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年城

時間:2012-11-01 03:19   來源:中國臺灣網

  年城

  眾所周知,年城整年整月被霧與灌木叢籠罩著,是世界上所有已知各種藝術形式的發源地。每隔幾年,城里就要奔出一位騎馬的騎士,戴青銅面具,腰挂長劍,若大風從山谷里卷過。人們很難判別這些騎士的容貌與性別,只能聽聞那踏踏的馬蹄聲(猶如瀑布發出的遙遠的聲響),猜想著那人將要給世界帶來的驚喜。

  旅人來山谷已有十年有余。至今他仍然記得那個黑夜。當他試圖跨出某人之夢境,夢的主人發現了他,咆哮著,憤怒的聲音像一把把鋒利的魚叉,旅人的胸口流出綠色的血。他以為自己要死了。任何試圖擺脫魚叉的舉動都是徒然無用的。在長達幾晝夜的抗爭中,他終于想明白了這點,準備化身為海底的泥土……暗處躥出一條繩索,繞過眾多五彩繽紛的珊瑚群,準確地纏住其腳踝,把他從那無底的黑暗深淵中,拖至此處。

  或許,此處只是某人夢境 深處的另一個夢。

  旅人安慰自己,一點點抹去胸中的恐慌、激動、驚愕和狂喜。他在山谷里遊蕩,拿著樹枝敲打著身邊一切可供敲打的(包括敲打一只兔子的皮毛或一條魚所有的鱗片),試圖找出一條可以回去的路,但這根該死的蛇一樣的繩索使他始終不能靠近谷口半步。它纏在他的腳踝後,姦詐、愚昧,而又兇殘。旅人嘗試過用牙齒去咬斷它的七寸——水滴還能石穿呢。但當旅人真的咬斷繩索的那一刻,他腳下馬上重新多出一根一模一樣的繩子。不知這意味著什麼。若能弄明白這個“什麼”,旅人情願自己乳白色的靈魂盡皆融化在腥綠色的海水中。旅人詛咒了三千六百六十個日夜(每次紅日噴薄,他便用指甲在皮膚上畫一橫或一豎),當他在周身皮膚上畫了六百一十個“正”字後,他終于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這是他應該心平氣和接受的命運(從想明白這點,到想明白道理,這是一個艱難的歸納與總結的過程)。這是懲罰,也是恩賜。于是他不再咆哮,不再對著圓月狼嚎,也不再把腳扳到頭頂用陰莖頂著地面一跳一跳,他恢復了正常,進食、排泄、睡眠,與山谷中一些看似與他差不多境遇的人交上朋友,夜晚聆聽他們的神話,白天與他們一起工作。但,說實話,旅人並不明白這些瞳人灰白的他們在做什麼。

  每日清晨,太陽還沒有變成火把,他們就早早地鑽出位于年城下濕漉幽暗的洞穴,來到城的對面。那里有一座山,非常高。山上不長草,都是大塊的幾何形狀的青石,非常硬。旅人找了把最鋒利的鑿刀,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在上面留下一道淺印子。旅人真不知道他們如何在石子上刻下這麼多的幾乎已遍布山體周身的刻痕——最長的一道刻痕有數公里長,幾十米寬。這些刻痕類似漢字的五種基本筆畫,橫豎撇捺折。刻痕深處間又雕了許多各種各樣的城堡,雕刻手法迥異,線雕、浮雕、圓雕、沉雕、透雕、鏤雕,雙面雕。而當城堡在被太陽與月光各自照耀時,還會分別呈現出令人咋舌的景象,比如,原來寒酸衰敗的會驀然變得金碧輝煌、流光溢彩。

  城堡四周還伴有數量接近無限的青銅騎士與在他們身下奮蹄揚鬃的馬。

  沒有人上前告訴旅人,這些刻痕與雕像是用來幹什麼的。旅人問過許多人,他們只是搖頭。一個年紀最大的長者說,“我們在建圖書館,你信嗎?”旅人當然不信(沒有比圖書館更荒謬的存在了),所以,也就懶得再追問下去。但旅人還是想不明白他們是如何做到的。旅人提出疑問。老者說,“光用力還不夠 ,你得先這樣,”老者摸起鑿刀割破手指頭,把激涌的鮮血抹在青石上,回過頭對旅人說道,“這樣多抹幾次,石頭就軟了。得是自己的血,別人的血不管用。”

  旅人沒有再問下去。他突然就明白了所有的因與所有的果,明白了如何才能擺脫自身的命運 。“主啊,世界是一盆大火,你也不可能置身其外。”旅人喃喃自語,熱淚盈眶,沒有再打擾他們,下山,獨自來到城堡面前。當那挂滿褐色苔蘚的門再次匐然打開,當那鑲了古老花飾的馬蹄眼看要踏破胸口,旅人縱身把那騎士撞于馬下,摘下那兇惡的青銅面具。

  這是一位美貌的少女,眼似珍珠,眉若新月,驚恐猶如小鹿。

  旅人嘆息著,拔出她腰間所懸挂的長劍,割斷她秀美的白天鵝一樣的頸。血噴出來,如玫瑰,如永恆之傷口 。腳踝上的繩子斷了。旅人把面具覆于臉上,把玫瑰銜于嘴角,掉轉馬頭,揮舞長劍,朝那座森嚴的城堡奔去。

  主啊,你所祈求的,與我所渴望遺忘的

  根本沒有區別。少女的胴體倣佛閃電

  插入腹中。我終于明白了

  鐵的冷漠與殘酷,以及所有被隨意損壞的命運

編輯:劉瑩

相關新聞

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