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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交會的兩片雲

時間:2012-06-25 09:58   來源:中國臺灣網

  有人說,徐志摩最好的一首詩是他的人生,是他那比詩歌還詩意的人生。他說過一句既詩情又悲情的話:“ 我將于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而他的唯一靈魂伴侶,就是林徽因。

  徐志摩和林徽因第一次見面是偶然的,就像“ 偶爾交匯的兩片雲” 。但他卻沒有做到像他的詩里那樣灑脫,他一輩子也不曾真正忘掉林徽因。

  1920年的11月16日,從早上到下午一直是霧蒙蒙的天氣,這是倫敦最常見的天氣,但那一天卻是一個讓人難忘的日子。當時在英國倫敦經濟學院留學的江蘇籍學生陳通伯,把一個高高瘦瘦飄然長衫的青年帶到了林徽因父女的公寓。陳通伯介紹說:“ 這位叫徐志摩,浙江海寧人,正在經濟學院讀博士學位,一直敬重先生的道德文章和書法藝術,特意慕名拜訪。” 徐志摩見到林長民,兩人很快就成了相見恨晚、無話不談的朋友。他驚訝林長民“ 清奇的相貌,清奇的談吐” ,而林長民也很欣賞徐志摩的才情。那天,徐志摩也見到了林徽因,這一年她16歲,已經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女。鄉音如水,他們很快就消解掉了初識的陌生。

  官場失意之後來倫敦講學的林長民,剛剛擺脫了政壇的困擾,很喜歡和青年人交朋友。他的周圍有很多年輕有為的學生。林徽因從父親的表情已經看出,父親很喜歡這個鏡片後面閃動著迷離目光的青年。他們談得很開心,更多的時候,林長民談起徽因,甚至當著這個陌生青年的面喊她的乳名“徽徽”。

  從此,志摩便成了林家常客。每天下午四點,飲茶是林長民的功課,這是英國式的生活方式,志摩也很快入鄉隨俗。客人喝茶時,林徽因便端上幾碟熱騰騰的小點心。徽因莫名其妙地發現,志摩的目光里有一種異樣的神情,她喜歡他的眼神和談吐,她不時地去看他那長長的、柔柔的下巴,當那下巴總是恰如其分地收回他的微笑時,她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有趣。

  隨著與林長民交往的深入,徐志摩和林徽因也熟了起來。林長民和徐志摩互為知己,而林長民與女兒相互間也互為知音。就好像一道數學公式,因為A=B 、B=C ,所以A=C ,林徽因與徐志摩相談甚歡,頗多共同語言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他發現,這個女孩梳著兩條垂到肩膀的細細的辮子,從外表看像個不諳世事的中學生,卻是一個可以對話的朋友。他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林長民,林長民不無驕傲地說:“ 做一個天才女兒的父親,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倫的輩分,先求做到友誼的了解。” 每一次林長民和徐志摩聊天的時候,她只是坐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男人有一天會走進自己的生活。

  徐志摩發現林徽因讀過很多書,他們常常談及一些作家的作品,有很多是外國的原著。徐志摩和林徽因坐在壁爐前,那是一幅美麗的畫面,從倫敦冬季惱人的雨霧談起,談到英國詩歌中的景色描寫。這些談話讓他更了解徽因,他感覺到,徽因的可愛不僅在她的外貌,更在于她活潑跳躍的思維、明澈清新的獨到見解。她對文藝作品的理解和悟性超出了她的年齡。他告訴徽因,他最喜歡的詩人是拜倫、雪萊和濟慈,徽因立即用英語背誦出來。徽因的表達能力極強,她的北京話略帶一點兒福建方音,而她的英語則是地道的牛津音,發音吐字非常動聽,聽上去舒服極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徐志摩已深深地被林徽因所吸引。他們從一個話題過渡到另一個話題,是那樣自然。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怎麼會在感情上如此迷戀這個姑娘,也許是因為只有他能從林徽因那謎一樣的眼睛里讀到她與生俱來的憂鬱,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共鳴,不管將來如何,她都是他的靈魂伴侶。

  他喜歡徽因淡淡春山般的雙眉,他喜歡徽因盈盈秋水般的眼睛,他喜歡徽因臉頰上那一對時隱時現的笑渦,他喜歡徽因那動聽的聲音,他喜歡和徽因無拘無束地談心…… 她那纖細的美麗讓他心動。她的藝術氣質跟她父親一模一樣,她的活潑、她敏銳的洞察力、她的文學愛好都使徐志摩傾倒。他墜入了愛河。徽因空靈的藝術靈感和談吐見解,常常激發出他寫詩的靈感和火花。他喜歡和她溝通,因為容易產生共鳴。林徽因打開了徐志摩內心的狂熱和激情,觸發了他的詩歌情思。

  徐志摩的才華,他奔放的熱情,還有從他的話語中流露出來的執著,倣若孩子般的天真,這些都深深地打動了林徽因。

  徐志摩住在沙士頓鄉下。林家和徐家相距不遠,這給兩個人提供了很多的機會和空間。徐志摩有時候會騎著自行車往返,有時候也會坐車,徽因經常陪他走上一段路。

  轉眼已經是秋天了,倫敦漸漸有了蕭瑟的味道,他們慢慢地走在石板小路上,霧氣漸漸地籠罩了四周。志摩看到這秋景非常感傷,他對她說自己最害怕秋天,經歷了這麼多,而自己卻倣佛是一片秋葉,不知道要飄到哪里去,不知道哪里是歸宿。

  他對她講了自己在美國求學時的曲折經歷。在美國讀經濟學期間,徐志摩接觸到了羅素的哲學,所以投奔到羅素門下,可是羅素卻因為和學校意見不一致而被校方解聘。在絕望的時候,他考取了劍橋經濟學院。半年之後,他認識了知名作家狄更生。經過一番周折,狄更生將他推薦到劍橋皇家學院,他成為了一名可以隨便選課的特別生。

  難怪他的情緒會這麼憂鬱。林徽因默默地聽著,她很想安慰一下他,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表達。她只是聽著,他娓娓地講著這些,表情平靜,倣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 我想,我以後要做詩人了。徽因,你知道嗎?我查過我們家的家譜,從永樂以來,我們家里,沒有誰寫過一行可供傳頌的詩句。我父親送我出洋留學,是要我將來進入金融界的。徽因,我的最高理想,是想做一個中國的漢密爾頓。可是現在做不成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想寫詩。” 

  “ 有一天下起了傾盆大雨,你去溫源寧的校舍約他到橋上看虹去,有過這樣的事嗎?”徽因好奇地問。

  志摩點點頭。

  “你在橋上等了多久,看到虹了嗎?” 

  “看到了。” 

  “你怎麼知道一定會有虹?” 

  “呵!那完全是詩意的信仰。” 

  他娓娓地說著,眼睛定定地看著河水,倣佛他的滿腹心思已交付給蕩漾在水波里的影子。又是這目光,初相識的時候,這目光就讓她的心無可名狀地顫動了一下。那個時候,她總是默默地聽他說話,看著他鏡片後面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他笑的時候很憂鬱,那笑容常常在中途就被那長長的、柔柔的下巴很吝嗇地收了回去。一個24歲的青年人,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有這種笑容。林徽因覺得世界不再那麼空虛了,一個熱情而浪漫的身影填補了她無聊的時間,一切都變得有激情起來。除了父親,她從來沒有和異性說過這麼多話,也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徐志摩慢慢成為林家的常客,在這頻繁的接觸之中,徐志摩對林徽因“ 傾倒之極” 。平常即使不來登門,也是書信頻頻,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夢想中的伴侶,因而陷入了狂熱的戀愛之中。沙士頓小鎮的一家雜貨鋪是徐志摩的信件收發點,他每天一吃完早飯便奔向雜貨鋪。每隔一兩天,徐志摩便寄出一封信,那些信全部是寄給林徽因的。“如果有一天我獲得了你的愛,那麼我飄零的生命就有了歸宿,只有愛才能讓我匆匆行進的腳步停下,讓我在你的身邊停留一小會兒吧,你知道憂傷正像鋸子鋸著我的靈魂。” 詩人寫下一首首這樣熱情洋溢的情詩。

  .那些日子,林徽因總是被徐志摩的信折磨得輾轉難眠。對于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來說,詩人的信是一種吸引,這種火一般的愛戀讓林徽因感覺到激動、幸福而又困惑。她因為有這樣一位才華橫溢、包容、體貼的“ 大朋友”而慶幸。盡管徐志摩每隔一兩天就到林家公寓喝茶、聊天,但他差不多每天都有信寄給林徽因,每一封信都有讓她臉熱心跳的句子。

  “ 也許,從現在開始,愛、自由、美將會成為我終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為,愛還是人生第一件偉大的事業,生命中沒有愛的自由,也就不會有其他別的自由了。” 

  “當我的心為一個人燃燒的時候,我便是這天底下最幸運又是最苦痛的人了,你給予我從未經歷過的一切,讓我知道生命真是上帝了不起的傑作。”  

  除了林徽因,沒有人知道徐志摩的心在那麼熱烈地燃燒著。他們初相識的時候,她只是把他當做“大朋友” ,可是,當這位比自己年長而且已婚的男子向她赤裸裸地表達愛慕之情的時候,林徽因無所適從,她被這熱情所灼傷。

  為了愛,徐志摩可以犧牲一切。此時,他和他的妻子張幼儀住在沙士頓,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鎮,有著英格蘭古老的韻味。到處都是樹,覆蓋著高高低低的農舍,這里有著美麗的田園風光、別致而古老的街道和建築、濃濃的鄉土風情。這是一年中最生動的季節,這里古樸、恬靜、美麗、自然,風景比畫還美。靠村邊一所低矮的農舍,就是徐志摩和張幼儀的家。

  張幼儀15 歲嫁給了徐志摩,那時她還是情竇未開的少女。如果不是這樁婚姻,天資聰穎的張幼儀也是一個新式女學生。她從小受二哥張君勱和四哥張公權的影響,求知欲很強,後來考入蘇州第二女子師范學校。1915 年10 月29 日,15 歲的張幼儀被迫退學,披上嫁衣,成為徐家的少奶奶。熟識她的人回憶說:“ 其人線條甚美,雅愛淡妝,沉默寡言,秀外慧中,親故多樂于親近之,然不呼其名,皆以二小姐稱之。” 

  有一天,郵差送來了一封徐志摩的信,張幼儀無意中拆開,讀了一半,便覺得天旋地轉。林徽因在這封信中說道:“ 我不是那種濫用感情的女子,你若真的能夠愛我,就不能給我一個尷尬的位置,你必須在我與張幼儀之間作出真正的選擇,你不能對兩個女人都不負責任…… ” 

  張幼儀明白了這一切,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她恨自己糊涂,徐志摩足足有半年時間言必稱林徽因,她見過他們在一起時徐志摩那魂不守舍的目光,這是命運對她最大的打擊,因為她肚子里正懷著徐志摩的孩子。

  張幼儀和徐志摩的婚姻是張幼儀的二哥從中撮合的,他也是志摩的好友。從1915 年結婚至今,他們已有了一個孩子,志摩也非常喜愛她,難道這一切他都忍心拋下?她把信交給了徐志摩,平靜地看著徐志摩讀信,志摩怔怔地發著呆。

  在徐志摩看來,解除了這種沒有愛情的婚姻關係,就解除了他的痛苦。假如沒有這種勇氣,怎麼能談得上改良社會、造福人類?他決心“ 勇決智斷” ,去爭取自己真正的戀愛、真正的幸福、真正的生命。8月初,張幼儀將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他時,他要求立即把孩子打掉。他對張幼儀已沒有耐心,在沒有對張幼儀的生活作任何安排的情況下便離家出走,把她一個人丟在了沙士頓。

  他在寫給張幼儀要求離婚的信中說:“ 真生命必自奮鬥自求得來!彼此有改良社會之心,彼此有造福人類之心,其先自作榜樣,勇決智斷,彼此尊重人格,自由離婚,止絕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 他們終于分開了,徐志摩做了離婚第一人。離婚後,徐志摩在報上刊登了《徐志摩、張幼儀離婚通告》,還有一首詩《笑解煩惱結— 送幼儀》。但是,張幼儀並不買賬。她說,如果他真是那種徹底的反封建戰士,她會佩服他,但他不是!張幼儀堅持認為,徐志摩離婚是因為愛上林徽因在先,所以這詩打動不了她。

  在張幼儀動身去德國之前,徐志摩頻繁收到老父親徐申如言辭激烈的家書。老父親一再申明,如果兒子真的拋棄結發妻子,他將登報同他斷絕父子關係,並把家政大權交給張幼儀,收她為幹女兒,支持她到德國留學。但警告似乎沒有一點作用,徐志摩最後還是堅持自己的選擇。這位性格倔強的老人至死也沒有原諒兒子。被遺棄的張幼儀仔細思考後,放棄了以死了結的想法,而選擇了離開沙士頓。在遙遠的異國他鄉,張幼儀將開始新的生活,可是結在她心上的繭子卻再也抽不出絲來。

  面對徐志摩熱烈而率真的感情追求,林徽因最後冷靜了下來。十六七歲的林徽因在面臨人生的重大抉擇時,聽從了理性的召喚,她理性的選擇使自己的人生沉靜而完滿。林徽因對徐志摩的放棄,大概就發生在徐逼著懷孕的張幼儀簽字離婚的一瞬吧。他離婚的想法更加堅定了林徽因拒絕他的決心。少年時代的家庭陰影就像一個夢魘,一直緊緊地追隨著林徽因,她忘不了“ 家庭戰爭”,她知道如果自己接受徐志摩的愛情,離婚便會讓張幼儀痛苦不堪,這不是她想看到的結局。

  她鄭重地珍藏起了徐志摩的情感,對這份美好的情感,她永遠報以深情的凝視。所以當徐志摩要求林徽因“ 許他一個未來” 時,林徽因乖巧地回絕了,她並非對徐志摩沒有感情,但卻明白此人終非佳偶:“你能幫我扛心里的重擔嗎?它會像千斤重擔壓我一輩子。” 她委婉地說出了對張幼儀的同情和對志摩的不滿。但是徐依然不甘心,追問:“ 就為了成就那虛無縹緲的道德?”林徽因巧妙地答道:“ 道德不是枷鎖,而是對生命負責的態度。”最後加上一句:“我不是沒有來,只是無緣留下。” 

  徐志摩是可愛的,而于林徽因來說,這不過是朋友式的可愛。他的灑脫、他浪漫不羈的天性,這些是她所欣賞的,可是也是她無法把握的。徐志摩的熱情讓她著迷,可是她卻無法用同樣的熱情去應和。因為她不知道,徐志摩的熱情到底能維持多久。在以後的歲月里,林徽因始終與徐志摩保持著朋友間真誠而純潔的情誼,林徽因的理解和尊重,使她永遠擁有徐志摩的敬重和摯愛。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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