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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6

時間:2012-11-27 07:49   來源:中國臺灣網

  星期六上午,胡莉婭和薩碧雅正在廚房的工作臺旁準備晚餐。這是胡莉婭想出的點子,目的是擴大生意范圍。對那些男人來說,星期六晚上是放松時間,不需要像工作日那樣匆忙吃完飯就離開。羔羊肉在天亮之前就已經放進烤爐,廚房里彌漫著烤肉的香味。胡莉婭正準備做烤雞,薩碧雅則在切著胡蘿卜,旁邊的爐子上放著一口大鍋,鍋里正慢慢煨著底汁。面向後巷的狹小櫥窗上布滿了水汽,老“托爾斯泰”正翹著鼻子,對著祖先記憶中的大草原嚎叫,當然也可能是為了路對面那只發情的母狗。

  胡莉婭停了停,看著正在切胡蘿卜的侄女。她又想到薩碧雅是多麼漂亮,她們之間培養起來的友誼是多麼深厚和溫馨。弟弟給她送來了他最喜歡的女兒,這份珍貴的禮物給她的生活增添了許多色彩!她繼續把新調制好的調味料塞進雞肚子。就在薩碧雅轉過身輕輕關上門時,她的若有所思,已經讓她們幸福簡單的生活像季節更替一樣,悄然發生了變化。胡莉婭看到薩碧雅陷入了愛河,但她自己卻毫不知情。現在,她看著薩碧雅正盡力適應沒有那個陌生人的生活,看著她努力去忘記他,看著她盡量讓自己重新變得知足。胡莉婭知道,她親眼目睹薩碧雅正從心底里努力說服自己,這個男人不是故意讓她失望,也不是在用某種曖昧或不負責任的手段玩弄她,她的情感中包含的極度不理智令她感到苦惱,給她的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這就是薩碧雅所受的折磨:明知是如此,可又狂熱地相信是另外一回事兒。遇到唐之前,胡莉婭自己也有過這種虛度光陰、心存敵意的感覺,每個小時都過得無限漫長,每天的希望都時有時無,可又無力理性地從中徹底擺脫。生活中有什麼比尋找伴侶更高尚的事呢?她一邊想著這個問題,一邊往冰冷的雞肚子里填塞調味料。她知道,在另一個世界開始新生活的唐也會同意她的觀點。

  看著擺放在工作臺上的六只準備妥當的雞,她心里希望自己沒有做得太過火。要是今晚那些男人一個都不來怎麼辦?來這里吃午餐的常客中,有一部分人吃不起餐館的晚餐,其他人可能也懶得來。星期六晚上營業的確存在風險。不過任何事情都有風險。她拿起第一只雞,用燒烤鋼叉穿過雞身。她很同情薩碧雅,祈禱那個陌生人會為她回來,但她從心底里擔心,她們很可能會再也見不到他。在她的印象里,他是那種值得信賴、沉著穩重、不好高騖遠的男人,一個會可能成為可靠丈夫和父親的男人。換句話說,他是一個正在等待妻子兒女和充實生活的男人。而且,他也很健康強壯,又沒有帥得過頭,不是嗎?這樣的男人,強壯而樸實,會是忠誠的男人。唐就是忠誠的男人。她珍藏著關于他忠誠的記憶。她會一直珍藏這個記憶,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有他的天賦、他對她的堅決順從。她嘆了口氣,擦擦眼睛,接著又抓起一只雞,穿到那根大燒烤鋼叉上,嘴里喊著:“吆嘿!吆嘿!吆嘿!”

  “怎麼了,姑姑?”薩碧雅飛快地抬起頭。

  “我帥氣的唐剛來看過我。”胡莉婭回答說。

  一個小時後,正在做糕餅的胡莉婭抬起頭,看到那個陌生人從街上穿過前門,走進空無一人的餐廳。當他推開門時,陽光照到了地板上,映出他修長的身影,正因為這個,她才抬起頭,看見了他。她並未感到驚訝。哦,他來了!這種事是命中注定的。她看著他轉過身,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就像害怕驚醒屋里人一樣。他背著一個卡其色的單肩帆布小背包,夾克袖子上的皮革裝飾還沒有補好。這樣看來,他身邊並沒有女人照顧!

  她轉向薩碧雅,碰了碰她的胳膊。

  薩碧雅抬起頭,手中還拿著一把大菜刀。

  “看看誰來了。”胡莉婭抬高下巴。

  他站在吧臺旁,並沒有四處張望,而是在等待,倣佛知道有人正在看著自己。

  薩碧雅看著他,什麼都沒說。

  “你可以去告訴他,我們關門了,親愛的。”胡莉婭輕輕說道。

  薩碧雅透過珠簾看著他。她確信,如果她不立刻出去見他,他就會離開,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我要摘掉圍裙嗎?”

  “去和他說話吧,就保持你現在的樣子。”

  薩碧雅穿過簾子,向那個陌生人走去。

  他轉過身,看到了她。“早上好。”他說道。

  “早上好。”她站在他面前。

  “我不得已回了趟倫敦,去取我的東西。”他說道。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顯得很局促,看起來像個小男孩。她想對他笑。突然間,那個脆弱不安的人又變成了他,而不是她。

  “我本打算馬上回來,但又發生了別的事,被耽擱了。我本應該告訴您,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她聳了聳肩。“您做什麼不關我的事。”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靴子,然後又抬頭看她。“我不知道您今天想不想去沙特爾?我到現在還沒去過。我們可以今天去今天回。就做個短途旅行。僅此而已。”他站在那里,皺著眉看著她。“如果您不想去,也沒關係。我只是覺得,我要來這問問您。萬一您真的想去呢。就是這樣。”

  “我們今天很忙。”她說道。看到他這麼緊張,她很高興。

  “是的。嗯,那好吧。沒關係。對不起。也許可以改天。我本不該問的。”

  她知道他就要離開,卻不知道如何才能留住他。為什麼她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對他說“很高興看到您回來”呢?他必定不會再回來了。他很可能比她大十歲。如果他是突尼斯人,現在應該已經結婚了。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還沒結婚。

  他無助地看著她。“上次我來巴黎只待一個晚上。本來打算去沙特爾,第二天早上回倫敦。”

  “但您坐錯了火車。我知道。您告訴過我。”

  “是的,我坐錯了火車。”他迎著她凝視的目光。“我很高興坐錯了。”他灰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絲挑釁的光芒,就像他不願意接受失敗一樣。

  “您這次會留得久一點嗎?”她問道。

  “看情況吧。”他做了個要往門外走的姿勢。“我在廣場對面的膳宿公寓訂了兩個晚上的房間。巴塔斯夫人說,”他笑著說道,“她知道您和您姑姑。”

  “您向她問起我們了?”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問?她問我為什麼來這里。她看起來非常友好。那個地方很幹凈,而且不貴。”

  “在伏吉拉爾,什麼都不貴。”她說道。那麼,這是真的了。他是回來看她的。“巴塔斯夫人都和您說了什麼?”

  這時,門簾嘩啦作響,他們同時轉過身去。胡莉婭正穿過餐廳,向他們走來,在圍裙上擦著手。“早上好,先生,”她說道,“很高興在‘唐之家’再次見到您。星期六我們不提供午餐,但可以給您來一杯咖啡和一塊甜糕餅。”她徑直走到他面前,和他握了個手。“我叫胡莉婭帕考斯。”接著,她轉向薩碧雅。“這是我侄女,薩碧雅。”

  陌生人一邊和胡莉婭握手,一邊向她問好。薩碧雅並沒有向他伸出手。“我叫約翰帕特納。”他說道。

  “您是在度假嗎?帕特納先生。我們這里遊客不多。有了這個屠宰場,遊客都不來這里,”她笑道,“在我們這個巴黎的小角落,並沒有太多吸引遊客的地方。他們來巴黎不會是衝著這里。”胡莉婭上下打量著他。“那麼,您是從哪兒來的呢?先生。”

  “澳大利亞,”他說道,“我是從澳大利亞來的。”

  “澳大利亞哪個地方?我丈夫在商船隊時,去過很多次澳大利亞。”

  “原來在新南威爾士,不過現在在墨爾本。”約翰帕特納說道。

  “唐去過丹德農山脈。您知道嗎?”

  “當然!丹德農山,當然知道。其實,那只不過是個丘陵,並不是山脈。”約翰帕特納笑道。

  “這麼說,您知道了?”

  “是的,當然知道。墨爾本的每個人都知道丹德農山。”他的眼睛不斷瞟著薩碧雅。

  胡莉婭滿意地看著他,兩眼發光。“那麼,”她字斟句酌地說,雙手叉在她那寬闊的髖部上,接著向後退了一步,以便從整體上觀察約翰帕特納。“您知道丹德農山,我的唐也知道丹德農山,”她微笑著說道,“丹德農山。”倣佛這是一個重要代碼,蘊含著某種更深的含義,在她和這個來自世界另一頭的陌生人之間建立起了某種聯係。這是成年人之間的一種相互理解。“帕特納先生,您在墨爾本從事什麼職業?”

  “我是中學老師,但是在農場長大的。”他再次迅速地瞥了薩碧雅一眼。“我什麼都能做。是個相當好的木匠。我做過很多事。所有的事。只要是您能說出來的事,我都嘗試過。”

  “我的唐也是什麼都能做。那你們學校給您放假了?”

  “我休了一段時間的無薪假期。本打算去蘇格蘭。可在倫敦待了幾個月。我想在北上之前,來這看看沙特爾。”

  “那等您的休假結束,就重新回墨爾本教書嗎?”

  他看著薩碧雅。“差不多是這麼打算的,帕特納夫人。”他重新轉向胡莉婭。“剛才,我正在問您的侄女,今天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去沙特爾。但如果你們很忙,也許改天會好些。”

  “我會請房東女兒艾德麗安給我搭把手的。她整天都坐在那看電視。安德烈會很樂意撒手不管她幾個小時。”胡莉婭說著,轉向薩碧雅。“你為什麼不去煮點咖啡?”她一邊對約翰帕特納微笑,一邊輕輕碰了碰薩碧雅的胳膊。“今天您要好好照顧我的侄女,帕特納先生。在這個世界上,她可是我的全部。我希望她在天黑之前回來。”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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