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漸長,碧浮池中已是蓮葉接天紅花映日。江妘笙看著滿池朱碧,不禁想,這蓮花是因為栽種在皇宮大內受到精心照顧才開得這麼好呢,還是因為吸取了一條年輕女子的魂魄才開得這麼好?
妙彤跟在江妘笙身後,她並不知江妘笙喜歡來這里的原因,但她也喜歡江妘笙來這里。看著江妘笙一身湖藍色的衣裳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畫,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
“主子,今天還去鳳儀宮嗎?”
“去。”
“那就走這邊吧,近便些。”妙彤自那日後與江妘笙親近了不少,但她依然保持著奴婢該有的態度,她是聰明人,知道凡事有度。
江妘笙搖了搖頭,“還要回去換衣服。”
妙彤皺了皺眉,“主子這身很好看啊。難不成皇後娘娘連這也要管啊。”
江妘笙看著妙彤笑了笑並不作答。這些日子去鳳儀宮,皇後的字里行間都對她的衣飾舉止有所提點,雖不完全明白皇後的用意,但江妘笙心里還是隱隱猜到一些。前兒皇後又著人送來了拈月香。皇後素來是不熏香的,這一盒子香賞下來……
“主子,是阮凝暉。”
江妘笙一回頭就見阮思泠打著團扇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
“妘笙見過阮凝暉。”
“江寶林?”阮思泠微一挑眉,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許久不見了……”
“是。”江妘笙又低了低身子,顯得越發謙恭。阮思泠的父親是越州總督,按理說,初封就該是九嬪之列,可明如月愣是將她封做了徽娥,逞一時之氣,結果還不是一樣,不過早晚而已。如今也只是讓阮思泠更風光,被皇上連晉兩級。
“起來吧。”
“謝阮凝暉。”江妘笙站了起來,看著阮思泠身後的一群人不禁想,這人不是不喜歡人多嗎,當初同是禦女時,在一個屋子里都厭煩著我們,如今倒是不煩了。
“江寶林倒是依然如昔,讓本宮好生羨慕。”阮思泠淡淡地看著江妘笙,只是骨子里泛著高傲之意,那眼角眉梢都有著冷冽。達官顯貴之女,養在深閨,嬌寵無比,自視甚高。一入宮門卻受了排擠,遭了冷落。如今明如月收斂,她又晉為凝暉,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如今,連鬱詩嵐都晉做了容華,江寶林難道就真的不為所動嗎?”阮思泠繞著江妘笙走了一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妘笙不敢欺瞞凝暉,當初妘笙如何說,今日妘笙還是如何說。”
“聽聞近來江寶林去鳳儀宮去得勤快,不知皇後娘娘的病好些了沒有?”
“阮凝暉若想知道,何不自己去看看呢?”江妘笙抬起頭看著阮思泠,“娘娘是後宮之主,妘笙前去請安,是應當的。妘笙不過是安守本分罷了。”
“好一個安守本分。江寶林果真沒有食言。”這時阮思泠方才笑了笑,“但願江寶林能隨願,一生,”阮思泠靠近江妘笙耳旁笑道,“安坐寶林之位。”
“謝阮凝暉吉言。”江妘笙半跪了下去,低著頭,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口,好生難受!
阮思泠俯看著江妘笙,笑了笑,然後帶著人迤邐而去。
見阮思泠離去,妙彤忙去扶江妘笙。卻不想江妘笙僵著身子,一時卻是扶不動。
“主子……”妙彤有些擔心地看著江妘笙。因江妘笙低著頭,故而只能看到她緊抿著的嘴唇。
江妘笙深吸了一口氣,自己站了起來,看著阮思泠已經有些模糊的背影說道:“放心,我沒事。”
“主子不會有事的,憑主子的容貌,不必把阮凝暉的話放在心上。”
“凝暉……”江妘笙冷笑一聲,轉過身子當先走了,“倒是不好聽呢,我倒是喜歡修媛。”
妙彤愣了愣才跟上江妘笙的腳步。
江妘笙將碧玉小盞擱在桌子上,又遞過錦帕。
“娘娘今日看著氣色好了許多。”
“還是老樣子。”皇後轉目看著窗外。雕花窗子上糊了水漾紗,此時夕陽已無,外面流霞滿天,透窗看去只見得一番流光溢彩。
江妘笙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再有幾天就是太後的壽辰了。”皇後移了移步子看著江妘笙。
江妘笙亦跟上。
“是,這些日子宸妃娘娘為籌備太後壽宴可是費了一番工夫。”
“是啊……這些事,交給她,本宮很放心。”
“壽宴那天娘娘也會去吧?”
皇後走到一旁坐下,隱在半明半暗之間。
“那份熱鬧,本宮就不去湊了。既是宸妃籌備,自然要讓她,佔——盡——風——光。”皇後勾唇一笑,低了眸子。那樣子,江妘笙真看不出宸妃能佔盡風光。
“那妘笙也不去了。”去了也是不討好吧,再者,若有好處,皇後怎會輕易讓給宸妃?
“那天皇上也會去,各宮妃嬪都爭著搶著要出席宴會,你倒是不去,不去又做什麼?”皇後的語氣有些玩笑的意思。可江妘笙不敢大意,這些日子以來,她越發地害怕皇後了。有時候半夜做夢,也會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背後一層冷汗密密麻麻。在那宛若琉璃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條隱忍刻毒的蛇,你不會知道她什麼時候進攻,但她若進攻,必定一招致命。
“自然是來陪娘娘。”
皇後搖了搖頭,“我有什麼好陪的,去陪陛下是正經。”
“娘娘……”
“這倒害羞起來了。罷了,隨你。不過還是去坐一坐的好,不要失了禮數。”皇後拉過江妘笙讓她也坐下,“本宮是病弱,你卻沒有理由。”
江妘笙點了點頭,“是。”
皇後滿意地點了點頭,略往後靠了一些,讓自己坐得更舒服。
“也不知瀲艷湖的蓮花開得如何了。”皇後的語氣里有些許感嘆之意,江妘笙不由轉頭看去。皇後的臉上有些回憶的神色,在明暗之間讓人有些恍惚。就好像看著年代久遠的畫卷,想要去追尋,卻早已錯過。
“娘娘若想去,明日我陪娘娘去吧。”
說起來江妘笙也不知道瀲艷湖的蓮花開得如何。瀲艷湖在蘭陵宮北側,離漱玉宮較遠,皇上及高位的嬪妃常去那里。自江妘笙知道身邊有人監視後就不再去那里了。
“再說吧……”
江妘笙見皇後有了倦意就起身告辭了,皇後也沒多留。
今天皇後沒有再對江妘笙的舉止服飾說什麼,江妘笙出來後望著鳳儀宮那泛著金光的琉璃屋頂,喃喃說道:“滿意了嗎……”
天氣悶得不像話,江妘笙撕扯著衣裳,只覺得那些布料都沾在了皮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