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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故人

時間:2011-08-23 14:57   來源:中國臺灣網
  小金極為健談,愛嚼閒話,就是有點抓不著重點,把軍營里里外外的事情跟陶花一件件說了個清楚,連秦文家的幾個兄弟姐妹都數了一遍。陶花雖然很想吃點東西,數次打斷話頭,可是小金這三寸不爛之舌總能立刻接上話茬。到最後陶花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只等晚上一起飲慶功宴了。

  等小金說到秦家如何終日媒人盈門的時候,更是變本加厲地誇張了一通,也算是為自己今天早晨口出惡言變相解釋一下。秦文生得英俊,文武全才,又是歷代執掌兵權的秦家唯一繼承人,自然受到眾多關注。

  陶花聽罷一笑,“早知道秦將軍這麼忙,我就不去添亂了。多謝小金你提醒我,以後我少跟他說話就是。”

  小金急忙大大搖頭,“不是不是,陶姑娘你這樣的人才,跟我家將軍才正正般配。”說完又趕緊捂嘴,怕自己冒犯了陶花。

  陶花生長在草原之上,混跡于綠林之中,對男女之防並不太上心。她在契丹時跟耶律瀾在一起,也從不避諱眾人,大家也不覺得有何不妥,只羨慕小兒女的甜蜜。那時,人人也都說他倆最是般配,可是結果又如何呢?

  陶花苦苦一笑,“般配不般配,也要先看喜歡不喜歡;就算是喜歡,也未必一定有緣。”

  小金聽得這話只覺深奧不解,也就不再追問,換個話題說起今天的戰事,說到“將軍抓了那個老黑怪,下了他的弓箭,扔到我跟前,我以為是叫我綁呢,沒想到他是叫孫二哥去綁,對我說:‘小金,你別在這里跟著了,先回營聽陶姑娘發落你吧’”之時,陶花愣了一會兒神,才反應過來,“他抓了哈布圖?”

  “誰?喔,是,好像是叫哈什麼圖。”

  陶花即刻起身,“帶我去帥帳。”

  陶花到的時候,帳外已經擺開了宴席,不停有人向她躬身行禮,小金跟在陶花身後極為得意,時時給引見一下這個,閒話一下那個。陶花不及細聽,快步踏入帳中,小金正跟帳外的士兵說通稟一聲,看見陶花已經衝進去,只好也跟進去。

  秦文看見陶花闖進來,微微一笑,小金在後頭立刻爆豆子般低聲咕噥:“將軍笑了,秦將軍笑了!我跟了他八年,這才是第三次看見將軍笑呢。”

  陶花無暇理他,先掃視帳內,不見有戰俘。她問秦文:“哈布圖呢?”

  秦文向門外一指,“在我親兵帳內押著,兩人輪班看守,跑不了。”

  陶花不及答言,疾步轉身出帳往他指向的帳篷走過去。一進門,就看見哈布圖被五花大綁,坐在角落。

  陶花五年未見他,白日戰場上不過是個影子而已,此番一見之下,恩師頭發已經全白,比五年前更蒼老了些,綁得結結實實像個粽子坐在地下。一見故人,往日種種都涌上心頭,陶花撲過去跪倒在地,抓住哈布圖被綁住的臂膀,哽咽一聲“師傅”。

  哈布圖見她過來,又驚又喜,細細上下打量,“花兒,是你麼?你怎麼在這里?來,快給師傅松綁。”

  陶花趕緊解開繩索,哈布圖空出手臂,撫著陶花面龐,“五年了,是麼?咱們草原上這朵會射箭的花兒,讓瀾兒天天念到現在。”

  陶花聽見提起耶律瀾,不由一震,“瀾哥哥,他……他還好嗎?”她從小叫慣了“瀾哥哥”,如今是大姑娘了,這麼叫法兒不明就里的人恐怕會覺得太過親密,可是陶花和哈布圖都習以為常。

  哈布圖面有憂色,嘆息道:“他咳嗽更重了,有時晚上咳得睡不著。他常常會提起你。”

  陶花眉頭一皺,一陣酸楚涌上心頭,正努力平復情緒之時,聽見帳內一聲清咳。

  她回頭,看見秦文正站在帳篷一角。他剛剛不明所以,一路追著她到了俘虜營帳。

  哈布圖看見秦文,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陶花起身扶起師傅,“我送你出去。”

  兩人走到帳門口,秦文面色沉鬱,“周營是這麼容易出入的嗎?”

  陶花剛才與哈布圖對話全都是用的契丹語,此時便跟秦文用漢話解釋一遍:“這是我的授箭恩師,我要送他出去。”

  秦文停頓片刻,明顯不願跟陶花正面衝撞,“此事關係重大,我需回過徽王由他定奪。”

  陶花毫不停頓,“若是徽王因此怪罪下來,我來承擔!”

  秦文看著她,“國家大義,豈容如此兒戲?”

  陶花凜然回視,朗聲答道:“我的師傅只是箭手,並不是契丹皇帝,你留住他于戰局無任何幫助。他年事已高,我一身本領都是他所授,當年我從契丹逃出,也是他老人家抗旨才放我一條生路。若是師徒、朋友間的小義都不能顧及,又何來大義?”說罷即帶哈布圖出了帳門。

  秦文苦笑搖頭,終是沒有強留他們。

  陶花是性情中人,待人最是義氣,不論是大義還是小義,對她來說都願傾盡全力維護。她送恩師到營門口,指明方向,又從士兵手中牽了一匹馬給他。哈布圖點頭作別,等走出兩三步,又回頭道:“花兒,其實,這次出徵,是太子殿下領軍,你要不要見他?”

  陶花呆了一瞬,輕輕搖頭,“過去的都過去了,只要他好好的,那就好。”

  陶花送別哈布圖,回到帥帳中。帳內已經坐滿了軍中將領,正等著開席。

  秦文眼望門口,看見陶花進來,即刻端起一杯酒走上前。諸位將領看秦文離席,也一齊向這邊看過來,看見是陶花,就全都站了起來。

  秦文將手中酒杯遞給她,揚聲說道:“今日大敗契丹,我周國已有多年沒打過這麼痛快的仗了。頭功自然是陶姑娘,這杯酒是周國百姓敬你,保住我邊境不受敵擾。”

  陶花當此情景,就是刀子也得喝下去,客套一番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秦文拿過酒壺又斟上一杯,“陶姑娘來時匆忙,我們不及給你接風,這第二杯酒是大家一起敬你,從此後,你在我秦家軍中,無人敢不服!”

  陶花一晝夜未盡粒米,酒意上來有些頭暈,可是這杯酒同樣不喝不行,當下咬咬牙,也飲盡了。

  在座諸人也全都飲盡了自己的酒杯,空杯示敬,歡呼聲過重新坐下,三三兩兩觥籌交錯,吵吵嚷嚷的十分熱鬧。

  在這一片鬧嚷聲中,陶花只覺有些恍惚頭暈,模糊中看見秦文又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似聽他低聲說道:“這第三杯酒,是我給你賠禮,我本來看輕了你一個女兒家,多有怠慢。請陶姑娘恕罪,恕在下無知,不知巾幗之中,有如此英雄……”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聲音漸低,還是陶花暈眩漸甚,後面的話陶花沒有聽清楚,只覺天旋地轉,一個踉蹌之後再無知覺。

  陶花是被香噴噴的牛肉面味道喚醒的,她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小金。小金一眼不眨地守在她床前,看見她醒了,即刻大叫“陶姑娘醒了”,讓外面的人傳話出去。

  陶花勉強起身,端過桌上的面就狼吞虎咽,小金在旁邊不停幫她吹氣,怕燙著她。吞下大半碗之後,陶花問:“我昏了多久?”

  小金伸出一個手指頭,“一夜。將軍聽軍醫說你是餓著了,就讓人每隔一個時辰給你送一碗熱面過來。”

  陶花聽到此言,剩下的小半碗面連碰也不敢再碰,又放回了桌上。她總覺得,如此冷傲的秦將軍熱情起來,那是件挺讓人害怕的事情。他又不是小滿,又不是欠著她一條命加一個好夫婿,幹嗎要如此體貼?

  外面天色已經亮了。她從帳縫里望見,剛要起來,卻覺全身還是軟綿綿的無處使力。小金急忙扶住她,“你先別動吧,再歇歇。將軍說你一醒就叫他過來看你,應該快過來了,唉,你要是再有個啥閃失,他真得把我給軍法處置了。”

  陶花笑道:“我閃失了更好,少個人攀著你家將軍說話。”

  小金皺眉做無地自容狀,“陶姑娘我求求你,別再提這事兒了,再提可就真的要處置我了。你現在是我家將軍的寶貝,我可從來沒見他這麼高興過。我家將軍為人清淡,我跟了他這麼多年,這才是第三次看到他笑呢。第一次,還是五年前他拿武狀元的時候,那時他才是個十六歲大的孩子;第二次見他笑,呃……”小金忽然似有悔意,開始含糊其辭,陶花也不點破,他馬上就過渡到了第三次,“從昨天,我看到他笑了好多次,連我都替他開心。”

  陶花微微頷首,“大敗契丹,你家將軍當然高興,跟我沒什麼關係。”

  小金點頭,“我問將軍的時候,他也這麼說。他說武狀元那次,他還不懂事,為一己功名而笑;第二次,呃……第二次他沒說;這一次嘛,是為家國天下,黎民百姓而笑,所以笑得久一點。不過啊,要我說,怎麼能說跟陶姑娘沒有關係呢?沒有陶姑娘我們能打勝仗嗎?”

  陶花微笑著好奇打岔:“他第二次笑是因為什麼?你跟我說說。”

  小金忸怩不安,還是不開口。陶花微笑,“我聽人說,小金知道的事情最多,也最會說話,所以秦將軍才把小金安排到了我這里。”

  小金更加忸怩,這次卻開了口,“第二次嘛,唉,無非是兒女私情……”話音未落,帳簾一挑,秦文走了進來,一進帳就先定定看了小金一眼。

  陶花無端被人打斷,十分不悅,連著昨天被怠慢的怒氣一起,將面孔沉下來,“將軍,你進我營帳不該通報一聲麼?我畢竟是個女兒家,怕見人。”

  秦文看看帳內,“這里,似乎是我的營帳吧?”陶花四顧,果然不是自己的住處,不由尷尬。
編輯:劉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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