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米克拉斯先生說。羅斯瑪麗和凱立刻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這對老夫妻和他們一樣,也是剛從市中心走過來,卡斯特韋特夫人滿頭白發,長得又高又胖,卡斯特韋特先生也很高,體型偏瘦,走路拖著腳。“是卡斯特韋特夫婦嗎?”羅斯瑪麗問。米克拉斯先生點頭說是。
一襲淡藍色的衣服緊緊地裹在卡斯特韋特夫人身上,她的手套、錢包、皮鞋,還有帽子上,統統都點綴著雪白的斑點;她小心翼翼地扶著丈夫的手腕,就像是一個無微不至的護士。卡斯特韋特先生的穿著顯得非常扎眼,他穿一件十分艷麗的皺紋夾克,一條紅褲子,打著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領結,頭戴一頂灰色軟呢帽,上面還係著一條粉紅色的絲帶。他至少有七十五歲了,妻子也有六十八九歲。他們慢慢地走近,神態頗具活力,友好而困惑地衝大家微笑。警察趕緊朝前邁了幾步,迎著他們走過去。此時,老夫妻臉上的微笑越來越不自然,直到最後消失。卡斯特韋特夫人不知說了些什麼叫人顧慮的話,只見卡斯特韋特先生皺了下眉,搖了搖頭,並未接她的話。卡斯特韋特先生又寬又扁的嘴唇粉嫩粉嫩的,臉頰白得如同石灰,一雙深陷的小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卡斯特韋特夫人豐厚的下唇透出一絲慍怒,她戴著一副眼鏡,粉紅色的邊框,鏡鏈從耳後自然垂到脖前,耳朵上還吊著一對普通的珍珠耳環,她的鼻頭很大。
警察問道:“你們是住在七層的卡斯特韋特夫婦嗎?”
“是的,我們就是。”卡斯特韋特先生回答說,他那嘶啞的聲音讓人聽起來很吃力。
“是有一個叫特里薩?吉奧諾福麗奧的年輕女孩,和你們住在一起嗎?”
“是的,”卡斯特韋特先生說,“怎麼了?出什麼意外了嗎?”
“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是個壞消息。”警察頓了頓,上上下下打量起他們兩個來,又接著說,“女孩已經死了,是自殺。”他舉起一只手,大拇指朝自己肩膀後面指去,“就是從那兒的窗戶跳下來的。”
夫妻二人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位警察,就像他什麼也沒說過似的。然後,卡斯特韋特夫人側著身子,朝警察身後瞄過去,目光停在那條被鮮血染紅的毛毯上面,接著又站直身體,盯著警察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可能!”接著,還是用她那特有的中西部口音大聲喊著,就像她平時喊“羅曼,給我拿一杯沙士來!”一樣。“你肯定是搞錯了!那個躺著的人,不可能是她!”
警察繼續看著她,頭也不回地吩咐同事:“阿蒂,麻煩你讓他們看一眼,好嗎?”
卡斯特韋特夫人從他面前徑直走過去,下巴繃得很緊,一動也不動。
卡斯特韋特先生呆在原地未動,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就知道,這事兒早晚得出,每隔三個星期左右,她就會變得非常憂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早就注意到這些了,而且也跟我太太提起過,可她總是呸呸呸,她說什麼都不肯相信我。她這個人過于樂觀,總是認為所有事情都會如她所願。”
卡斯特韋特夫人走回來,急促地說道:“可是,那並不能說明她是自殺!她是一個非常快樂的女孩子,根本就沒理由這樣毀掉自己呀!這絕對是一次意外!她肯定是在擦窗戶,突然手一滑,失去支撐,摔下來的……她總是,總是給我們驚喜,要麼幫我們清洗一些東西,要麼做些其他事情……”
“她不會在半夜擦窗戶!”卡斯特韋特先生提醒妻子說。
“為什麼不會?”卡斯特韋特夫人生氣地反駁說,“可能就是在半夜擦!”
警察拿出便箋簿里那張淡黃色的紙條。
卡斯特韋特夫人遲疑著接過來,轉正了看。卡斯特韋特先生越過她的胳膊,歪著頭也看到了那便條上的字,他那薄薄的、鮮紅的嘴唇也跟著不斷顫動。
“是她的筆跡嗎?”警察問。
卡斯特韋特夫人點點頭。卡斯特韋特先生附和著說:“肯定是,絕對是。”
警察伸出一只手,于是,卡斯特韋特夫人就將紙條還給他。警察又說:“謝謝你們能配合。等我們處理完,一定會還給你們。”
卡斯特韋特夫人一把摘下眼鏡,眼鏡挂在鏡鏈上,夫人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捂住眼睛,痛苦地說道:“我不相信!”她嗚咽著。“我就是不相信!她那麼快樂,所有的痛苦早就過去了啊!”卡斯特韋特先生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兩眼卻呆呆地盯著地面,一個勁兒地搖頭。
“你們知不知道她有什麼至親的人?”警察問。
“她一個親人都沒有啊,”卡斯特韋特夫人哽咽著回答說,“一直就是一個人。她什麼親人都沒有,只有我們了……”
“她不是還有一個兄弟嗎?”羅斯瑪麗插嘴說。
卡斯特韋特夫人戴上眼鏡,打量著她。卡斯特韋特先生也抬起頭來,深陷的雙眼立刻露出神採,在帽檐下閃著光芒。
“是嗎?”警察問。
“特里說過,她有一個兄弟,”羅斯瑪麗說,“是個海軍。”
警察朝卡斯特韋特夫妻倆看過去。
夫人趕緊說:“這對我來說,可真是新聞。”卡斯特韋特先生又補充了一句:“對我們倆來說,都是新聞。”
警察只好轉過頭來問羅斯瑪麗:“那你知道是什麼軍銜嗎?或者他駐扎在哪里?”
“不知道,”羅斯瑪麗說著,轉向卡斯特韋特夫婦,解釋說,“幾天前,我們在洗衣間里,她跟我提起過她那個兄弟。我叫羅斯瑪麗?伍德豪斯。”
凱說:“我們住7E號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