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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殺機,又見殺機

時間:2012-11-28 07:49   來源:中國臺灣網

  第10章  殺機,又見殺機

  齊王大壽,夏潯備了一份厚禮。四個家仆抬著那扇從“富安居”買來的屏風跟在他的車後,這扇屏風金絲楠木為座,上有鑽牙,用上好絲綢繪就“貓兒撲蝶圖”的壽屏,“貓”與“耄”(七十歲老人)同,“蝶”與“耋”(八十歲老人)同,寓意不凡,既不失華貴,又不顯奢侈,用料名貴,畫意吉祥,正宜給長輩尊者賀壽之用。

  還有家丁捧著從“盛世慶寶”買回來的那個碧玉壽桃兒,那桃兒上紅下白,再往下是翠瑩瑩的桃葉兒,看來栩栩如生。要是這桃兒紅、白、綠三個部分是一塊整玉雕琢出來的,那便是曠世之寶了,且不說可遇而不可求,就算世上真有這等寶物,傾盡他萬貫家私也是買不起的。

  這個玉壽桃兒三個顏色的部分是各取一方美玉,使能工巧匠雕刻完成後用上等的魚膠粘合而成,因為打摩制作的技巧極其高明,那微微的痕跡並不易察覺,用這樣一件別出心裁的玉桃兒呈給齊王,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一件好東西。

  此外就是真金白銀了,粗略算下來,他這份壽禮的總價值大約值一千五百貫,這可是一份相當厚重的禮物了,換作其他士紳商賈,雖說是為齊王爺這樣的貴人祝壽,也不會大方到拿出一份價值一千五百貫的壽禮來。

  今天齊王大壽,京中派來了賀使,各路藩王派來了賀使,青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來了,布政使大人和都指揮使大人昨天就帶了屬官從吏自濟南府趕來,暫住在知府衙門,都為了今日齊王壽宴。這時候各路賀客紛紛上路,越到西城越顯擁擠。

  齊王府就建在青州西城的龍興寺舊址上,其規模比原來的龍興寺大不了多少,和燕王朱棣那座以元朝皇宮為基礎建造的王府比起來實有天壤之別,難怪他自打見識過了燕王府的氣派,就怎麼也看不上自己的王府,想盡心思要重建一座。

  夏潯攜帶禮物趕到齊王府的時候,只見門前車水馬龍,賀壽者摩肩接踵,進進出出熱鬧非凡。夏潯的禮單一送上去,那禮官便吃了一驚,抬頭看看後邊紅綢蓋著的漆盤,還有那披紅挂彩的一扇屏風,再加上一只裝寶鈔的小匣子,那禮官擱下筆,對一個奔走使喚的小黃門低低耳語幾句,那小黃門立即飛奔而去。

  片刻功夫,一位穿著嶄新太監服,白面無須的中年人便笑吟吟地迎了過來,這人是王府承奉司的右承奉舒桐,正七品的宦官,接待一些知府衙門的官員憑他這身份也足夠了,卻來迎接他一個只有諸生功名的紳士,彭梓祺不禁有些驚訝地瞥了夏潯一眼,實沒想到這個好色無行的小子在王府里居然這麼有面子。明初的宦官雖有品秩、有薪俸,卻沒有什麼地位,這些宦官們都安份的很,並不敢飛揚跋扈目中無人,一見夏潯,舒公公便先向他打聲招呼,和氣地笑道:“楊公子來啦,這前殿里雜亂的很,公子是貴賓,請隨咱家到偏殿里就坐。”

  彭梓祺舉步就要跟進,正好見識見識王府模樣,不想舒公公卻伸手攔住,笑吟吟地道:“對不住,公子的下人,可不能進來。”

  彭梓祺柳眉一剔,狠狠地瞪了夏潯一眼。夏軒整日被她跟著,難得有點個人空間,聽舒公公一說,夏潯求之不得,連忙答應一聲,對彭梓祺道:“小期呀,你帶府上的家丁下人,找個陰涼地兒候著吧,本公子飲了酒自來尋你們。”說完也不看她臉色,便隨著舒公公走了進去。

  諸王體制,降天子一等。也就是說,王爺的儀仗排場,只比皇帝略遜一籌。齊王爺的壽宴之聲勢浩大、氣勢恢宏可想而知。王府典膳所負責壽宴的飲食,典儀所負責整個祝壽宴會的禮制程序,工正所負責整個王府披紅挂彩、裝飾打扮方面的事情,儀衛司則負責王府內外的安全警衛工作。

  此外還有司冠、司衣、司佩、司履、引禮舍人以及小太監、小宮女們穿梭往來,整個壽宴辦得紅紅火火,楊文軒被引進第二層院落的一處偏殿,這里也安排了十幾桌酒宴,卻只有與王府關係比較密切的各界人士才有資格被延請于此。

  這些人中自然有不少是認得楊文軒的,所以夏潯十分謹慎,在他小心應付之下,一席酒吃下來到沒出什麼亂子。夏潯隨意應付著熟人,菜多吃,酒少喝,只顧填飽肚子,吃著吃著,他忽然發現殿中吃壽宴的人越來越少,放下筷子一看,只見剩下不多的人也在交頭接耳,神色詭秘,緊接著便紛紛起身告辭。

  夏潯不禁心生疑惑:“又他娘的出什麼事了?”

  夏潯側耳傾聽,隱約聽見什麼“掀了桌子啦”、“快走快走……”“布政使大人淋了一身酒菜”、“廢話……還被扇了耳光呢……”、“走走走……”

  夏潯狐疑地左看右著,一個與他方才打過招呼的青州士紳從他身邊匆匆過去,小聲丟下一句話:“王爺惱了,掀了壽宴,快走啊……”

  “啊,杜兄……”夏潯剛想問個明白,那位杜兄已匆匆走了出去,夏潯略一轉念,忽地想起馮總旗說過的話,不由暗道,“不會吧?這齊王性情如此火爆?莫非他一聽說戶部停了他的建府錢款,竟然當著欽差賀使的面大鬧壽宴?”

  夏潯還真猜對了,只不過他沒想到齊王不止是當著欽差使節的面大鬧壽宴,而且還老實不客氣地給了那位賀壽欽差一個大嘴巴,齊王這一大鬧壽宴,各路官員士紳一個個唬得心驚肉跳,倉皇走避,各路藩王的賀使卻大多幸災樂禍,只是冷眼旁觀,看他齊王爺如何收場。

  夏潯見偏殿里已走得空空蕩蕩,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也忙站起來,匆匆往外就走。可他剛剛走下丹墀,迎面便走來那位承奉宦官舒公公,舒公公和顏悅色地向他問道:“公子這是要往哪里去?”

  夏潯道:“喔,我看酒席已散,正要告辭離去。”

  舒公公苦笑一聲道:“公子不忙著走了,王爺想要見你,請公子隨咱家來。”

  夏潯暗暗叫苦:“這麼快?這位王爺還真是個急性子。”

  兩個人轉朱閣、繞綺戶,不一會兒,來到一座歇山頂、兩層檐的殿宇前。這地方山水花木,錯落有致。殿門正前方高聳一塊山石,左右碧水環繞,各架一座小橋,猶如二龍戲珠,夏潯跟著舒公公登上小橋,過了小橋,兩橋合為一道門戶,過了這道門,就是“安善堂”。

  舒公公引著夏潯進了安善堂,這殿中極為寬敞,內部利用板壁、碧沙櫥、帳幔和各種形式的花罩、飛罩、博古架隔出大小不一的空間,既不顯空曠,又不失雍容。天花、彩畫、匾聯、壁藏、字畫、燈具、幡幢、爐鼎等點綴其間,氣派法度油然而生。

  舒公公低聲道:“公子稍等片刻,咱家去稟報王爺。”

  片刻功夫,就聽里邊一個男人的聲音粗聲大氣地喝道:“滾你的蛋,娘娘們們的是不是男人!來了就帶進來,哪來那許多混賬規矩?”

  舒公公連滾帶爬地跑出來,高聲道:“王爺傳見!”隨即湊到跟前,壓低嗓音囑咐道,“王爺正在氣頭上,頭又開始作痛了,你小心說話。”

  夏潯點點頭,向舒公公道了謝,舉步朝內殿走去,一進殿門,未及細看,夏潯便搶前兩步,拜倒在地,高聲道:“門下楊旭,見過王爺。”

  那男子聲音又不耐煩地道:“免了免了,起來說話。”

  “謝王爺。”

  夏潯挺身站起,這才看清羅漢床上斜躺一人,旁邊一個白胡子老頭兒半個屁股挨在床沿上,正給齊王針炙。這位齊王三十歲上下,廣額濃眉,直鼻口闊,身材高大,儀表堂堂。此時,他頭上明晃晃地插著全是細針,看著有些嚇人。

  這位齊王爺雖然相貌堂堂,打扮可就不太講究了,他大概是換了衣服,身上穿著一襲松軟肥大的月白色燕居常服,帶子松松地係著,半袒著有護心毛的結實胸腹,眉頭微蹙,很有幾分江湖豪傑的氣派,卻沒有一點皇室貴胄的雍容。

  那太醫施完了針,退到一邊恭恭敬敬作一個揖,齊王揮揮手,太醫便趕緊溜之大吉,退到外殿候著去了。齊王朱榑問道:“楊旭啊,本王叫你來,是想問問你,用什麼法子,可以為本王盡快賺到大筆的錢財?”

  夏潯小心地應道:“王爺,您的那些店鋪,生意都很好,尤其是在王爺關照下開辟的海外航線,每年往朝鮮、呂宋走兩趟船,賺來的錢……”

  夏潯還沒說完,齊王朱榑便道:“這些不行,太慢了,孤要馬上籌集一筆錢,足以支撐修建王府所需的錢。”

  夏潯訝然道:“王爺,咱們建府的錢夠用啊,王爺每年的俸祿,加上店鋪的收入,再加朝廷撥付,足以支撐……”

  “夠個屁!”齊王怒不可遏地跳起來,頭上的銀針一枝枝搖晃著,齊王痛得哎喲一聲扶住了頭,舒公公趕緊上前攙扶,大驚小怪地道:“王爺息怒,王爺息怒,王爺小心身體……”

  齊王一把推開他,怒氣衝衝地道:“你知道本王需要多少錢?是足夠支付整個王府修建的費用!戶部的錢一時半會兒撥不下來,孤的王府剛剛在建,難道就這麼晾在那兒?孤丟不起這個人!”

  夏潯不能表現出自己已經知道真相的樣子,只是一臉詫異,承奉太監舒公公湊近了些,細聲細氣地給他解釋:“是這樣的,王爺本來向皇上請旨,新建王府由朝廷承擔三分之二,結果……”

  朱榑咆哮道:“結果,王府剛剛開建,戶部就他娘的說沒錢了,這不是坑人嗎?怎麼就沒錢了!怎麼就沒錢了!別人的事都急,就本王的事不急?”

  他怒不可遏地踱著步子,一頭銀針搖搖晃晃:“今年二月,十七弟(寧王朱權)上奏父皇,說騎兵巡塞時發現有胡人脫輻遺于道上,擔心有寇邊之患。父皇敕令四哥(燕王朱棣)挑選精卒壯馬抵達大寧、全寧一線,沿河巡視胡騎所在,伺機出擊。又命五哥(周王朱橚)派河南都司的精銳兵往北平塞口一帶巡邏防禦。而本王則奉諭集結山東都司以及徐州、邳州各地兵馬,以為策應。本王的大隊兵馬集結在那兒,錢跟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可是本王的大軍卻遲遲得不到調令。

  “結果怎麼著?原來四哥揮軍北上,在徹徹兒一場大戰,生擒胡酋首領孛林帖木兒,又窮追不舍,掩殺至兀良哈禿城,大敗哈剌兀,已經得勝班師了。好了,四哥一個人就打得胡人丟盔卸甲,大出風頭了,那我呢?本王倒想問問,明明不需要調動那麼多的兵馬,兵部和五軍都督府那群白癡到底怎麼想的,為何如此大動幹戈?

  “本王的兵雖然沒去打仗,可是集結、調動、備戰,哪一處不花錢?四哥打了勝仗,犒賞三軍、激勵將校,還是得花錢,這一來朝廷本該撥給本王建王府的錢卻要押後了,老子招誰惹誰了……”

  這位王爺滿口粗話,江湖匪氣十足,全無半點王爺氣派,可他發起脾氣來那股子勁頭可挺嚇人,夏潯趁著他咻咻喘氣的當口兒,小心地插嘴道:“王爺,這個……是朝廷方面延誤了錢款撥付,就算施工放緩一些,本也沒有什麼的,王爺這座府邸蓋了還沒多少年,也不急著搬遷……”

  “放屁!”朱榑怒聲道,“當初諸王就藩時,因為四哥的王府是繼承的元朝皇城,規模、體制較諸王都要高上一籌,父皇特意下過一道旨意,向皇子們說明燕王府與眾不同事出有因,叫我們兄弟夥們不要去攀比燕王,本王死乞白賴地央求一番,父皇才準我重建王府的!”

  夏潯心道:“為了這麼一件事,朱元璋還要專門給兒子們寫信說明一下,這位以殘忍著稱的皇帝對自己的兒子還真是一位既耐心又體貼而且心細如發,非常考慮他們感受的慈父呢。”

  朱榑道:“當日孤向父皇請旨重建齊王府,雖說打著王府人口眾多,而府邸狹小,不堪居住的由頭,其實不只是父皇,就是我那些兄弟們,又有哪個不知我是嫌王府太過寒酸。如今朝廷撥款停了,就這麼臊眉搭眼地停工?本王丟不起那人!丟不起那人!”

  夏潯心中暗緊:“怎麼辦?難道真把馮總旗所授的坑人之計教給王爺?”如果可能,他絕不願意把馮總旗的三個辦法告訴王爺。他並不熟悉齊王的為人,雖說馮總旗再三保證,這三計聽來荒唐,看來大膽,但是以齊王的性情絕對會採用,夏潯卻覺得,只要腦筋不那麼蠢的人,就絕不會接受這樣的辦法,說不定齊王聽完了,馬上就會把他踢出去砍頭。

  一道鮮血從齊王頭發里流出來,沿著額頭流到了鼻梁上,齊王居然沒有發覺,舒公公嚇了一跳,連忙掏出手帕,湊上去道:“王爺,王爺,您流血了……”

  “嗯?”朱榑伸手一抹,一手的鮮血,登時成了大花臉,他滿不在乎地從承奉太監手中奪過手帕,在臉上胡亂擦了兩下,伸手一指夏潯,厲聲道:“孤的王府絕不停工,你給本王想辦法!”

  夏潯急得腦門上沁出了汗水,想了半天,才依稀記起這個時代發大財的似乎都是晉商和徽商,而他們之所以發了財,聚斂了大量的財富,是依據地利和朝廷政策來販鹽、運輸、搞票號,說到底就是嗅覺靈敏,佔了政策市的便宜。可我要有本事讓朱元璋為我調整國家政策,我還站在這兒幹什麼?再說,就算是那些富可敵國的晉商、徽商,也是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才積累了那麼多財富啊,一夜暴富? 除非老子中了彩票……

  等等!夏潯的眼睛亮了,彩票!對啊,還有比這來錢更快的嗎?這可是無本萬利,穩拿把掐的好生意啊!

  “你有辦法了?”齊王爺一看他的神情,立即追問道。

  夏潯興衝衝地道:“是,王爺,門下想了一個辦法,咱們可以搞彩票啊!”

  齊王爺皺皺眉道:“彩票?彩票是個什麼東西,你慢慢說。”

  齊王回到羅漢床上斜身躺下,舒公公趕上兩步,給他墊高了身子,夏潯把彩票的原理和經營方式向齊王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齊王聽了冷哼一聲,不屑一顧地道:“本王還當是什麼絕妙主意,不就是‘拈鬮射利’嗎?不行,這個法子絕對不行。”

  夏潯茫然道:“什麼拈鬮射利?”

  舒公公奇道:“不會吧?公子沒聽說過‘拈鬮射利’?那麼這法子真是公子自己想出來的?要是這樣,公子倒真是急智之才。”

  他回頭看看齊王,見齊王沒有反對,便對夏潯仔細地介紹了一番,夏潯聽了不禁大汗,他還以為自己靈機一動抄來一個後世盛行的圈錢之法,從此就可以成為世界彩票之父了,沒想到古人並不傻,敢情早在元朝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玩過彩票了。

  元朝時候,僧尼道士們搞過彩票,不過那時候的名字不叫彩票,叫“拈鬮射利”。寺院要建造殿堂塔院等大型建築時需要大量資金,就有聰明的出家人發明了“彩票”,他們事先準備幾十件極具誘惑力的貴重物品當彩頭,委托有權有勢的護法施主銷售做了記號的簽籌,然後公開抽獎,這種法子曾經風行一時。

  可是這種東西從本質上來說仍然是賭,就算是對漢人傳統、儒家文化繼承的並不徹底的蒙元政府也承受不了來自社會各個階層的強烈譴責,最終以涉嫌賭博的名義終止了這項活動,朱元璋這位上古宗法制度、禮法制度的堅定擁護者,最痛恨的就是不勞而獲,就連一般的賭博活動都在他堅決的打擊范圍之內,你在大明朝搞“彩票”?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齊王的臉色刷地一下沉下來,不悅地道:“楊旭,孤王看你精明,才將大事相托,如今你就只能想出這麼一個拾人牙慧的好辦法?”

  夏潯嘆了口氣,只好硬著頭皮把馮總旗所說的第二個辦法說了出來,他留了個心眼,在他想來,三個辦法中,這個辦法是危害最小的,而且齊王如果不採用,頂多被他斥罵一聲荒唐,還不致于讓齊王大怒,一腳把他踢出殿去。

  齊王朱榑聽了之後微微側了身,輕輕拍著膝蓋,開始沉思起來。

  夏潯暗暗納罕:“奇怪,他怎麼一點不惱?”

  朱榑沉吟片刻,舉起的手掌一停,忽地往空中一揮,斷然道:“好辦法,就這麼幹!”

  夏潯一愣,朱榑反而奇道:“怎麼?有什麼問題?”

  夏潯忙道:“哦,沒……沒什麼問題。”

  齊王微笑道:“這個辦法倒是使得。”他下了床榻,緩緩踱著步子,撫須道,“販賣獸筋、牛皮、生熟鐵,應該會獲利頗非,不過……還是慢啊,至少兩個月內難見盈利,不能解本王眼下之渴,這個法子可以用,但是還得想個解決眼前難處的法子,來錢更快的法子,你還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他若只是咨詢,夏潯便要搖頭說無了,問題是齊王目光灼灼,話雖似在問詢,臉上的神情卻已擺明了“沒辦法你就去想,總之,一客不煩二主,你必須給我解決”的無賴德性,夏潯一咬牙,只好又把馮總旗所教的擴建王府、藉以斂財的法子說了出來,心道:“如此擾民,巧立名目地敲榨地方,敗壞王府聲譽,這回王爺總該勃然大怒了吧?”

  不想齊王聽了之後竟立即放聲大笑,喜不自禁地誇獎道:“妙啊!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哈哈,真虧你怎麼想得出來,這個法子妙之極矣!”

  夏潯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定定神,小心提醒道:“王爺,這個法子,固然可以充盈王府庫廩,又可解決眼下急需,不過……擴建王府,圈佔民居,必然民怨沸騰,于王爺的賢名大大的不利啊。”他看看齊王臉色,又道,“而販賣牛皮、獸筋和生鐵,更為國法所不容,一旦被風憲官們偵知,恐怕對王爺大大不利。這些法子雖能生利,是否可行,門下覺得卻是大有商榷的余地……”

  “噯,有什麼不可行的。”齊王朱榑不以為然,“這天下是我朱家的,這青州府是父皇賜予孤的藩國,這里的山川河流、萬千黎民,都是屬于孤的,孤王要他們表表孝心,有什麼不可以?那些官吏富紳都是有家有業有恆產的,孤要他們孝敬一二,他們還敢造反?再說販運牛皮獸筋、生鐵熟鐵,朝廷有管制,是怕有人採買此物鑄兵造反,孤會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嗎?孤賺了錢,還不是要用在地方上?孤採買石料、木料、油漆、磚瓦不花錢麼?孤要雇傭匠人工人難道不花錢麼?取之于地方,用之于地方,有什麼不得了的。你想的法子很好,就這麼辦了。”

  夏潯聽了哭笑不得,他還以為王爺不知其中利害,因此點撥一下,誰知齊王並不是不知其中利害,而是驕縱枉法,根本不在乎其中的利害。在齊王眼里,國就是家,家就是國,天下既然是他們家的,他想用什麼、想怎麼用,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什麼律法,那是給臣民們設立的,管他屁事。

  夏潯見齊王如此喜歡“納諫”,開金礦的建議可是無論如何不敢再提了,開採金礦,必建護礦隊伍,這事可大可小,如果朱元璋繼續在位還沒什麼,若換了建文上臺,這就是送上門的造反罪名啊。幸好齊王正沉浸在難題得以解決的喜悅之中,也沒胃口大開,繼續徵詢更多如何撈錢的損招。

  齊王興衝衝地對舒公公吩咐道:“小舒子,告訴工正所,立即擴建王府新址,圈地內的百姓人家,統統擇地另建新居。讓工正所的人私下透露出去,如果有想不拆房子的,嘿嘿……”

  舒公公心領神會,微笑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夏潯見縫插針,連忙向齊王告辭,齊王扭頭道:“你去吧,哦,對了!關于購銷牛皮獸筋,生熟鐵料的事,你要馬上著手,從何處購進,銷往何處,盡快拿出個章程來,需要本王出面的地方,你告訴小舒子一聲便是。”

  “是,門下告退。”夏潯匆匆離開王府,到外面會齊了女保鏢彭姑娘和幾個家人,立即趕回了府中,隨即便召肖管事捧了大堆的帳冊到他書房,兩個人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陣,肖管事便施施然地離去了,卻把一大堆帳冊都丟在了夏潯的書房里。

  當天傍晚,馮檢校再次登門,夏潯急忙出迎,二人和和氣氣地踏進書房,房門一關,馮西輝的臉馬上沉下來了,開門見山地喝問道:“本官對你面授三計,為何不在齊王面前合盤托出?”

  夏潯呆道:“大人是說什麼?”

  馮西輝目泛兇光,冷冷地道:“你為何自作聰明,獻什麼‘拈鬮射利’之計?卻不直接說出我教你的三個辦法?”

  夏潯暗自一驚:“他們在王府里果然有耳目,幸虧我未雨綢繆。”仔細想想,當時侍候在殿里的除了舒公公之外還有七八個小黃門,舒公公是替齊王理財的人,如果他是馮西輝一黨,那就用不著夏潯獻計了,完全可以籍他之口說出這些辦法,所以此人可以排除在外,那麼這個耳目就一定在那七八個小黃門當中了,這個人地位有限,受馮西輝收買後,只能起些通風報信的作用。

  心里暗暗分析著,夏潯對馮西輝說道:“大人恕罪,小人並非想要自作主張。只是擔心直接獻上大人的辦法,會引起王爺的懷疑,那‘拈鬮射利’一旦舉行,參與的人成千上萬,聲勢浩大,想瞞也瞞不住人,齊王爺不可能接受這個建議的。”

  馮西輝神色稍緩,說道:“哼,你也懂得用計?以後不可再賣弄自己的小聰明……釣魚不是這樣釣的。就算你是為了小心從事,為何那開礦採金之計你不曾獻上,這又有什麼理由?”

  “這個麼……”夏潯稍一猶豫,馮西輝的雙目已冷冷地瞇起,兩道冷芒凝聚如線,森然瞪向他,夏潯瑟縮了一下,膽怯道,“大人恕罪,小人……小人只是……”

  “只是什麼?”馮西輝負手逼近一步。

  夏潯倉惶退了兩步,後腰撞在書案上,書案上歪歪斜斜地摞著的一堆賬本吃他一撞,“嘩啦”一下倒下來,夏潯期期艾艾地解釋道:“小人……小人是想,那販鐵器牛皮獸筋的生意獲利雖厚,終……終不及開礦採金。兩計若一起獻上,小人必被安排販運鐵器獸皮,我的人不在青州,錢也要支用大半,那麼……那麼開礦採金時我能入的股份就少了,好處……好處不免要被別人家佔去,所以……所以我沒有馬上獻上此計,回來後就讓肖管事給小人盤了盤賬,看看能挪出多少活錢,想著先攢出了本錢,再……再……”

  馮西輝看看那倒落下來的一摞賬本,眸中的殺氣立即消失了,原來如此,這就說得通了。轉念再想,如果夏潯真能在開礦採金上佔個大頭,賺到更多的錢,最後還不是要給自己做了嫁衣?馮西輝馬上轉怒為喜,滿面春風地道:“嗯,你倒懂得抓住機會,好吧,你想從中撈些好處也未為不可,不過你要盡快籌措資金,時間不能太長,開礦採金的主意務必得盡快獻上去,否則,本官也不好對上面交待的。”

  “是是!”夏潯忙不迭答應下來,接著把齊王要他盡快聯係貨源和買家的事向馮總旗交待了一遍,這些馮總旗當然已經知道了,因為計策並非出自馮總旗之手,他也不知道這些具體的門路,還要向那位神秘洞中人請教一番,因此聽他說完也不多問,只是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些事情我會盡快安排,一俟有了眉目就通知你。”

  夏潯送他離開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

  看看馮總旗遠去的背影,再看看天邊彎月如鉤,夏潯心中的殺氣暗暗升騰:“馮總旗在王府中另有耳目,我想兩邊搪塞是不行的。他步步緊逼,迫我入彀,我若再不自救,悔之晚矣,馮總旗,當速除之!”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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