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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和談

時間:2011-08-23 15:21   來源:中國臺灣網
  約好的和談之日到了,是個蕭瑟的陰天。

  陶花一早起來就裝束停當。她聽小滿的話,特地穿多了些,裹上了大紅襖,配在她的“飛雪踏”之上,十分醒目。而秦文則剛好相反,他一身素甲白衣,與陶花並轡而行。遠遠望去,兩人真算是一對璧人。

  為了表示誠意,兩人沒有帶任何隨從。一路上都很順利,到了契丹營中,兵士也沒有為難他們,也看不出什麼埋伏。

  領頭的崗哨帶他們到一間大帳,陶花進去之後,心內小小吃了一驚。這帳內完全是她以前家里的布置,就連屏風擺設都跟以前一模一樣。陶花過去拿起幾件小東西看,分明就是她的舊物。

  她一件件把東西看過去,找到一件陶若親手雕刻的小木馬,雕工雖然拙劣,卻是舊情無限,陶花把木馬放入自己懷內口袋,而後坐在自己“家”中,萬分感慨。

  秦文一看這情勢已經猜到八九分,看陶花坐下之後,便走近她身邊,“等我們大破契丹之後,你帶我到你長大的地方去看,可好?”

  陶花仰頭向他微笑,一時舊日感慨散去,心中重新盈滿鬥志。

  話音剛落,帳外腳步聲響,先進來幾個侍從,奉上瓜果茶水,而後哈布圖進來,陪陶花閒聊幾句,卻不怎麼理會秦文。

  耶律瀾進來時,陶花即刻站起,看見他竟是一點也沒有變,跟五年前分別時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偶爾以手掩面輕咳。

  幾人坐下敘話。

  耶律瀾看陶花情緒平靜,只字不提舊事,不由顯出很失落的樣子,言談間話語甚少。陶花與秦文已經頗為熟稔,經常會互相開幾句玩笑,說幾句家常,如今深入敵營之中,只有他們兩個是自己人,自然而然態度十分親昵。耶律瀾看在眼里,重新把秦文打量一番,點頭道:“人都說秦將軍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秦文忙答:“不敢當,我周朝這數十年來與契丹國交鋒,勝少敗多,是我等無能,哪里敢當謬讚。”

  耶律瀾又咳了兩聲,“這一仗,兩位看如何打法兒?”

  陶花不語,看向秦文。秦文拱手,“太子殿下有何高見?”

  耶律瀾微微一牽嘴角,似想微笑卻沒有笑出。帳外微風吹過,簾布沙沙作響,宛如兒女低吟之聲。

  他轉頭望向陶花,眼中柔情無限,緩緩言道:“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你在契丹十五年,自記事開始,我們就是天天在一起的,是不是?”

  陶花默然低頭。

  “我一直以為,你必然是要嫁給我的。每年春天咱們跟大人去長白山圍獵,我跟你從來是同桌吃飯,一張氈子睡覺。你怕黑,半夜里要是醒了,就得叫醒我陪著,等我把你哄睡著了,我可就完全醒了,再也睡不著。”

  陶花低頭咕噥:“也不是每次都叫醒你的。”

  “嗯,你好心的時候,就不會叫醒我,悄悄起來放個捕鳥夾子,等著看我的笑話,結果自己忘記了,一早起來踏進夾子里,疼得你大聲叫喚,連隔壁帳篷都被驚動,以為我把你怎麼了。”

  陶花聽見提起此事,不自覺地摸摸腳踝,那道傷痕一直到現在還有。

  耶律瀾望著她腳踝,“你的傷疤就留下了,是吧?我身上可也不少,一樁一件,你比別人都清楚。後來,你十三歲那年,拿了我們契丹箭術比賽的頭名,那時你還是個小孩,臂力不強,我們草原上箭法好的青年可也不少,你一個娃娃是怎麼拿到的頭名?”

  陶花仍是低著頭,“是瀾哥哥你偷出父皇的玄鐵寶弓給我,我才能跟他們比賽。”

  “不錯,後來我父皇看見了,就把那張弓當做獎賞賜給你,也沒有責罰我,如今,你拿著這張弓來對付我們了……”陶花不語,耶律瀾又咳嗽兩聲,才接下去:“從那次比賽之後,你就矜貴了好多,平時一起走路也不手拉手了,跟我出去圍獵也不住在一起了。可是我知道,你心里頭,其實更想跟我在一起了,對不對?我每次叫你出來玩,你都會穿上特別鮮艷的衣服,其實,你穿什麼又有什麼打緊,我們草原上美麗姑娘也不比你們中原少,可是,我從小就只看得見你一個。有一天,你突然問我喜歡什麼顏色,我看你那天正穿著一件紅襖,就說我喜歡紅色,後來你就天天穿紅的,整天像根火苗跳來跳去。其實,我都已經跟我阿媽說好,隔年一開春就跟我父皇說,讓他去你家提親,誰知道,誰知道……”

  耶律瀾的聲音低下去,隨即大聲咳嗽起來。陶花以手握拳,緊緊抑住啜泣。沉默良久,他又緩緩開口,“五年前,你帶那個小孩走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變了,以前,你何曾對我說過半句謊話?可是,我還記著那天晚上你答應我的事,我對你說,如果你敢違背,我會怎麼樣,你還記得嗎?”

  陶花面色發青,“瀾哥哥,兩國交兵,事關重大,你不要意氣用事。”

  耶律瀾徐徐點頭,盡量讓聲音溫和些,“你跟我走,我即刻退兵。”

  陶花還未回答,秦文已然起身,“難道太子殿下約我們前來,就是為了自己的兒女私情?”

  耶律瀾冷冷看他一眼,轉頭問陶花:“阿陶妹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所以才這樣對我?”草原兒女性情爽直,也不覺得這是什麼該避諱的事,所以他當著三個人的面直接問了出來。

  陶花受驚抬頭,面孔發紅,不知該如何回答。

  耶律瀾盯著她,“你喜歡的人若還是我,這就跟我回去,我也不會為難你們。”

  陶花緩慢卻堅定地搖頭,“瀾哥哥,無論如何,我是無法跟你回去了,你若是因此生氣,那我也沒有辦法,要打我殺我,都由得你。只是,今日之事,是你請秦將軍過來,就該讓他平安回去,你若定要為難于他,那我們也只好拼死一戰!”

  耶律瀾聽見陶花說出“拼死一戰”之語,不由長嘆一聲,想著自己如何跟阿陶妹妹竟到了如此地步,半晌低頭不語。

  陶花見他如此,心下酸楚,知道是自己負了對方深情,緩步走到他跟前,想要安慰卻無從開口。

  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言了半天功夫,耶律瀾終于抬頭拉住她手,輕輕說道:“從小到大,我們都是一隊,玩捉迷藏、打架,從來都沒有分開過,更別說做敵人了。要讓我在兩軍陣前跟你對壘,那如何能做得到?既然是一定要打架,那我們倆今天就在這里打吧,我們兩個人的事,不用那麼多兵士來陪著。”

  陶花瞠目結舌望著耶律瀾,他們倆怎麼打架?耶律瀾雖然習過武、練過箭,也就僅算是學過而已,他自幼有咳疾,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讀兵書和習文。

  他說著走出帳去,手提一副弓箭,指著不遠處一個拴馬的木樁說:“當年呂奉先轅門射戟,咱們今天也來效倣,射到那根木樁子的就算勝了。”說著他拈弓搭箭,連看也不看,一箭衝天而去,片刻後軟軟落在地上,自然是什麼也沒射到。他把弓箭遞給陶花,“到你了。你若能射中那木樁子,我們這就退兵。”

  陶花接過弓箭,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這是擺明了要讓陶花贏,可是這樣以強欺弱的事情,到底讓陶花覺得十分不光彩。她猶豫半晌,把弓箭遞給秦文,“你箭法不如我,你來吧。”

  秦文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接過弓箭扔在地上。他把陶花拉到自己身邊,朗聲對耶律瀾和哈布圖說:“承兩位相讓,我替陶花多謝你們。無功不受祿,既然你們客氣,那我們也就不再乘勝追擊,以免你們有全軍覆沒之憂。我會令士兵休戰三日,請你們三日內退出幽州邊境。”說罷即攜陶花離去。

  兩人的馬匹就在左近,雙雙上馬後,“飛雪踏”卻不肯挪動,無論陶花怎麼催促,它就是望著耶律瀾恢恢叫喚。

  耶律瀾走上前來,撫摸馬頭,剛要輕聲安慰。卻見秦文縱馬過來,到得近前,一手拉住馬韁,一手攬住陶花腰間一提,陶花即淩空而起,穩穩落在秦文的馬上。他向耶律瀾一拱手,“就此別過,但願後會無期。”即與陶花共乘出營而去。

  已出敵營好幾里遠,陶花還有點恍惚,說不出話。一是因為見到了耶律瀾,多年心事一起涌到眼前;二是因為被秦文攬在懷中,男子氣息撲面而來,讓她心跳得飛快,不敢出聲。

  秦文看她一直低頭恍惚,于是溫言道:“我的坐騎,叫做‘火雲追’,你讓人家馱著你,不跟人家打個招呼麼?”

  陶花破涕為笑,拍拍馬頭,“我叫陶花,以後有誰欺負你,盡管來找我。”

  秦文看她笑了,自己也就笑了,柔聲勸慰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總會有人對你更好。”

  她低聲答他:“我不是在想過去的事情。”

  “那你在想什麼?”

  她沉默一陣,“今天,要是沒有你,我多半會撐不下去。”

  秦文半晌無語,陶花回望時,他猛然雙臂一緊將她擁在了懷中。
編輯:劉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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