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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詩魂的悠悠情思

時間:2012-06-25 09:51   來源:中國臺灣網

  1931 年夏天,思成把徽因送到香山養病,思成和再冰也陪著徽因一同來到這里。他們住在香山半坡上的“ 雙清別墅”,這里有竹林清泉、亭臺花叢,金時就被稱為“ 夢感泉” ,清朝年間乾隆題刻“ 雙清”。直到1917 年,熊希齡在此建了一座別墅,就以“雙清” 命名。徽因在這里度過了一個漫長的花季,香山的風景猶如她心中的悠悠情思,絢爛了整個夏天。

  夏季到來得總是很突然,好像是一夜細雨過後,滿眼都是盎然綠意。夏季的風景熱烈耀眼,就像是一首動人的情詩— 韻律恰到好處,情思絢爛綿長。別墅前後的山花開得正好,矮牆上蔓草蔥蘢,院子中的一池荷花正含苞待放,綠荷葉密密匝匝地掩著整個池塘,遊魚嬉戲,水面蕩起了漣漪。山風輕輕地吹拂著,蟲鳴鳥啼,充滿了夏日時節的閒趣。

  梁思成工作不忙的時候,就會上山來陪陪徽因,他把家里的一些藏書也送到山上來,準備做一些考據工作,但是他又不想讓徽因過度地看書和寫作,時常拉著徽因去山上隨便走走。

  香山的山路平緩,樹木花草鋪滿了整個山岩,空氣里特有的泥土和松柏脂的清苦味道混合在一起,給人一種“千年時光如一瞬” 的遐想。遠山之間,星星點點的古建築點綴其中,如畫,如詩。

  徽因笑著對思成說:“ 這樣的風景,總會讓人忍不住作詩吟唱一番。” 思成說:“ 那你就寫一寫,也讓我這個不懂得美的人欣賞一下文字的畫作。” 

  其實,早在去香山養病之前,林徽因就為徐志摩剛剛創辦的《詩刊》寫了三首愛情詩: 《那一晚》、《誰愛這不息的變幻》、《仍然》。這些詩是徽因以尺棰為筆名發表的,看著發表的刊物,徽因非常高興。一首清麗的情詩《那一晚》,讓人們記住了這個美麗與哀愁得不落俗套的女詩人: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澄藍的天上托著密密的星。 

  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 

  迷惘的星夜封鎖起重愁。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模樣。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飄, 

  細弱的桅桿常在風濤里搖。 

  到如今太陽只在我背後徘徊, 

  層層的陰影留守在我周圍。 

  到如今我還記著那一晚的天, 

  星光、眼淚、白茫茫的江邊! 

  到如今我還想念你岸上的耕種: 

  紅花兒黃花兒朵朵的生動。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頂層, 

  蜜一般釀出那記憶的滋潤。 

  那一天我要跨上帶羽翼的箭, 

  望著你花園里射一個滿弦。 

  那一天你要聽到鳥般的歌唱, 

  那便是我靜候著你的讚賞。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亂的花影, 

  那便是我私闖入當年的邊境!

  這首詩用雋婉、纖麗的筆調向讀者敞開自己的內心世界,我們可以感到徽因是如何傾訴這雖已逝去但仍縈繞在心的神聖、純潔的精神邊境。她似乎訴說了自己情感歷程中的懷念、感慨,淡淡的哀愁和著美麗的風景,變成了一首絕美的詩歌。在這里,沒有幽怨,有的是理智認取分定的方向,有的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繾綣和物是人非、流光難係的遺憾。無論過往的一切如何變幻,正如她在另一首詩里所言:“仍要保存著那真!” 

  住在香山,別樣的景致更讓徽因心中詩興大發,她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病痛,如癡如醉地沉浸在自己的詩作中。她的作品受到英國唯美派詩人的影響,這在她的早期作品中體現得更為明顯一些。

  笑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邊渾圓的旋渦。 

  艷麗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貝齒的閃光里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風的輕歌。 

  笑的是她惺松的鬈發, 

  散亂的挨著她的耳朵。 

  輕軟如同花影, 

  癢癢的甜蜜 

  涌進了你的心窩。 

  那是笑—詩的笑,畫的笑; 

  雲的留痕,浪的柔波。

  這首詩很有她早期作品的風格,在她的筆下,明眸皓齒、齒

  若編貝的女子,倣佛翩然而至,在你的面前淺笑嫣然。詩的笑,畫

  的笑,是一種生動的描繪,詩畫之間,一個笑容在心里留下了深深

  的烙印。詩作又分為上下兩節,韻律對稱,詩行中有女子淡淡的芳

  馨。讀罷你不能不讚嘆她的細致入微,讚嘆她的妙筆如畫,別開生

  面地描繪出一個美人的樣子。這種美,在心底里,久久不散。一個女子的心思,總是有惆悵,有歡樂,還有對愛情的感慨。

  深夜里聽到樂聲

  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 

  輕彈著, 

  在這深夜,稠密的悲思。 

  我不禁頰邊泛上了紅, 

  靜聽著, 

  這深夜里弦子的生動。 

  一聲聽從我心底穿過, 

  忒淒涼 

  我懂得,但我怎能應和?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樣, 

  太薄弱 

  是人們的美麗的想象。 

  除非在夢里有這麼一天, 

  你和我 

  同來攀動那根希望的弦。

  這首詩,寫了深夜里那婉轉動人的樂聲,有感召,有憶念。詩一開頭就以清幽、哀婉的抒情吸引住了讀者。深夜里的琴聲,悲切真實,讓彈琴者和聽琴者之間的情愫毫無保留地流露出來,細膩中帶著真摯和熱烈,溫柔的情懷在深夜里如音符一樣飄蕩。這首詩的音律美和建築美體現得淋漓盡致:音韻的旋律美輪美奐,兩長一短的句式抑揚頓挫,曲徑通幽,構成了深邃的意境。整首詩自然流暢,詩情來自心靈深處。

  林徽因因為感情細膩,早年就顯示出獨特的藝術才華,她在繪畫、戲劇、舞蹈等藝術形式上都有自己的見解和風格,這些從小就培養出來的藝術審美,為徽因寫詩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對林徽因創作詩歌影響最大的莫過于徐志摩了。在倫敦求學時,林徽因就閱讀了大量的浪漫主義詩人的詩作,如拜倫、雪萊、泰戈爾等,這些名家的作品,讓她明白了寫詩的情緒和風格特徵。後來徐志摩苦戀林徽因,他的才情、他的詩意都讓林徽因刻骨銘心。這一段經歷讓林徽因的內心受到了不小的感染,漸漸催生出越來越多詩意的情愫,成為了創作詩歌一個又一個靈感的源頭。

  林徽因寫詩常常是在晚上,寧靜的環境、清幽的心緒,是她寫詩所產生靈感的氛圍。據林徽因的堂弟林宣回憶,林徽因寫詩的時候一定要“ 點上一炷清香,擺一瓶插花,穿一襲白綢睡袍,面對庭中的一池荷葉,在清風飄飄中,吟哦釀制佳作”。

  林徽因就是這樣的女子,執著于自己的藝術美感,她很為自己營造出來的氛圍所陶醉,曾經她還和梁思成開玩笑:“ 我要是個男的,看一眼就會暈倒。” 梁思成故意氣她:“我並沒有暈倒啊!” 林徽因就嗔怪梁思成不懂得美感,梁思成笑著把妻子摟在懷里,讀著她寫的美麗詩作。

  這一天,徐志摩和張奚若夫婦去山上看望林徽因。

  見到老朋友,徽因很高興,因為一段時間的靜養,她精神好了很多,臉色紅潤,也胖了一些,徽因還自我打趣地說:“ 這段日子,我長了三磅,臉也被曬紅了,以後可以直接去扮演印度女人了。” 徐志摩說:“ 那也一定是個印度美人!” 大家說笑之後,徽因說:“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山上連個陪我說話的人也沒有,正好我新寫了《一首桃花》,讀給你們聽聽吧。” 

  一首桃花

  那一樹的嫣紅,

  像是春說的一句話:

  朵朵露凝的嬌艷,

  是一些

  玲瓏的字眼,

  一瓣瓣的光致,

  又是些

  柔的勻的吐息;

  含著笑,

  在有意無意間,

  生姿的顧盼。

  看,—

  那一顫動在風里

  她又留下,淡淡的,

  在三月的薄唇邊,

  一瞥,

  一瞥多情的痕跡。

  聽完這首詩,大家都讚不絕口。徐志摩說:“徽因的詩,佳句天成,妙手得之,是自然與心靈的契合,又總能讓人讀出人生的況味。” 張奚若說:“ 幾日不見,徽因真的是當刮目相看了!寫詩寫得如此境界,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啊!不錯不錯!” 徽因不好意思地笑著:“ 學長過獎了,這是志摩催稿子催出來

  的!還生澀得很呢!” 那天,大家陪著徽因聊到很晚。詩作的話題,讓幾個人很有意興。在香山的這一年,林徽因開始了詩歌的創作之路。在香山的

  這段日子里,應該是林徽因詩作最多的一年,有《激昂》、《蓮燈》、《山中一個夏夜》、《中夜鐘聲》、《秋天,這秋天》、《別丟掉》等。她以自己獨特的想象,勾勒了一個詩意的世界。這些詩作,表達了她對生命的思考與熱愛,意象纖細柔美,情愫熾熱。此外,她還創作了第一篇以家庭生活為題材的短篇小說— 《窘》。

  6月,徐志摩又和沈從文、淩叔華、羅隆基一起上山看望林徽因。這時的徽因病情有些加重,高燒持續不退,身體疲乏。大家都很心疼徽因,尤其是徐志摩。他對這個美麗的女子,一直都有著深厚的感情,他為她寫詩,為她心疼,情到深處不能自已。就像他寫的那首《你去》,詩中流露出他對她的不舍與愛慕。

  你去,我也走,我們在此分手;

  你上哪一條大路,你放心走,

  你看那街燈一直亮到天邊,

  你只消跟這光明的直線!

  你先走,我站在此地望著你,

  放輕些腳步,別教灰土揚起,

  我要認清你遠去的身影,

  直到距離使我認你不分明,

  再不然我就叫響你的名字,

  不斷的提醒你有我在這里,

  為消解荒街與深晚的荒涼,

  目送你歸去……

  不,我自有主張,你不必為我憂慮;你走大路,我進這條小巷,你看那棵樹,高抵著天,我走到你那邊轉彎,再過去是一片荒野的淩亂:有深潭,有淺洼,半亮著止水,在夜芒中像是紛披的眼淚;有石塊,有鉤刺脛踝的蔓草,在期待過路人疏神時絆倒!但你不必焦心,我有的是膽,兇險的途程不能使我心寒。等你走遠了,我就大步向前,這荒野有的是夜露的清鮮;也不愁愁雲深裹,但須風動,雲海里便波涌星鬥的流汞;更何況永遠照徹我的心底;有那顆不夜的明珠,我愛你!

  還有一首《山中》,也是為林徽因所作。

  庭院是一片靜,

  聽市謠圍抱;

  織成一片松影,

  看月頭當好!

  .不知今夜山中,

  是何等光景;

  想也有月,有松,

  有更深的靜。

  我想攀附月色,

  化一陣清風,

  吹醒群松春醉,

  去山中浮動;

  吹下一針新碧,

  掉在你窗前;

  輕柔如同嘆息—

  不驚你安眠!

  徽因讀了這些詩作,心中感動不已,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詩人戀著自己,可以說是人生一件幸事。他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就把一腔情愫化成真摯的友誼,這是難能可貴的。就是在徐志摩這樣詩情畫意的感召下,林徽因拿起了筆,種下了一片心靈的綠茵,為當時的詩壇開辟了一塊新的土壤。

  林徽因的詩作在各大文學期刊上發表之後,引起了巨大的反響,陳夢家在《新月詩選?序言》中提筆寫道:“渴望著更綺麗的詩篇的出現,對于林徽因初作的幾首詩表示我們酷愛的歡心。” 

  詩意的花期,就這樣悄悄地盛放,青澀的果實開始漸漸成熟,一切的一切,都是全新的願望。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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