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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寂寞憑誰訴 謝玉英 晝夜樂

時間:2012-06-28 10:33   來源:中國臺灣網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係人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柳永 《晝夜樂》

  晴朗的下午,陽光下的夢如輕雲般清淡,若花兒般緩緩搖落,呼吸之間,春的氣息已然彌漫過來。低頭,陽光揉皺一湖春水,有種沁心的暖在周身流溢。這時候,最適合漫步在二十四橋邊,聽流水潺潺,看風月無邊,懷想杜牧筆下的吹簫人是如何的冰清玉潔,如何的清芬雅致。

  走一步,就是一個美得無法想象的夢,到處都抹著流光溢彩。夢中,我擁有杏花煙雨的江南,擁有可以藏納月光的庭院深深,回首之間,便能嗅到過往的流香,只是,不知那斜倚碧闌幹的女子究是唐朝的小家碧玉,還是柳三變筆下驚艷無度的伎人?

  轉身,踏著春天的腳步,盈盈來到那個曾經有她的小巷,那片盎然的芳草地至今還留有深深淺淺的印痕。只是,他又可曾記得,在這片瓊花樹下,那年那月,深情對望著她的清眸,衣袂飄飛,隨之傾瀉而下的日光竟折射出那樣凈好的笑容,如繁花盛開,蛾眉一笑,便讓他喪了魂、失了魄?

  起初的相遇,是那樣淡然而美好。風景如畫的夢里水鄉,伴著小橋流水,靜靜徜徉,百花齊放的時刻,即時聽到花開的聲音,微妙,幽遠,倣佛她吹氣如蘭的清音。于此,僅僅是那一句:哦,原來你也在這里,心便早已經穿過千山萬水,飛奔去她的方向,似乎那是一場期待許久的邂逅,終于在她出現的轉角,如期上演。

  是啊,原來她也在這里,不曾預言,不曾謀面。只是于千萬人之中偶然遇見;于瘙紫嫣紅的春季留下一道美麗的弧線;于望穿秋水的彼岸,繁衍漫長的思念;于寒涼如水的冬日,遙寄一份溫暖,悄然入心。而今,我亦在這里,眺望頭頂一片晴空,心卻怕了,怕陽光下飛舞的塵,落盡眼眸後會長出如他與她一般的愛情,無可救藥。

  未識相思,便害相思。他離去的那個晚上,她躺在繡錦床上,輾轉反側。第一次為一個男人失眠,在寂靜夜里,她控制不住地想他。或許,有些人,遇不上是寂寞,遇上了,便是劫數;又或許,與他相遇是此生注定在劫難逃。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回今生的擦肩而過,她不知道,和他的相遇,會不會只是一場璀璨的煙火?

  因為一個緣字,身不由己;因為一個情字,情不自禁。身處勾欄、慣常風月的她亦不例外。沒有遇見他之前,她還不知道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人,可以讓她茶不思、飯不想;沒有遇見他之前,她還不知道什麼叫牽腸挂肚。然,當姐妹們對她投來欽羨一瞥的目光時,她終是明白,這次,她算是徹底落入了情網,是真的,為那個初遇見的男子勾了三魂七魄,不能自已。

  瘦西湖畔,小街斜巷里,沒有他的日子里,她一直過著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際雲卷雲舒的自在生活。身邊自是不乏粗俗的追求者,但她每每只是撫琴一曲,淺笑了之,即便無法推辭,將她身子陪了千百男子,亦不曾為其中任一人付出過真心真意。可是因為遇見了他,她才感知一切都有了改變,然,這究竟是緣還是劫?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愛就像那艷麗耀目的罌粟,令人入骨成癮、欲罷不能。愛上了他,便成了戒不了的毒。

  遇見很美,就像春風拂過臉頰,清逸飄然。回眸,柔軟的輕風、淡淡的微笑,似乎都只為等待他一次炫人眼目的出現,即便人去屋空,他已不在,晚妝後的她仍以素面朝天的姿勢,期待第二次春暖花開的遇見,只盼重逢的那日,任他風流笑靨顛覆她整個世界。

  些許是太久沒人能夠觸及心弦,以致于他的出現會讓心的某個地方有種受寵若驚的錯覺。飛揚的青春,多以沉默為主,然而單薄的雙翼,卻深藏著對愛的執著和守候。淺酌一杯清茶,思緒緩緩,月如鉤,窗外落葉起起伏伏,在風中幽幽獨舞,若蝶翩然。翹首望去,天際間的清雲,似在低語輕訴,她的心卻在茫然,只因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忌諱,不知道要如何投其所好。我不知道你的班級,不知道你的喜好,只知道我上的每一節選修課都會遇見你。起身,默然注視著天空,天空依舊湛藍,雲兒依舊彌散在天地間飄來飄去。那麼,你想我嗎,柳郎?

  他自是無法不想她,無法不念她。只是當時,她不知他心意若何,更不知能否與他共擁一片風情時,直到他再次踱進她如花般絢美的世界,才發現,這世界因了他,即使沒有百花綻放,沒有胭脂渲染,她亦能在如蓮心房里搖曳生香,讓寂寞再也找不到她的眼眸。

  低頭,她臉上的一抹淺笑蕩漾在他心間。原來,這便是他的煙雨紅顏,這便是他的煙雨江南。只因有她,暮色四起時,隔湖觀雨,無邊心緒散落在無邊煙雨里;只因有她,抬眼處,杏花醉,醉了他的眼,醉了他的心,一些思念,更在水郭山村外。

  撐一把精致的淡紫絲竹傘,與三月的煙雨邂逅。他挽著她的手,穿過雨巷,笑靨綻放如花,明媚而溫暖的容顏倣佛洗盡鉛塵般透明、幹凈,那份發自肺腑的自信更是于無形之中散發著優雅的氣質。有美如斯,更復何求?今時今日,他要的便是這份攜手與共的純真心態,要的只是這份細水長流的情感,要的只是兩顆愛無止境的癡心。是的,只要這份癡心一直生長在心底,這份濃烈的情便能永遠。他不知道她信是不信,但他卻是真的信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能夠讓他及早與她相識,或許他會娶了她,做他一生一世的妻,只是,以後的以後,老天可否垂憐,可否允許他用剩下的光陰還這細膩女子一份用真心釀制的情感?從此,溫暖她心,照亮他心。

  他和她,到底會不會有情人終成眷屬?他默然,無語,只因他不知自己能否給她一個長長久久的明天。她是那人間四月天,她是他最珍貴的真愛,即便只是一杯清茶,由她手里遞來,亦能讓他感受到一份非同一般的溫暖。在他眼里,那一杯普通的清茶,由她手心醞釀而成,更是一份愛心,一份貼心的暖,吞咽下肚,與他融成一體,倣佛穿過迢迢萬水,那一低首的溫柔,竟是無法言語的感動。

  或許,笙簫過後,他和她終是要分別;或許,經年之後,他和她早已遠去,但他明白,從此後,他會日日將她當初的模樣清晰記起,永生,不忘。是的,如你所料,他終歸還是棄她而去,在與她徜徉瘦西湖畔共嘆二十四橋明月夜年余之後的公元1107年冬,二十四歲的他再次起身離去,就像當初離開雲衣、離開楚楚一樣,繼續踏上了北上東京的漫漫徵途。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係人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柳永 《晝夜樂》

  臨別前,她哭得聲嘶立竭,哭得一枝梨花春帶雨。他說過,不會離開她;他說過,要娶她為妾,帶她去東京遊逛,帶她回福建崇安老家祭祖,可是,諾言仍在耳畔,尚未冷去,他怎能鐵了心要棄她而去?心中,有著太多的隱忍和不舍,輕風雖無言,而他,依舊是她紅塵深處的一份牽腸挂肚的眷戀,又怎能只以一個溫暖懷抱,便安置下她那顆疲憊的心靈?

  柳郎啊柳郎,你怎能如此狠心如此薄情?難道,你也和那些只把依紅偎翠當作茶余飯後樂事的登徒子一般,只把我謝玉英當成了一件玩物?曾經,你我相惜如歸,于一闋闋文字的盛宴里,點綴那一段段風花雪月事,而今,轉過身,你便要將所有的悲傷與惆悵留給我嗎?

  不,自然不是。只是,玉英,你要明白,赴京科考,是柳氏家族對我三變不變的期待。家中的母親在盼,盼我金榜題名時;京中的父親在等,等我早日進京赴考。還有,還有雲衣,還有楚楚,她們都在等待,都在期盼,我又怎能因了一己之私,便完全將眾人的期許拋許腦後?

  走吧!走吧!既然誰都比我謝玉英重要,我還留你做什麼?只是,那場相遇,是如此如此的美麗,一個溫暖的笑靨,一個風情的眼神,你便俘獲了我之芳心,這以後要教我如何安享那一個人的孤寂之夜?罷了,罷了,感動的音符仍在我心間跳動,那麼,就讓妾身為我們的溫暖再相擁彈唱一回吧!從此後,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好了!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不是的,玉英。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我是如此如此的愛你,怎舍得將你一夜拋棄?還記得初相遇的那些日子嗎?你我愛得天崩地裂,愛得海枯石爛,我對你的真心真意,你真的就從不曾明白過?只想與你長相聚,只願與你長相守,可是,男兒當以功名為重,等我高中進士的那一天,再騎著高頭大馬來揚州迎娶你不好嗎?

  “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不好,不好!妾身只要你留下,哪怕終身不著綾羅綢緞,終日食野菜,只要有你相伴左右,我才能安之若素,才能活得有滋有味,才能嫵媚依舊、風情依舊。這一去,山水迢迢,你教我如何能夠不思念、不意亂?

  可是玉英,你要明白,誰也不想昨日的小會幽歡,又變作今朝的離情別緒。在這闌珊春色暮的季節里,灑著一路的花香,我是多麼希望風能將記憶吹成花瓣,飛舞在漫天中,以明媚的微笑,送走你的憂傷,于我而言,只願你快樂,我才能安心。又可知,煙不散,夢不醒,我唯願守著文字,守著你,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空對滿目亂花飛絮,他心淒然。不是他心狠,一切皆因功名利祿四字,他還無法完全放下。望那日光傾城,感受窗外一湖落紅溫暖,怕只怕,人去後,這天地間的一幕好風光也會隨她日漸遠去的身影,片刻不留。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春歸去,終是一場寂寞,卻又憑誰訴?那麼,就讓我再為你賦一闋新詞吧!玉英,再多的言語都不抵我心中千言萬語,可是,我仍要為你寫,為你唱,就請你收下我臨別前最後一片相思吧!

  憶前言,總是輕易便相負。然,這並非我心中所願,你是知道的,我愛你,勝過身體發膚,離你而去,我心亦亂,我心亦悲,我心亦傷,我心亦痛,現在,我只能把憂傷,把那千瘡百孔的悲慟安靜地隱藏于這闋文字的背後,只盼你有朝一日,能夠看懂。

  “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時留住。”我懂,我懂的。她泣下如雨,柳郎,我知道,我明白,可我就是無法忍受這份離別的苦。揚州城與那山水迢迢之外的汴梁城相隔千里,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能回轉來,再將妾身如花美貌望了又望?

  終是不舍,還是要放他離去。早知離別如此之苦,倒不如盡早拼了撒潑耍刁,非把他留下不可。然,縱是留下他又能如何?強扭的瓜自是不甜,即如此,就放他去吧,自此後,就當他是她前世窗外桃花一片,只任寂寞開滿她的花前月下,再聽一回紅塵中的長吁短嘆罷了!

  “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係人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知不知道,你的好處,只有妾知曉。在妾心里,你不僅舉止風流瀟灑、玉樹臨風,更遠非一般浮滑輕薄之徒可比,實是難得的男子。此去經年,前途風光更好,花紅柳綠處,你真的還會記起揚州城里有我謝玉英嗎?

  唉。他輕輕地嘆,伸手撫去她兩行晶瑩淚珠。只因知道這一去,她每日都會在無盡思量中度過,即便不思量,也會為他攢眉千度,這樣一個可人的女子,他又怎忍心什麼都不說就這樣匆匆離去?

  回眸,淡墨筆尖,突然定住,為她停留在昨日的一頁華章里,停留在夜夜笙簫並蒂蓮的溫柔鄉里。轉身,只聽得琴聲悠遠,有花迎曲,片紅飄逸,勻為她妝臺前一抹胭脂,然後,輾轉成淡淡的傷,沁在她額頭,又是半臉羞色,春艷相偎倚。

  玉英,我走了。別再為我哭,別再為我傷。你不快樂,我心亦無法安寧。收起滿腹鬱鬱的殘章,他乘著寂靜的風,勉強給她歡笑的容顏,請她安心,然後踽踽而去。再回首,只想看她醉了桃花忘了今朝,只想聽她燕鶯輕盈呢呢女兒語,但願她夢中始終包裹這片醉人的花香,然,一切究是晚了,還是已然結束?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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