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氣呼呼回營,一到帳中就先看見一大鍋米飯,當即皺眉,“大早晨的吃什麼米飯?”
何四拍手,“我也正說這事兒呢!咱們是跟著帥帳吃飯的,聽說那秦將軍祖籍在南方,從來都是連早晨也吃米飯。要麼咱們自己偷偷煮點牛肉面吃?”
陶花看看何四,“四哥,你果然是兩手不沾陽春水,咱們既沒有面也沒有牛肉,怎麼煮牛肉面啊?”她嘆息著盛好米飯,“吃吧吃吧,多吃他兩碗飯也好!”
何四聽她言語不善,就沒答話。過了一會兒,陶花猶豫著問:“四哥,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秦將軍,有點面熟?”
何四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覺得,我沒見過長這麼俊的男的,要是見過肯定記得。”
“他長得很俊?”
何四一口米飯噎在嘴里,顯然對她這個問題十分驚訝,“五妹你眼睛長哪兒去了?看你一雙眼睛也水靈靈的,敢情中看不中用啊。”
陶花認真想了想,“昨天見面,我被那煙火嗆出眼淚來了,沒看清楚。今天早晨,他重盔重甲,我又忙著吵架,所以沒顧得上看,就是覺得馬上的姿勢有點熟悉。”
何四臉上的驚訝之色更盛,“你跟他吵架?!”
“啊,其實是他跟我吵,我只是還了一下口。”
何四攤開雙手,“我的小姑奶奶,你跟他吵什麼架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他這俊面孔你也得看咱這牛肉面啊。”
“牛肉面?”
“是啊,你跟他吵架,咱還咋去問他要牛肉面吃呢?唉,真是。”
陶花垂下頭,“一人做事一人當,等明天我去問他要。”
此後,陶花每天早晨去帥帳拜候,連續五天,每次都被秦文以各種理由避而不見。
于是,米飯一共吃了五天,十五頓。
陶花還能忍受,何四無論如何不幹了。他長期吃慣面食,這會兒連連叫喚著沒力氣。陶花也有同感,即使吃得再多,還是覺得餓,北方人身體還不適應米飯的緣故。
第六天早晨,陶花一拍桌子,“等我去要點面食回來,軍營這麼大,總有吃面的吧。咱們不能餓著肚子上戰場。”
她沒打算去找秦文,就打算去帥帳找個親兵問問做面食的夥房在哪里。誰知,剛走到帳門口,正碰見秦文從內快步走出。
陶花走路一向飛快,秦文自幼長在軍營,從來都是別人避讓他,也就不怎麼注意對面。兩人正撞了個滿懷。
兩人都身有武功,同時躍後避開。等看清對方是誰了,又同時再退後一步。秦文退後是為了與女子避嫌,陶花退後是因為有點怕他。
兩人相視一眼。這次距離很近,陶花又覺得他的樣子有些熟悉,她性情爽快,當即問了出來,“秦將軍,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秦文身後跟著的幾個親兵一齊笑了一聲。陶花奇怪地看他們一眼,他們旋即收住笑容,飛快地後退數丈之遠。
陶花莫名其妙,不理他們接著說下去,“我覺得你看著十分面善,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
那幾個退後的親兵掩住嘴,雖然仍是有笑意由眼角露出,卻沒人敢說話。
既然沒人敢說話,秦文只好自己開口。他眼神冷冷的,連一絲嘲弄都沒有,只是十分淡然地回答:“姑娘,這話我已經聽過不下二十遍了。”
陶花愣了片刻,猛然明白了話中含義,立刻就臉紅起來,爭辯說:“我……我……”
他溫和而認真地接下去,“我自幼長在軍營,不可能見過你。今日大戰在即,還是請姑娘讓路吧。”
陶花迷迷瞪瞪讓開路,等秦文去遠了才想起此行主旨,當即大叫:“等等!”
饒是溫雅如秦文,也難免帶了些不耐煩回頭。
陶花大叫:“我想問問,哪里有牛肉面吃?我吃不慣米飯。”
他微微皺眉,言語中帶了些斥意,“我們是來打仗,不是遊山玩水!”
陶花萬分失望,一邊盤算著怎麼安慰何四,一邊悻悻回帳。剛到帳外,卻見何四已經等她半響,忙叨叨過來問她,今天是周軍與契丹首戰,怎麼陶花自己回來了?
陶花頓時想起剛剛秦文提過今日有戰事,看來不是虛言。她頓覺一口怒氣衝上心口,雖然恨得牙癢,卻也知道戰事不容耽擱,當下顧不得其他,匆匆叫上同來的弟兄,往秦文離去的方向追過去。
陶花不熟悉地形,找路又耽擱了一陣,這幾番下來,追到陣前時,兩邊軍隊已經交戰,遠遠只見人仰馬翻,沒有她插手的余地。陶花帶著眾人,縱馬到一側地勢高處遙望。契丹軍前鋒是大隊輕騎兵,與周軍前鋒的重騎兵和戰車已經兵刃相交,契丹軍隊靈活,周軍盔重甲厚,一時分不出勝負。因為契丹人善射,所以安排己方的重裝軍隊在前鋒可以減輕弓箭傷害;這里平地作戰,一時不需要追擊敵人,正是重騎兵用武之地。陶花暗暗點頭,讚秦文指揮得法。
她看完兩軍戰勢,仰頭望向遠處。在自己對面的一個土坡之上,秦文的帥旗高揚,陶花細望過去,見他正心無旁騖,在馬上觀看戰局,他身周以及土坡之下一隊輕射手,以防遊敵靠近己方指揮臺。
陶花再看向敵方,因為相距遙遠,望不見指揮臺,只能隱約看見陣後的旗幟上畫著一副弓箭。陶花一驚,這正是她的授箭恩師哈布圖的旗幟。哈布圖是契丹軍中有名的神射手,契丹皇帝耶律德昌特請他教授太子箭術,陶花也拜了哈布圖為師,因此與耶律瀾相熟,且更得哈布圖寵愛與真傳。
這一驚之後,陶花就往敵陣中細看過去,後面幾隊待命的騎兵個個身背大號鐵弓,有數百人之眾,箭壺烏黑錚亮,沒有背在背上,而是放在馬上,正是哈布圖的鐵箭騎射兵。
一般士兵用的箭都是木桿鐵頭,雖然輕便易射,在這種大規模作戰的距離射到重盔甲上,並無致命傷害,然而哈布圖的這些鐵箭兵卻不一樣,箭身箭頭是一體而成的堅固精鐵,配上特制的大號鐵弓,如同寶劍傷人。只是鐵箭太重,所以只有騎射兵,以馬負擔,並無步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