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
瑪莎瑞奇?手縫帳篷?
你到底在幹什麼?
哈德莉
另,
聽著,當心點。你都瘋了,你沒意識到這一點嗎?
不管瑪莎瑞奇是誰,把她比成特瑞薩修女——瑪莎瑞奇的手摸著這些狗,一直沒有停下,就像特瑞薩修女的手撫摸窮人,一刻不停。天哪,薩姆!!
你知道的,保羅死的那天我的信仰也死了。我不想聽到聖人、信徒、或是堅信上帝普度眾生的善男信女的事。但你知道我剛讀了什麼嗎?大概就在幾周前,一本很荒唐的書,大概是《人物》雜志之類的,說特瑞薩修女是個騙子。這麼說也許有點過了。但據說人們找到了她的一些信或日記,結果發現她幾十年前就不相信上帝存在了——她熱愛上帝,但認為他並不存在,為此深受折磨。她產生了信仰危機,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信仰,她一直質疑自己的信念和生活的選擇。但你猜怎麼樣?這讓我反而喜歡起她來。
她生命的最後五十年都是在做假。她維持過去的習慣,接待主教、紅衣主教、教皇本尊和所有那些把她供上神壇的人,裝作一直相信上帝,相信救世主基督,相信那些大小天使們,裝作還向他們禱告。噢,她欺騙了所有的人!一直以來,當裝作恪守戒律時,她其實已經被懷疑淹沒了。在她的面紗後面,一定掩藏著極大的痛苦。
寶貝,這就是靈魂的暗面。我和特瑞薩修女都是。就此而言,耶穌也是一樣。“我信不足,求主幫助。”這是聖經里唯一我還能忍受的一句話。
所以不管這個叫瑪莎瑞奇的人能提供什麼,我希望她能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兩付雪橇,二十條狗,冰天雪地里的你和她。這該是怎樣精彩的故事啊……很奇怪,我腦海中鮮明地浮現了你出發的形象。是的,出發去某個地方,但也是離開。你要坐著狗拉雪橇離開了。
薩姆,你離開的是什麼?我想我也應該問問我自己這個問題:我們離開,拋在身後的是什麼?又是為什麼?無疑是許許多多的愛。太多的愛。必然是我們遺棄了愛,才能解釋這次墜毀——不是保羅的飛機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刻,而是之後。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我們是怎麼對待彼此的……我們是怎麼對待自己的。
我們長久以來一直牢不可破——是真的嗎?現在我開始懷疑我們擁有的一切,懷疑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不是人人羨慕的模范夫妻嗎?我們的房子,我們的果園……那些是外在的光鮮。但內在的東西也很完美。我們一起聊天一起笑,我把你從書桌邊拖走,讓你帶我去兜風。我珍愛卡車里的那些時光,沒有人能插足我們的二人世界。就連保羅也不行……只有我們倆。
但“我們”到底是什麼?這就是現在時時刻刻折磨著我的問題。如果我們之間真的這麼好,那為什麼我們之間會土崩瓦解——你想想——恰恰在我們最需要對方的時候?我承認,我做了傻事。但你對我實在很差。我從沒感覺到你有一絲一毫原諒我。一絲一毫。我總是會想到一件漂亮的毛衣,就像我給你和保羅織的那兩件。還記得嗎?漂亮的冰晶色羊絨,白灰的漸變色,用北極膧牛之類的羊毛紡的。我在織袖子的時候發現在毛線里有根荊棘的刺,就明白了它是來自穿越極北之地的羊身上的。
這些毛衣看上去都很密實,很耐穿。倣佛永遠也不會壞。但只要輕輕一拉——在指甲或樹枝的小小尖頭上一挂——就脫線了。然後是另一條,然後越來越多,突然之間就潰不成形了,整件毛衣都散了。毛衣是這樣——那我們呢?我覺得這就是你和我之間,我們之間發生的事。哈德莉和薩姆,我們之間曾經牢不可破。挂一下,抽一根線——雖然“我們”比毛衣復雜的多,但結果是一樣的。我們本來是可以把脫的線補上的,不是嗎?
我為什麼要說毛衣的事?太傷感了,也太愚蠢了。我們之間完了,我們之間結束了,那些舊毛衣要是還在也是跟樟腦丸存在一起不見天日。不知道你是怎麼處理你那件的,自從保羅去了阿姆赫斯特,我也不記得見過他那件了。充其量也就是一堆毛線,覆滿塵埃。這就是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