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麗剛出生那幾年的診斷書都是記錄她的生理缺陷的。“與凱麗共事很困難。”我們第一次會面的時候,她的兒科醫生如是說。“我告訴她坐在桌邊,拿著我遞給她的東西,但是她沒有辦法堆積木或者把插頭插進孔里。她對任何言語提示都沒有做出反應。我聽到她會發出一些輔音,但是從來沒有說過獨立的單詞。”即便是一年以後,輔導了好多個小時以後,我們定期會面的一位兒科醫生斯蒂芬森,還是說過這樣的話:“我還是不知道凱麗為什麼會這樣,但是不得不承認,在這麼多位專家的幫助下,她已經接受了徹底的檢查。”
即便凱麗確實掌握了一些技能,她使用這些技能的方式也會立刻讓我意識到她和她的哥哥、妹妹有什麼不同。她剛一學會走路,立刻就開始到處跑,經常是一頭扎進危險的地方,就像一條川流不息的馬路。她剛學會抓東西就開始扔東西,無論是裝著食物的盤子還是盛著果汁的杯子。我越來越感謝瑪麗的出現。吃完晚餐,她會把凱麗仍在地上的食物清理幹凈(我有時候都懷疑凱麗到底有沒有吃到東西),然後領著兩個女孩子出去散步。
她們外出的期間,家里比較安靜。馬修最好的朋友住在街對面,所以一放學他們倆就如膠似漆地膩在了一起。塔米則坐在書桌前,任勞任怨地填寫政府印制的表格,那些表格如此繁復,政府明顯不希望我們通過填表獲得必要的幫助。我可以靜靜地坐一會兒,看看報紙,安靜地吃一頓為時30分鐘的晚餐,為晚上接送馬修和迎接凱麗第二輪爆發做好準備。這算不上是家常便飯,但是我們已經在竭盡所能維持生活的正常秩序了。
或許,凱麗沒有讓我們有靈光一現的時刻是因為她遇到的障礙令我們覺得她取得的進步黯然失色。她終于學會了走路,後來,也勉強算是學會了自己吃飯。她能含含糊糊地說幾個單詞,例如“媽媽”,以及把餅幹說成“比昂幹”,或者把果汁說成“果紙”。即便是偶爾吐露的只言片語,也很難有再現的時候。到了4歲的時候,凱麗還不會上廁所,經常半夜突然驚醒,連續哭鬧好幾個小時。一醒來,她就會把身上的睡衣脫掉(她的兒科醫生告訴我們,脫衣服完全是她自學成才的),扯掉尿布,嘴里一邊“啊……啊……啊……”地喊著,一邊在房間里亂竄。接著就是搖晃。她這樣的行為很讓人惱火,極具破壞性,而且停不下來。“噓……”我會說,但是我“噓”的語氣更像是:“閉嘴,該死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幸好凱麗不會說話,否則我的詛咒會脫口而出。
跟凱麗住在一間房里的塔妮,不知道為什麼倒能安穩地睡覺而不被吵醒。要麼是因為她睡著了什麼也沒聽見,要麼就是她知道,有一個有缺陷的姊妹,她自己必須保持低調。由于我和塔米永無休止地在整理床褥、給凱麗穿衣服、往凱麗嘴里塞東西,這些都讓我們精疲力竭,所以也就變成了脾氣暴躁的父母。
塔米花很多時間搜尋能夠讓凱麗安靜下來的人。但是我們找不到任何能夠勝任這項艱巨任務的人,更加找不到能夠治愈她的人。一個30磅重的小孩用盡全力去撞牆,有什麼簡單的辦法可以加以阻止?我們學會了發揮創意,一次解決一個問題。有一天晚上,我到雙胞胎的房間里,打算親親凱麗說晚安,我發現瑪麗把一條貼身萊卡面料的泳褲穿在了凱麗的尿布外面。“這樣她就很難把尿布脫下來,而且她似乎還蠻喜歡穿泳褲的。”瑪麗解釋道。我們曾經在一些專業文章當中讀到過,患有自閉症的小孩有可能感官方面比較遲鈍。再說了,如果她不把泳褲脫掉,也就沒有辦法把尿布脫掉。這個有創意的辦法我們一直在使用,直到凱麗學會了自己上廁所——凱麗直到5歲的時候才學會自己上廁所。至少,現在不用半夜三更地找她的睡衣和褲子。然而,讓她晚上乖乖地睡覺還需要另外7年的時間才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