保持原樣,尤其是亨利基辛格要留任。尼克松承諾要給世界各國政要打電報,告訴他們福特將會延續前任的外交政策。尼克松強調:“我們一定不能讓一些國家的領導人利用我辭職這個創痛的事件,在越南或世界上其他地方對美國進行考驗。我們不能讓人錯誤地認為,我們的行政權威已經被‘水門事件’削弱到這樣的程度,不論哪里發生侵略,我們都不會起來應付了。”
尼克松所言不虛,在七十年代的美蘇對峙中,美國處于下風,當然不僅是因為“水門事件”,更多的是因為一場錯誤的戰爭。越南戰爭與“水門事件”同時發生,可謂禍不單行,美國社會的反戰運動顯示了社會的分裂,尤其是對政府的不信任。福特幸運地沒有經過激烈的選戰就當上了總統,但不幸的是,他面對的是一個爛攤子。
1974年8月9日,傑拉爾德福特送走尼克松之後發表了就職演說,其中有一句非常有意思:我的同胞們,長期困擾我們國家的噩夢結束了。福特覺得這句話對尼克松太不公平了,不能做過河拆遷的事情,但是就職演說的起草人卻堅持要把這句放進去,因為這彰顯了福特的誠實。的確,福特在就職演說中表現得非常忠厚老實,他坦言:“我非常清楚,我並非是大家投票選舉出來的總統,因此我請你們用祈禱來確認我作為你們的總統。同時我也希望這樣的祈禱同樣能成為先例。我既沒有競選過總統也沒有競選過副總統。我從未歸屬過任何黨派的陣營。在我開始這項非常艱巨的工作時,我不欠任何人的,除了一位女性——我親愛的妻子。”
福特希望美國人能夠接納他這位非民選總統,希望美國社會可以醫治“水門事件”帶來的創傷。他講道:“當我們包扎好‘水門事件’這一比對外戰爭更痛苦、毒害更深的內部傷口之後,讓我們恢復我們政治進程的良好秩序,讓兄弟般的友愛清除我們心中的質疑和憎恨。”
福特的就職演說更像一次談心,希望美國人能夠恢復對憲政,對白宮的信任。但是美國面臨的問題絕不是三兩句溫情脈脈的話就能解決的。此時國內經濟開始陷入滯脹,從羅斯福時期起大行其道的凱恩斯主義帶來了大量的債務,政府機構膨脹,經濟活力衰退。福特顯然沒有做好應對經濟衰退的充分準備,在短短的三年半的總統任期中,他否決了66項法案,而尼克松一共才否決了44項,由此,福特獲得了“否決先生”的雅號。
在外交政策方面,福特總統也顯得捉襟見肘,幸虧尼克松總統為他留下了一位外交高手——亨利基辛格。尼克松和基辛格堪稱外交舞臺的俞伯牙與鐘子期,尼克松為基辛格提供了一個表演的舞臺,而基辛格則長袖善舞,不負所托。尼克松決定辭職的時候,基辛格表示共進退,尼克松則說:“對美國來說,對我們為建立一個更加和平的世界所提出的一切倡議來說,最壞的事情,莫過于你在我辭職之後也辭職。在我們國家,壓根兒就沒有一個人夠得上替你擦皮鞋,更不用說能穿你的皮鞋了。”尼克松說的是實話,但是只有在尼克松提供的舞臺上,基辛格的才能才得以發揮。事實證明,福特上任之後,基辛格發揮的空間就小得多了。
在福特任期內,美國完成了從越南撤軍,但是這個過程絕非完美。美國駐西貢(即今胡志明市)大使館的人員是在美國海軍陸戰隊的保護下,乘坐直升機從大使館屋頂起飛的。越南戰爭就這樣在倉皇逃跑中徹底畫上了句號,絕不是史泰龍在《第一滴血》里面演繹得那般勇猛。
1976年的大選中,福特敗給了卡特,而這一結果,早在辭職之前尼克松就已經預見到。他在日記中寫道:“我的估計是,民主黨已下決心將我趕下臺,把福特弄上臺,然後再把他搞掉,以獲取1976年大選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