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喜歡的人不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
“傑里,聽著,我是帕特。”
“我說嘛……”
我用的是貝萊食品超市外的付費電話,邊打電話邊彎腰扭頭掃一眼空蕩蕩的街道,遠處,晨光與路燈光交相輝映。“傑里,有新情況。我們家整所房子都被竊聽了。”
“你是不是瘋了?”
“你能……能不能給點指導意見?”
“你他媽的給我打電話幹嗎?帕特,你是想讓我到法院拿禁止令嗎?我告訴過你制片公司對你不感興趣……”
“這與制片公司無關。”我的話很奏效,他愣了一下,好奇地問:“為什麼沒有關係?”
“我跟你說,你自己來看吧,連你也不會相信,我們從牆縫里扯出了攝影鏡頭等東西,我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是什麼時候被裝上去的,牆壁上也沒有被鑿過的痕跡,他們一定使用了微創外科技術什麼的把線路繞到石膏板後面。有個針孔攝像頭就藏在鬧鐘揚聲器的格柵里,另一個則放在煙霧探測器口。”他吹了一聲口哨,我聽到電話那邊的呼吸聲。“針孔攝像頭?”
“還不止這些。對了,照理現在房子應該被清理幹凈了,但我還不敢肯定,想找個人來幫忙檢查一下。可他們在電話里警告我不要去找警察。”
“你給我打電話,說明你一定遇到了大麻煩。”
“是大麻煩,傑里!”我似乎能聽到他在電話另一頭思考這個問題。“你搞過監控,對吧?”我稍稍試探他。
“當然,就我這德性,你認為頂峰制片公司真的會聘用我?我曾在海軍陸戰隊擔任信息攔截分析師。在好萊塢,人人都喜歡搞竊聽,探聽別人的隱私,這些天幾乎沒有人去拍電影。”
“對了,這些玩意比較先進。在你認識的人當中,誰能幹這種事?是不是有更在行的人?”
“去他媽的‘更在行’,你這是激將法。我承認,你已經激起了我的興趣,我的意思是,如果這東西像你描述的那樣,我倒是要去看一看,不妨看看他們在玩什麼新技術。”
“那你會來嗎?”
“如果……你答應永遠不會再靠近攝影棚。”
我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額頭抵住牆壁說:“我答應你,但我得告訴你,他們可能還在監視我的房子。”“你不是把房子折騰得亂七八糟了嗎?那就是承包商早上來查看房子,這樣的借口應該不會引起注意吧?”
一小時後,門鈴急響,我瞟了一眼,看見傑里的穿戴十分符合承包商的身份,合身的牛仔褲和扎染長袖T恤,白色面包車就停在路邊,車門和車身都貼著磁性標牌貼,上面寫著“賢斯基兄弟承包商”。他還帶了兩個超大的工具箱,把其中一個遞給我,自己拿一個快步走進門。他簡單地向艾瑞娜作了個自我介紹,然後打開箱子的鎖扣,拿出一個遙控器對準已經關閉的大門,按動按鈕。
“我的車上裝有高功率寬帶幹擾器,可以控制你的手機、無線網絡等任何監控設備。”
“‘賢斯基兄弟承包商’?”我疑惑不解。
“名字是假的,但看起來人人都會相信這是一家合法公司。”他拽出定向天線,接上一個看似筆記本電腦的東西,底座有鞋盒那麼厚。屏幕上出現電子電流,一條紅色波紋從電流中間穿過。“當務之急是讓我們先看看是否還有監控設備在運轉。你去做你的事,別妨礙我。好了,聽著,我得先關掉幹擾器,查看附近是否有監控的電子信號。無論如何這是必須的,因為幹擾器可以控制半徑四個街區的范圍,你的鄰居現在可能正打電話請人來做技術檢修。”
他從衣領內扯出一個有挂繩的MP3。
還有一個小裝置插入耳機插孔,可能是一種微型揚聲器。
“大多數高端設備只要附近有響聲就會自動運行,這樣方便省事。在沒有高科技竊聽器技術設備以前,被監視的人要仔細搜尋竊聽器,得播放很吵的搖滾樂。後來產品升級,現在只有出現人說話的聲音設備才能自動運行,因此……”說著,他把一只手指放近嘴邊,用遙控器對準大門,再次按動遙控器關閉幹擾器,然後按動MP3,一個聲音立即飄了出來:“《閨房哲學》,作者——薩德侯爵!”
艾瑞娜看了我一眼,開口說道:“薩德侯爵?是真的嗎?”
傑里在大廳忙個不停。我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翻閱《娛樂周刊》,但發現自己總是停留在同一段文字上。廚房里,艾瑞娜正清空櫥櫃里所有的杯子,然後又按以前的順序擺好。她撕下幹酪烤通心面條盒蓋,把面條倒在廚臺上,但沒發現琥珀爆米花盒子里藏著類似小獎品的竊聽設備。她又把面包一塊塊地排在水槽邊,雙手仔細地搓著衣服,從頭上拔出發卡認真檢查,到處尋找竊聽器。這種焦慮感通常具有傳染性,我再也看不下去書,眼睛盯著家里的那些壇壇罐罐,覺得每樣東西都可能藏有竊聽器。盆栽蔓綠絨里會不會藏著忍者用的吹箭筒?
傑里挨個房間地仔細搜索,只聽到MP3有聲讀物的嗡嗡聲。薩德書中各位扮演者的各種聲音嘈雜地交織在一起。就在此時傑里向我們吹了個口哨,示意我們到客廳的衣櫃那邊去。他正坐在那里,面前放著另一臺同樣笨重的類似筆記本電腦的設備,地毯翻起的一角旁有一雙我的耐克鞋,艾瑞娜最喜愛的雨衣則攤開在鞋子邊。
他指著鞋子說:“我發現這里面有東西,就藏在鞋跟里。看到那些
縫線口嗎?雨衣襯里也有一個。”挂在他脖子上的MP3在歡叫:“我忍不住要射了!”
“他們在監聽嗎?”我問。“現在?沒有。”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出現一些不規則的圖形和振幅波。
“這些跟蹤器在傳送非常短的信息,每五分鐘一次,是低功耗的快速信號,讓人很難察覺。顯然不是音頻或視頻。”
“使勁地搖吧!那是一種難以想象的最美好的享受。”播放器在狂叫。
“跟蹤器。”我說。“沒錯。它們會不時發出信號,顯示你的位置,像手機一樣。事實上,信號分析儀顯示,這是通過手機網絡數據傳輸,就像是發送一個文本信息。”
“這是我最常穿的大衣。”艾瑞娜說。“沒想到他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你能拆除跟蹤器嗎?”
傑里說:“不能。”
“為什麼?”她問道。
“因為,”我說,“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這些跟蹤器。”她皺著眉頭審視大衣,倣佛在因為它的背叛而生氣。
“你能不能找出信號發送到什麼地方?”
“沒辦法,”傑里說,“盡管我能捕捉到設備的蜂窩網絡認證號碼,但是信號一旦進入目標網關,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把你的屁股抬一抬,寶貝!”又是MP3里的聲音。
“把MP3關掉好嗎?”我請求他。“或者更大聲一點?”艾瑞娜說。“對不起,老習慣。”傑里關掉MP3。“如果他們偷聽到的是一些不堪入耳的內容,就不容易起疑心。此外,這是個單調乏味的工作,你會覺得無聊,所以,你懂的,需要些刺激。”
“嘿,”我說,“是比托爾斯泰的作品有趣。你說你現在無法追查到信號的去處,什麼意思?”
“目標網關連接到互聯網路由器,從那里進入匿名通信的路由網絡,再通過在阿塞拜疆或什麼地方的匿名代理工具。”他摸了摸洗衣籃,一把伸進那堆設備中,掏出一個信封一樣薄的零件,“這玩意可以利用防盜報警器和無線路由器傳感器發出的信號能量來獲得動力,沒有熱感應,也不需要充電電池。”
“你得講得簡單一點。”
“這可不是從臺灣來的那種便宜垃圾貨,這種產品沒有序列號,是從以色列海法港運過來的高科技產品。”他再次把發射器放回籃里。“我以前曾在布加勒斯特參加過聯合培訓,當時俄國人就特別關注我們的行動,在我們住的賓館房間牆壁上就搜到了這種監控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