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露華殿殿選。
一大早,江妘笙就見同屋之人皆在忙著梳妝打扮,一片胭脂香粉味熏得人醉。
“江姐姐你也快些梳妝吧。”段瓊兒打著結子對江妘笙說道。
“這不是還早嗎?”
“還早?姐姐真是,配衣裳、描妝容,我可還嫌時間不夠呢。”鬱詩嵐一笑,接道,“不過姐姐這般容貌,自是不愁的了。”
聽得這話,江妘笙還未說什麼就聽見阮思泠一聲冷哼。江妘笙看了阮思泠一眼,走到鬱詩嵐身後,接過她手中的梳子幫她梳理起頭發來。
“姐姐,我是真心的,沒別的意思……”鬱詩嵐小聲地說道。
“我知道。”
江妘笙在心里嘆了一句,你雖無心,可落在誰耳里都不好聽啊!
一時畢了,眾人都來到露華殿外等候。
靜,壓抑至極,似乎連呼吸都變得謹小慎微起來。時間忽然變得很濃稠,每個人都在這里面焦灼不堪。
江妘笙背對著眾人,想要逃離這種壓抑。三月的皇宮早已是一片瘙紫嫣紅了,可現在,無論多美的景致都入不了眼。江妘笙的心弦緊繃,這一刻,她想要退縮。這是皇宮啊,那成片的、巍峨的宮殿注定要將人的年華無情吞噬。那苛刻的、無情的宮規早已習慣了順從,容不得人反抗。真的,真的要在這里度過一生嗎?只是為了——
“宣,江氏妘笙進殿——”
江妘笙捂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地呼吸。
五年的心血不能白費,對父母的誓言不容兒戲!
她抿緊了唇,也許,沒有選擇才是最好的選擇吧。江妘笙終于堅定地向著露華殿邁出了步子。記得聽雪堂里練習了無數次的微笑,記得書山詞海里沉浸出的氣度。她緩緩地,穩穩地,走入露華殿。
“臣女江氏妘笙給皇上、太後、皇後、明貴嬪請安。”如儀跪拜行禮。
隔著一道描花水晶穿珠簾,江妘笙看不清簾子後的動靜,只能靜靜地等著。
“免——”太監拉長了聲調傳出話來。
自又是一番叩謝後才站了起來。剛一站好就聽見簾子後傳出一陣咳嗽聲。
“梓童?”關切之聲溢于言表。
江妘笙屏氣靜息,不敢有絲毫動作。待那咳嗽聲停,一個輕柔如水的聲音緩緩響起,“陛下,臣妾無礙,繼續吧。”
“娘娘,這已經是第一百一十四個了,娘娘保重身體啊!”
哦,原來我已經是第一百一十四個了,不知這一屆共有多少人。因為走神,江妘笙並未太注意那聲音,只知道是個年輕的女子。
“都已過半了……”皇後的聲音再度響起,緩緩的,讓人覺得很舒服。
“那今日就到這里吧……母後也乏了。明日再選吧。”
看來傳言是真的。皇後身體不好,常年臥病在床,但帝後情深,皇上一直都待皇後很好。
太後並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在皇上掌權後就一直安居後宮。除了一些必要的典禮外一般很少能見到她。此刻她自然沒有別的話。
“那……這一個?”那年輕女子的聲音讓江妘笙的心都懸了起來。此刻想起來,那人必是明貴嬪無疑。
江妘笙垂著目,不敢正視,只聽得一陣珠簾響動,似乎有人掀起了簾子看了看又放了下來。
“臣妾看此女倒是不錯。”
“那便留吧。”皇上的心思顯然已不在選秀上了,他急急地答復了皇後,只是希望皇後早些去休息。
“江氏妘笙,留——”
江妘笙心里松了一口氣,連忙叩謝。待出得殿外,她才發現冷汗已濕透了背心。
若是如常的挑選當不至如此,只是方才的情況,若不是皇後那句話,只怕自己已被隨意地丟棄了吧。
珠簾掀起的那一刻,皇後眼中的自己又是怎樣的呢?
殿選後留下的女子雖還未正式冊封位分,但已有別于未殿選的女子,所以江妘笙並未回到原來的住所,而是被太監引到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她的東西隨後也被人取了來。
待得夜深人靜,這一日塵埃落定,江妘笙坐在屋子里正打算歇息,卻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江姑娘。”刻意壓低的聲音讓江妘笙有一絲遲疑,但想了想還是打開門來。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宮人,二十五六歲,看穿著,品級應該不低。江妘笙眼帶疑惑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這麼晚了!
“皇後娘娘有請。江姑娘速隨我來。”
皇後?!
“不知娘娘深夜召見,所為何事?”江妘笙說著向外望了望。夜已深了,早已無人。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那宮人見江妘笙不放心,便又接著道:“奴婢素眉,是皇後娘娘的貼身宮婢。此刻宣召正是為了避人。若是……若是奴婢有心要害姑娘,也不用這樣大費周章。”
江妘笙看著素眉,緩緩地點了點頭。
鳳儀宮,採薇殿。
那些江南進貢的絲幔在燭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屋里的陳設不多,但古樸精致,有一種不彰顯的貴氣。
皇後斜躺在小榻上,似乎睡著了。她的皮膚呈一種病態的蒼白,整個人宛如易碎的琉璃,蒼白、精致、冰冷。
這是江妘笙看到皇後的第一眼腦子里冒出的詞語。
她還來不及移開眼,皇後便已張開了眼,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江妘笙輕呼了一聲,忙跪下道:“奴婢該死,望娘娘恕罪。”
皇後扶著素眉的手站了起來,然後又親自扶起了江妘笙。她走得並不快,但絕不會讓人覺得是故意拖沓。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麼優雅、從容,無不襯著皇後的身份。
皇後含笑看著江妘笙,“不必慌張。深夜召你來,想必很奇怪吧。”
江妘笙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皇後笑了笑,自顧自走到一旁坐下。她並沒有叫江妘笙也坐下。因為她知道,讓江妘笙坐下,反而會讓兩人都不舒服。不在其位,不行其事。一旦越位了,就會讓人覺得別扭。
“今日殿選,你是本宮所見最滿意的一個。”
江妘笙低了低頭,恰當地表示了自己的惶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