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和羅斯瑪麗收到了哈奇從邦尼爾斯寄來的一個包裹。包裹里是一個很高的柚木冰桶,內層是鮮艷的橘紅色。羅斯瑪麗立刻給哈奇打電話說非常感謝他的禮物。粉刷工離開後,哈奇來看過他們的公寓,不過,凱和羅斯瑪麗搬進來以後,他還沒來過。羅斯瑪麗在電話里解釋說,椅子晚到了一個禮拜,沙發還要再等一個月才能運過來。所以,只能過段時間再請他到家里來做客了。哈奇在電話那頭說道:“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就不要想怎麼款待我了。寶貝,我很想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羅斯瑪麗興奮而又詳細地向他講述起來:“鄰居們,除了有兩個好像是一對同性戀,其他人看上去確實沒什麼不正常的。我們家樓道對面,住著和藹的古爾德老夫婦,他們在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個地方養很多波斯貓。只要我們想要,他們隨時都可以送給我們一只。”
“波斯貓脫毛很厲害的。”哈奇說。
“還有一對老夫妻,我們還沒見過。但是,他們收留了一個曾經吸毒成癮的女孩,這個女孩我們是見過面的。老夫妻幫助女孩戒掉毒癮,並且正打算送她到秘書學校去上學呢。”
哈奇愉快地說道:“聽上去,你們好像是搬進了陽光溪農場啊!我真替你們高興!”
“但是,地下室有點兒讓人毛骨悚然。我每次走進那里,都會詛咒你。”
“為什麼要詛咒我?”
“誰讓你給我講那些恐怖的故事呢!”
“哦,如果你是指我寫的那些故事,我也覺得自己該罵;如果你是指我給你講過的那些事情,那麼你不就成了因為火災而詛咒報警器,因為臺風而抱怨氣象局了嗎?”
羅斯瑪麗故作示威地回答他說:“不過,現在沒那麼可怕了。有個女孩,就是我剛才提過的那個曾經吸毒的女孩,她會和我做伴一起下去。”
“我想,是你們的健康無邪感染了那里,讓那里的邪惡恐怖蕩然無存。哦,那個冰桶,希望你能喜歡,代我向凱問好。”
7D號公寓的卡普夫妻露面了。他們的年紀在三十五歲左右,長得都很壯碩,有一個兩歲的女兒,名叫麗莎,麗莎對什麼都非常好奇,喜歡問各種各樣的問題。麗莎坐在嬰兒車里,問羅斯瑪麗:“你叫什麼啊?你吃雞蛋了嗎?吃‘嘎吱上校’K ()了嗎?”
羅斯瑪麗微笑著,彎下腰回答她說:“我叫羅斯瑪麗,我吃過雞蛋了,不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嘎吱上校’哦,他是誰啊?”
九月十七日,星期五晚。凱和羅斯瑪麗,還有另外兩對夫妻,一起去觀看戲劇《黛麗夫人》的預演,接著又去參加迪伊?貝迪永攝影師舉辦的派對。派對是在他那位于西大街三十八號的工作室里舉辦的。凱和貝迪永對《公平選用演員法則》中有關禁用外國演員的政策產生了分歧,兩人互不相讓,爭執起來。凱認為這樣是對的,貝迪永則持相反意見。在座的其他人沒有加入他倆的辯論,而是說著笑話,扯著八卦,消磨著時間,十二點半剛過,凱就帶著羅斯瑪麗離開了。
靜謐的夜晚,天氣不冷不熱,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黑漆漆的布拉德福德公寓就在前面不遠處了。就在此時,他們注意到公寓樓前的人行道上聚集著很多人,有二十個左右,人們在一輛小汽車旁邊圍成了半圓。旁邊還停著兩輛警車,車頂上的紅色警燈不停地旋轉著,閃爍著。
見此情景,羅斯瑪麗和凱一下子就繃緊了神經。他們加快腳步,兩人的手也緊緊地攥到了一起。街上的車輛也慢慢地減速,布拉德福德公寓樓上的窗戶也都劈里啪啦地推開了,靠著怪獸滴水嘴的頭部,人們的腦袋一個個都探出窗外。值夜班的門衛托比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條棕色毛毯,一個警察轉身接過它。
一輛德國大眾轎車的車頂被壓癟了,塌到一邊,擋風玻璃上滿是裂痕。只聽有個人說道:“已經死了。”另一個人接著說:“我抬頭看,還以為是一只大鳥朝下飛呢,感覺像鷹什麼的。”
羅斯瑪麗和凱踮起腳尖,伸長脖子,越過人們的肩膀往里看。中間一名警察說道:“大家都別看了,回去,好不好?”人們分散開來,一個穿著運動衫的背影離開了。特里躺在人行道上,一只眼睛瞪著天空,睜得大大的,半邊臉都摔成了紅糨糊,警察拿棕色的毛毯在她身上抖了抖,給她蓋上。鮮血將毯子的一處染紅了,很快,又將另一處也染紅了。
羅斯瑪麗猛地轉過身來,雙眼緊閉,右手不由自主地劃著十字,嘴巴也閉得緊緊的,生怕自己會吐出來。
凱皺眉抽搐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氣。“噢,天哪!”他叫了一聲,接著又悶聲道,“噢,我的上帝!”
一名警察走過來,對他說:“回家去,好不好?”
“我們認識她。”凱說。
另一個警察轉身過來,問凱:“她叫什麼?”
“特里。”
“姓什麼?”那個警察看上去四十歲左右,滿頭是汗,一雙藍色的眼睛非常迷人,眼睫毛漆黑濃密。
凱說:“羅?她全名是什麼?特里什麼?”
羅斯瑪麗睜開雙眼,使勁咽著口水說:“我記不起來了,是個意大利名字,很長,G字母打頭。名字怎麼拼寫,她還開過一個玩笑。她也不會寫。”
凱對那位藍眼睛的警察說:“特里和卡斯特韋特夫妻住一起,在7A號公寓。”
“這些我們已經知道了。”警察說。
又一個警察走過來,他拿著一張淡黃色的便箋紙。米克拉斯先生緊隨其後,雙唇緊閉,身上穿著一件條紋睡衣,外罩雨衣。
“簡短而甜蜜,”這個警察對藍眼睛的警察說,說著就將這張黃紙遞給他,“她用一個邦迪創可貼把紙條貼到窗臺上,這樣就不會被風吹走。”
“當時屋里還有其他人嗎?”
那個警察搖搖頭。
藍眼睛警察看了看紙上寫的內容,出聲地吸著門牙。“特里薩?吉奧諾福麗奧。”他按照意大利人的讀法,念出特里的名字,羅斯瑪麗點點頭。
凱說:“周三晚上,還看不出她有任何想不開的地方呢。”
“就是想不開了。”警察一邊說一邊打開便箋簿,把那張紙條也放進去。之後,又合上,從里面露出一段黃色的紙。
“你們認識她嗎?”米克拉斯先生問羅斯瑪麗。
“剛剛認識。”她說。
“噢,也是,”米克拉斯先生說,“你們也住在七樓。”
凱對羅斯瑪麗說:“過來,親愛的,我們上樓回家吧。”
警察說:“你們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卡斯特韋特夫婦嗎?”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凱說,“他們,我們連見都沒見過呢。”
“一般情況下,他們這個時候應該在家里,”羅斯瑪麗說,“透過我們家的牆壁就可以聽到他們講話。我們兩家的臥室緊挨著。”
凱輕輕拍拍羅斯瑪麗的後背說:“走吧,親愛的。”他們朝警察和米克拉斯先生點點頭示意告別,然後朝自己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