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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孔子——仰之彌高、鑽之彌堅(四)

時間:2013-03-28 15:41   來源:中國臺灣網

  子路宿于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K(《憲問》)

  子路在石門過了一夜。管城門的問道:“你從哪兒來的?”子路說:“從孔家。”管城門的說:“就是那位明知不可為卻還要去做的先生嗎?”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L(《里仁》)

  孔子說:“如果現在明白了道理,那麼就是馬上死也甘心。”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M(《述而》)

  孔子說:“我真是衰老得厲害呀!好久了,我沒再夢見周公!”

  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N(《子罕》)

  孔子說:“鳳鳥不來,河也不出圖:我希望天下太平的心願怕是完了!”

  子貢曰:“有美玉于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O”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子罕》)

  子貢說:“在這里有一塊美玉,是擺在櫃子里藏起來?還是找個好價錢賣了?”孔子說:“賣了它!賣了它!我在等著別人出好價錢!”

  孔子所處的時代,是一個特別亂的時代,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巧言令色、越分僭禮;一個“大道之行也”的國家或世界的實現,是孔子所期盼的。孔子在匡地遇到危難,他說:“文王死了以後,文化的傳統不都在我身上嗎?”(《子罕》)這一種強烈的使命感,使孔子發了“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嘆,而且由此更使我們領會到孔子憂世憂民的苦心!“太平盛世”是孔子所念念的,文武盛世,自然亦是孔子所念念的,所以孔子自不能不常常想到周公,既常常想到,便會常常夢到。到了暮年,壯心未已,既是個“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人,對澄清天下的重擔自然放不下,這真是任重道遠,死而後已了。所以年紀大了,衰老了,但是還是不能忘懷于夢見周公。而孔子這一嘆使我們領會孔子一生一世志在天下太平。春秋戰國的時候,可能已流行著鳳鳥河圖是太平盛世的瑞兆的話了,孔子便隨俗用以寄嘆。從孔子的嘆息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孔子生平最大的寄望就是天下太平;因為一心希望天下太平,所以成了一個“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人。孔子既然希望天下太平,他個人自然就不會拒絕用世,事實上他周遊各國,就是希望有機會施展抱負。所以孔子對子貢的問題,回答說:“沽之哉!沽之哉!”重復“沽之哉”,像在說:“賣!賣!”話急而意決,承一句緩語“我待賈者也”,透著一種風趣,也寫出孔子濟世的熱切衷腸。

  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棲棲者與!無乃為佞乎?”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 P(《憲問》)

  微生畝對孔子說:“丘,為什麼那麼棲棲遑遑的,莫非是要逞口舌去討好人家?”孔子說:“我不敢逞口舌,我只是恨世人的固陋,想法要改變他們。”

  陳成子弒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陳恆弒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Q(《憲問》)

  陳成子殺了齊簡公。孔子齋戒沐浴後鄭重地上朝向魯哀公報告說:“陳恆殺了他的國君,請出兵討伐他!”哀公說:“你去告訴那三位大夫!”孔子〔退朝後〕說:“因為曾做過大夫,所以不敢不把這事報告君上;君上卻說‘告訴他們三位’!”孔子到三家那里去講,三家都不讚成。孔子說:“因為我曾做過大夫,不敢不據實來告。”

  衛靈公問陳于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R(《衛靈公》)

  衛靈公向孔子問戰陣徵伐之事。孔子回答說:“禮儀方面的事情,我曾學過;戰陣方面的事情,我沒學過。”第二天便離開了衛國。

  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S(《微子》)

  齊國送給魯國一個女子歌舞團,季桓子接受了,結果他三天沒上朝。孔子就離開了魯國。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涂。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T(《陽貨》)

  陽貨想見孔子,孔子不見他。他送孔子一只小豬。孔子等他不在家的時候去拜謝他,卻在路上遇上了。陽貨對孔子說:“來!我同你說話。”接著說:“一個人藏著本事讓他的國家亂下去,可說是仁嗎?當然不可以!願意出來做事卻每每錯失機會,可說是聰明嗎?當然不可以!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歲月是不等人的!”孔子說:“是,我是要出來做事的!”

  孔子一生以天下為己任,擔負多麼沉重!路途多麼遙遠!他甚至受到別人的挖苦──棲棲遑遑無乃為佞!但是孔子並沒有向現實低頭,他明知其不可而為之,為所當為:鄰國發生了政變──臣子竟殺了國君!真是“人倫之大變,天理所不容。”【朱注語】孔子鄭重其事地向國君報告,國君──一國之長,卻不能主事,只說“告夫三子!”三家專政,越主僭上,雖未弒君,君卻形同虛設,在這種情況下,三家自然不可能同意討伐弒君逆臣來自掌嘴臉,孔子對這種情勢何嘗不明白,但是他還是老老實實“之三子告”,孔子只是行所當行,至于事情行不通,則早在預料中了。孔子對人雖然風趣、幽默,但是他對事卻是頂認真、不妥協的:衛靈公既問陣,可見此君無心文德,只想近功,孔子就走──第二天就走,毫不遲疑。魯定公十年,孔子五十二歲,他由中都宰,而司空,而大司寇。定公和齊景公在夾谷盟會,孔子以大司寇隨行,齊本想侵襲魯君,由于孔子鎮定,以禮責備景公,才化險為夷。定公十二年孔子為了消弭三家的勢力,改善三家專政的局面,派弟子仲由毀三桓城,收其甲兵,這就是後人所謂“墮三都”,這個計劃如果成功,魯國政局可以一清,可惜孟懿子梗命。孟懿子還曾向孔子問孝!說起來他還是孔子的學生!由于學生抗命,老夫子失敗了。如果(我們說“如果”是因為清人崔述對這事“存疑”)季桓子曾受齊女樂,我們想孔子這時一定很傷心,因為事情失敗在自己弟子手上,同時也會很灰心。女樂使“君臣相與觀之,廢朝禮三日”!【見孔安國注】雖然這里是父母國,雖然這里是扎根處,孔子還是走了。“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從這個記載可以想象陽貨的嘴臉──他以為妙計得逞,不想孔夫子以其道治其身,你怎麼來我怎麼去──時其亡而往拜之!可是“遇諸涂”,真是狹道相逢,躲他不過!這一聲“來!”不知透著多少得意、興奮。看吧!那陽貨自拉自唱、自問自答,都是道理,還真駁他不倒,大擺請君入甕的姿態,可沒想到孔夫子不過虛與委蛇,漫應一句,也就過去了。陽貨興奮雀躍、口沫橫飛,滿嘴大道理,孔子意態悠閒,好整以暇,只是一句話,前後對照,令人忍俊不禁。但一細想,孔夫子對陽貨一流人也得應付,真真是無可奈何!

  K 鄭注:“石門,魯城外門也。晨門,主晨夜開閉也。”朱注:“蓋賢人,隱于抱關者也。”朱子認為這個守城門的人,是一位賢能的隱者。朱子的這個看法自然是從下面晨門“知其不可而為之”來的。實在,《論語》所以錄這章,恐怕也是為了這句話吧!

  L 集解:“言將至死不聞世之有道也。”這個解釋最合經意!《雍也》篇“魯一變、至于道”,《里仁》篇“士志于道”,還有《微子》篇“天下有道”的“道”,都以這個講法為合。這些“道”字,和“吾道一以貫之”、“古之道也”的“道”,意義完全不同!自漢以來,除二三學者外,注釋《論語》的人,都把孔子“朝聞道”的話講錯了。《漢書·夏侯勝傳》:“〔夏侯〕勝、〔黃〕霸既係,霸欲從受經,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勝賢其言,遂授之。”這是最早的誤解孔子這句話的事例。(以上見毛子水先生《論語今注今譯》。)朱注:“道者,事物當然之理。”以“道”為道理,是對這章“道”字的普通講法。朱注:“朝夕,所以甚言其時之近。”朝夕,是表示馬上、立刻的意思。

  M 朱注引程子曰:“孔子盛時,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及其老也,則志慮衰而不可以有為矣。蓋存道者心,無老少之異;而行道者身,老則衰也。”

  N 《國語·周語上》:“內史過曰:周之興也,鸑鷟鳴于岐山。”韋昭注:“三君雲:鸑鷟,鳳之別名也。”《說文》:“鳳,神鳥也。”《墨子·非攻下》:“赤鳥銜珪,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國。泰顛來賓,河出綠圖。”

  O 馬曰:“韞,藏也。櫝,櫃也。謂藏諸櫃中。韞,音y徂n。”櫝,音d徂。“韞櫝而藏諸”,雖然犯了言詞重復的毛病,不過古人自有復語,比如《詩·衛風·碩人》:“碩人其頎”,碩已含大的意思。(《詩·唐風·椒聊》:“碩大無朋。”)頎,也是形容身材高大的樣子。(頎,音q岥,長貌。)賈,音義同“價”。善賈,就是高價。沽,音g迂,賣也。這里的“諸”是“之乎”的合音。(《王引之經傳釋詞》:“急言之曰諸,徐言之曰之乎。”)

  P 朱注:“微生,姓。畝,名也。畝,名呼夫子而辭甚倨,蓋有齒德而隱者。”棲,音q貝(又音x貝)。棲棲,是不安的樣子。朱注:“為佞,言其務為口給以悅人也。疾,惡也。”包曰:“病世固陋,欲行道以化之。”

  Q 朱注:“成子,齊大夫,名恆。簡公,齊君,名壬。事在春秋哀公十四年。”沐,洗頭;浴,洗身。劉疏:“禮于常朝不齊,此重其事,故先齊也。”按:劉疏的“齊”即“齋”,凡齋必沐浴。三子指仲孫、叔孫、季孫三卿,當時魯國的政權都在三家手中。

  R 陳,音義同“陣”。問陳,就是問戰陣之事。俎豆,是古代的禮器,是用來朝聘和祭祀的。

  S 《史記·孔子世家》:“定公十四年,孔子由大司寇行攝相事……與聞國政三月……齊人聞而懼。……于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駟,遺魯君。陳女樂文馬于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清·崔述《洙泗考信錄二》列本章于“存疑”,說:“按《孟子》但言‘不用、從而祭、不稅冕而行’,未嘗言‘歸女樂'一事。”

  T 趙注:“陽貨,魯大夫也。”歸,有一本作“饋”,是贈送的意思。《孟子·滕文公下》:“陽貨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則往拜其門。陽貨瞰孔子之亡也而饋孔子蒸豚。”《廣雅·釋言》:“時,伺也。”這里的“諸”等于“之于”。涂,同“途”,道途也。“來!予與爾言”下的“曰”字,似不應有,因為“懷其寶”以下的話,還是陽貨講的。不過古書里記語氣更換時,偶爾也加個“曰”字。“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這個“曰”字乃是一個人自為問答時用的。(《經傳釋詞二》:“有一人之言而自為問答者,則加‘曰’字以別之。”亟,音q岥,是頻頻、屢次的意思。《禮·玉藻》:“父命呼,唯而不諾。”注:“唯:速而恭;諾,緩而慢。”孔子對陽貨的話只是漫答虛應,所以用“諾”,從“諾”字,可以體會孔子無可奈何的心情。

編輯:楊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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