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農歷四月底,山東威海塔山的最高處有個2米高的簡易工棚,那里就是我住的地方。那年, 21歲的我穿上了最親近的人做的鞋,在我心中,這兩雙鞋比我們工地北邊金猴皮鞋廠制造的名牌鞋還要珍貴,它們帶給我的溫暖是無可替代的!
那時的威海正值春暖花開,和煦的春風徐徐地吹著。我用自己稚拙的表述,飽蘸濃情書寫自己成家後的溫暖與愛意。我在威海塔山工地正忙著幹活的那天上午,一股暖意洋洋的春風從南方的故鄉安徽吹來。老家的一位鄰居給我捎來了兩雙手工納的千層底布鞋。這兩雙布鞋就是我後來的媳婦李榮親自做的,她托鄰居帶給我。我當時的心里有說不出的溫暖。那幾天我除了高興沒有別的,每天都是懷著興奮的心情,傻呵呵地笑著去幹活。
1993年的農歷十月初五,是我結婚的大喜日子,也是我實現夢想的一天,更是替去世的母親實現願望的一天。記得母親臨終前求著大家:“行行好,給我家扛事說個媳婦!”結婚那天我心里升騰起難以形容的興奮!高興歸高興,我沒忘了父親和三叔對我的疼愛,就算我自己不穿新衣服也得給他們兩位老人買一身新衣服,喜迎姚家的好事。我媳婦的娘家人都說:“這扛事怎麼連一身新衣裳都舍不得穿,每次見他都穿這麼一身紅褂子。”我也是迫不得已,這不是家底子薄沒底氣嗎?不然的話誰“有粉不知擦在臉上”呢?不論怎樣,人家肯嫁給我還不是姚家燒了好香嗎?說句心里話,媳婦是個重情義的人,她嫁給我也是看我們一家四口光棍日子過得可憐。
每到年根別人家的閨女兒子帶了對象回來,我們一家四口人看著都眼紅。每一次看到周圍村莊有辦喜事的,又是吹嗩吶,又有三眼槍、對子鑼,還有一大家子親戚圍著,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的熱鬧勁,我就想,我這個光棍家庭什麼時候能有這一天啊!
1993年農歷十月是姚家實現夢想的好日子。我們家去年剛建好房子,今年我又娶了新媳婦,這對我們這個光棍之家來說真是喜上加喜。結婚之前家里也沒剩多少錢,辦婚禮用品時買個大床,為了省5塊錢,我拉著架子車步行30多里路到馬寨北頭去買。三叔和我一起到歐廟集上買了一臺縫紉機,為了省10塊錢,縫紉機的一條腿是飛人牌的,另一條腿是蝴蝶牌的,這件事我的媳婦至今都沒忘!
結婚的日子是三叔幫著選的,那天又是個下雨的日子。我請不起吹嗩吶的,便向鄰居借了一臺燕舞牌錄音機,又從他家扯了一根照明線。舅舅買的爆竹被雨泡透了,買了一塊匾還是舊的。這場婚禮留給我的最溫馨的記憶就是我的老師和好幾位同學都來捧場。
下午五點多,天漸漸黑了,婚禮上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熱心幫忙的人在收拾著桌椅板凳。媳婦問:“那個幫忙的老頭怎麼還不走?”鄰居二嫂子說:“那不就是你老爹爹嘛!”我接著話茬說:“那老頭和咱們是一家的。”那天晚上,媳婦看了看東邊的屋子,又看了看西邊的屋子,問我:“你們家里有什麼東西啊?”說實話,當時我家里只有一個盛糧食的荊條筐,還是西院的鄰居因為家里沒地方放,借給我們用的。講出來不怕人笑話,當時家里就兩件像樣的東西,那還是1958年“大躍進”的時候,“土改”到北鄉,因為拉不走留在我們家里的—兩把棗紅色的木椅子,一件老式古銅色的木衣箱子。
我的媳婦嫁到姚家的第二天早上,她對我說了句暖心窩子的話,她說:“要不是看你們一家人實在太可憐了,我根本到不了這個家。”媳婦其實早就知道我家的情況。
媳婦第一次來我們村的時候,從我家那幾間破房子前走過,我都不敢說那里是我家。媳婦曾多次向媒人提出到我家里看看,媒人就說:“看啥看,他們家里什麼都沒有,後院就一個老頭,兩間破房子。”她要是嫌棄我們這個家庭的惡劣環境,肯定就沒有後來我們一家人在北京闖蕩、打拼的種種了。
媳婦來到我們村第一次吃的水果,是我在歐廟集上買的蘋果。那天我買了7個蘋果,個個都有被售貨員用刀子剜過的窟窿眼兒。結婚那天的宴席最後只剩下一個豬耳朵,我說:“咱們等著過年時你家人來了當下酒菜吃吧。”當然,那個豬耳朵還沒放到過年就爛掉了,只能扔掉。這件事給媳婦留下了深刻的記憶,直到今天,吃飯的時候她還總要拿出來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