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假戲
時間:2011-08-23 15:01 來源:中國臺灣網
故人相見,床頭談心,本是旖旎情狀。秦文卻坐在床前,把朝中局勢一點點講給陶花聽:
“秦家暗托于徽王帳下,姑娘若是于我有意,那便再好不過。如今咱們徽王派係足可與田太師一鬥,只是王爺礙于父子兄弟情分,有些猶豫罷了。咱們兩人結親,田太師必然要發難,到時局勢逆轉,勝算有一半以上。”
“只可惜姑娘對我無意,那只好請姑娘幫忙演這一出假戲。一來,可以分明局勢,幫徽王下定決心;二來,此次出兵,是以婚約換了虎符,我回去就再也拖不住,要迎田家小姐進門了。我不想與她共度一生,可是過門後若再有變動,我秦家可也失不起這個臉面。”
他開口求人時低眉頷首,姿態伏低,與初次相見時那不冷不熱、卻分明拒人千里的神氣大不相同。
陶花默然半晌,喃喃說了一句:“中原政事竟如此復雜,連情事都要牽涉其中麼?我若真的有意于你,你所謂的‘再好不過’,也只是為了我的身份麼?”
秦文低頭,不與她目光接觸,“國家動亂非常之時,理當心在千秋功業、家族榮辱。我也知道這對姑娘清譽有損,當初我布虎符這一局時,也是想好了,要是真的逃不開,這一生也只好與她相對終老。這也是沒有辦法,也都是為了秦家的將來、徽王的天下。”
陶花沒有答言,秦文看她並沒拒絕,就接著說了下去, “這件事鄭伯在密信中也提過。他說你在汴梁也沒什麼親人,不論結親結友都是好事。我家世代襲爵,雖然當朝軍政布局錯綜復雜,我家——”他一笑,“也差點給媒人踏破。可是,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們兩個要是想在一起,這是再自然不過,旁人不會懷疑。”
陶花聽見這事是鄭伯首肯的,就知道推脫不過,于是笑道:“我在契丹時知道的規矩,是女方欠了男方家的人情,才會嫁過去。怎麼,中原風俗是要男方欠了人情才娶的麼?”
秦文大笑,知道她已是答允的意思,便拿鐵箭在她肩頭一敲,“你去打聽打聽,看我要不要施人情才能娶到妻子。”
陶花當仁不讓,“你也去契丹打聽打聽,看看人家都是怎麼給我家送人情的。”
秦文聽見這話,收了笑容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放在桌上,“今天早晨,契丹來使送了這封書信,是契丹太子耶律瀾寫來的。”
陶花一骨碌爬起來,抓過書信小心展開。書信是漢文寫就,耶律瀾精通漢語,一手蠅頭小楷寫得秀麗遒勁。陶花卻不認得漢字,她又將信放下,“他說什麼?”
“他說,兩國交兵,生靈涂炭,希望周營主帥能與陶花姑娘過去一談,以期講和。”
“那,你怎麼打算?”
“我已經送信給徽王,說我們倆可以一試,若能免用兵之禍,也就值得行險一回。”
陶花想了想,“你去就成了,我去只是拖累你。我只懂射箭和馬術,馬上兵刃遜你太多,到時若真有危險,你一個人可以在萬軍叢中衝出一條血路,帶著我就難了。”
秦文看看陶花,嘴角微微揚起,“我自己去,難保耶律瀾不給我埋伏下火炮炸藥,你跟我一起去還能放心一點。”陶花愣住,揣摩他話中意味,稍一尋思,即問道:“你懂契丹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陶花面紅低頭,自己與哈布圖的對話,必然全都被他聽懂了去。
秦文站起告辭,臉色又鄭重深沉下來,“你先在我帳中好好休息,假戲之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陶花點頭,“我明白。”
“除了我和鄭伯,還有我家老祖母,就連徽王都不知情。”
她微覺驚異,“小滿也不知道?”
“徽王待你恩重,萬萬不舍得拿你冒險去觸太師的霉頭。何況,我們本就是為了勸他早日下定決心,再拖下去于我方不利。”
她正色點頭,“將軍放心,陶花明白大事大義。”
天已大亮。晨練收隊的呼喝聲此起彼伏,周營中一片秩序井然。
秦文走出自己的營帳,面色深深,又微帶了些困乏。其實他一宿未睡,這會兒又得立刻去巡防、安排
昨日戰後的傷兵、給養等等各項。
朝陽映照他清逸冷俊的面孔,他在光影中回首望了望自己剛剛走出的帳門,眼中掠過一瞬說不清楚的纏綿。然而那只是一瞬,他立刻便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些,眼神也重新變得如刀似鋼,終于振奮精神大步離去。
當日天氣大晴,萬里無雲。下午秦文就帶陶花巡營,一處處帶她認識軍中各重要將領執事,再無保留。
這支軍隊不過才剛剛交到他手上,已經軍容威嚴,有模有樣,頗有鄭伯口中稱讚的秦家軍風范。陶花曾受父親教誨過帶兵用兵之道,心里讚嘆不已。
秦文在人前人後都對她十分親近,且從不避言仰慕之情。陶花被他怠慢所積的怨怒慢慢散去,重新來審視這個人,才華品貌都是上乘,又對自己處處溫柔體貼。雖知是假戲,也生了好感,短短數日,兩人已經相熟。
往後的日子就默契了很多。陶花把在契丹軍中所見所聞和盤托給秦文,他則細心揣摩聆聽,及時調整士兵訓練和戰備規劃。白日練兵,往往都是晚上在帥帳秉燭夜談,兩人談及軍事常常不謀而合,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有時興起談得晚了,或者一人太過勞累、瞌睡了,另一人覺得話還沒有說夠、不舍得離去,也就都在帳中席地休息。軍中諸人已經全都知道,這一對小兒女漸漸如膠似漆。
又過了數日,小滿的書信到了。讓他們自己安排即可,不必事事請示,又大大褒獎剛打的勝仗。
秦文讀信後,嘆道:“徽王英明睿智,愛才信才,是百年一遇的明君。若能得繼大統,周朝必可得數十年安定。”
陶花從沒從這個角度看過小滿,在她眼中小滿一直是個不怎麼懂事的小孩,大家口中的“徽王派係”,在她耳中“派係”是主,“徽王”是輔。不過聽人誇他,還是很高興,畢竟她把他當作自己的親人。
陶花正笑得合不攏嘴時,秦文又補上一句:“這話我只說給你聽,即使在幽州軍中也不能外傳,免起禍端。”
陶花連連點頭,“我明白。你放心,小滿跟我是親人,我必然處處小心維護他。”
“親人?”秦文疑惑看她一眼,“我只聽人說,你是徽王的救命恩人。怎麼,你們還是姻親?你是先太子、皇上還是于皇後那邊的支係?。”
“不是不是,”陶花急忙搖手,“我們……唉,不是那樣,就是跟親人一樣,但是並沒有有血脈聯係。你聽明白沒?”
秦文顯然更不明白了,他回味半天陶花這句話,凝視她半晌,又突然展開書信重讀一遍,自言自語道:“嗯,字字如金的軍情密信,他還特地提醒你塞北寒涼,多加衣服,還讓我做些面食給你吃。”
他的面色變得鄭重起來。良久,秦文一字一頓道:
“陶花,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徽王與你有私情。”
陶花聽他語氣極其鄭重,又連名帶姓叫自己的名字,于是也一臉嚴正地聽著。聽到最後一句,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突兀且荒謬,忍不住爆出一陣大笑。她笑得彎下腰去,“你……你想法也太怪異了,我是他長輩。長輩你明白嗎?就像母親,姑姑,嬸娘……這樣的長輩。”
她只覺得,這世上所有可能跟自己有私情的人當中,小滿一定是排在最後一位的。不,不,他根本就不可能排進來。
秦文牢牢盯住她,“他不過比你小四歲而已,又不是姻親,你怎麼就變成長輩了?”
她怎麼變成了小滿的長輩?這句問話讓陶花想起往事——雖是滿載痛苦的冰冷回憶,卻因為有這個“晚輩”的參與,而變得有了些溫暖的顏色。
汴梁。太師府書房。落葉蓋滿了窗外的花園。
田太師聽罷隨從在耳邊的低聲密報,點點頭,命他把小姐叫來。
隨從出去了,室內無人,他搖頭晃腦地想了想:陶花……陶洪錫……秦文……
終于一下子笑起來:怎麼?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情?
女兒田倩如走進書房,含羞低頭,“前方是不是有信來?他……他可好?”
田太師把女兒拉到身邊,“倩如,你與他雖然有婚約,但我田太師的女兒不會沒人要,你不必被他限住。”
田倩如一驚抬頭,“怎麼?出什麼事了?”
“他在軍中與人有染,不知怎麼有個女人去找他,我查過,這女人是落霞山的草寇,她父親曾降順契丹為官。我看,咱們還是立刻收回他的虎符,給你另謀賢婿。”
田倩如默然半晌,垂頭說:“爹爹,我與他尚未行禮,他是青年男子,有姬妾陪伴原也是情理之中,難道你還指望他做和尚不成?他不但不是和尚,為人還風流得很,這也不是第一回了,你怎麼又輕言退婚?”
田太師哼了一聲,“若不是為了你呀,我可真不願趟他這個渾水。”
田倩如嬌聲倚到父親身邊,“爹爹,你可別這麼說,他能應了這門親事,我……我開心得很……”
田太師嘆氣,“是,女生外向,我說不過你,為父只能幫你這個外向的女兒把她趕走。”
“又要殺人?”
“這次倒不必,有的是好辦法。何況,這女人居然是陶洪錫的女兒,哈哈——”
編輯:劉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