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第12章 夜救

時間:2012-11-28 07:48   來源:中國臺灣網

  第12章 夜救

  平素楊文軒出門,都只帶一個伴當,這一次也不例外,只不過以前是楊文軒帶著張十三,這一次是夏潯帶著彭梓祺。兩人離開府邸,先去了一趟知府衙門,夏潯見到馮總旗後,只說王爺急于斂財,要他馬上聯係貨源,至于那開礦採金之計等他回來就會獻上。

  馮總旗算算行程,來回最多一個月的時間,便點了點頭,又囑咐道:“你去吧,我告訴你的那個人,本官也沒有和他打過交道,不過消息來源絕對準確,你找到他之後,只須按我所說的方法與他取得聯係,他自會著手幫你聯係貨源。”

  那位陽谷縣商人,夏潯已認定了必然也是錦衣衛中人,這麼龐大而嚴密的一個間諜組織,秘諜們之間沒有橫向聯係、彼此毫不知情,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他倒不認為馮總旗對他有所隱瞞。當下隨口答應一聲道:“是,小人明白,彭公子還在外面候著,小人不便久耽,這就告辭了。”

  馮西輝臉上微微露出古怪的神氣:“這小子與那位彭姑娘朝夕相處,居然還沒看出對方是女扮男裝麼?”口中卻道,“好,雖說那彭公子武藝了得,不過一路還是小心為上。你放心,官府這邊沒有放松,三班六房的捕頭,都在緝捕兇手。”

  夏潯答應著,由馮西輝親自送出府衙,與彭梓祺扳鞍上馬,揚鞭而去。

  “你要見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生意的,能讓你楊公子不辭路遠,看來這筆生意利潤豐厚呀。”

  二人離開青州一路西行,已經走了幾天,幾天下來,二人同處日久,厭感漸去,趕路沉悶時,彭梓祺也會主動和他聊天了。

  “那個人……”夏潯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氣,“那個人生意做的很雜,在陽谷縣很有能力,他叫……西門慶……”

  第一次聽馮西輝說出要他聯絡的人時,夏潯就嚇了一跳,當時強自保持鎮定,才沒在馮西輝面前露出異樣的神情。既然有西門慶,不知會不會有潘金蓮、武大郎和李瓶兒……呵呵,這趟出行還是很叫人期待的。

  彭梓祺見他不說要和那西門慶合作什麼生意,也沒有多做追問。以往,只要夏潯稍露古怪、稍顯猶豫,她就會馬上想到女人這方面去,可是自從她跟在夏潯身邊,就沒見過他在這方面有過任何不堪的行為,對他的觀感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轉變。

  她抬頭看看天色,此時已是傍晚,天色陰沉,鉛雲如墨,空氣也潮濕沉悶,看樣子將有大雨,便道:“走快些吧,一會兒就要下雨了。”

  夏潯瞧瞧天色,便也揮鞭加快了速度,二人緊趕慢趕,剛剛進了蒲臺縣城,瓢潑大雨便傾盆而下,二人無奈只得到民居屋檐下避雨。

  打開馬包看了看,夏潯馬包里有一把傘,而彭梓祺出遠門的經驗少得可憐,根本沒有準備雨具。風吹雨絲,斜斜吹落,若是打傘,在這樣的大雨中估計行不多遠也要全身淋透了,夏潯苦著臉道:“這下遭了,看這情形,一時半晌是停不下來的。”

  彭梓祺沒好氣地道:“還用你說,現在怎麼辦?”

  夏潯苦笑道:“還能怎麼辦,你看著馬匹,我去找客棧,找到了客棧借了蓑衣再來接你。”

  彭梓祺道:“大雨茫茫,無人問路,天色這麼晚了,你得轉悠到什麼時候才找得到客棧。”

  夏潯攤開雙手,無奈地道:“那你有何高見啊,馬兒能站著睡覺,要不咱們倆也在屋檐底下湊合一宿?”

  彭梓祺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嘀咕道:“誰跟你湊和?”她一轉身,便叩起了房門,應門的是一個老頭子,耳朵有點背,外面大雨傾盆,老頭子攏著耳朵聽彭梓祺大聲說了半天,才咧開掉光了牙齒的嘴巴一笑,大聲說道:“哦,哦哦,有地方,有地方,我兒陪媳婦回娘家去了,家里就老漢一個人兒。”

  彭梓祺得意地瞟了夏潯一眼,對老頭兒大聲道:“老人家,我們兩人想在你家借宿一晚,可以嗎?”

  老頭兒顫巍巍地道:“哦哦,這麼大的雨,我看你們也沒地兒去。想在我家借宿一晚,成,成啊,不過只有一間房,成嗎?”

  “這個……”彭梓祺略一猶豫,夏潯立即上前一步,大聲道:“成啊成啊,多謝老人家啦。”

  彭梓祺狠狠瞪了他一眼,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推脫,只得氣鼓鼓地站在一旁。

  “哦,好好好,那兩位小哥兒就進來吧。”老漢說著客氣話兒,卻仍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笑容,夏潯有些莫名其妙,彭梓祺在一旁惡狠狠地道:“給錢!”

  夏潯恍然大悟,忙從衣袋中抽出幾張寶鈔來,正想辨認面額,彭梓祺已一把搶過去,統統塞到了老漢手中,然後報復似地睨了他一眼,讓夏潯哭笑不得。老漢大喜,連忙閃身將他們讓進屋去。

  “呵呵,呵呵呵,兩位小哥兒,一會兒老漢就給你們拾掇拾掇房間,家里有現成的飯菜,也給你們熱熱。不過……,老漢是本份人家,可不敢胡亂收容身份不明的人物,你們的路引籍證,還須拿出來驗看一下……”

  彭梓祺掏出巡檢司給她開出的路引,夏潯則拿出了學政頒發的秀才身份證明,秀才功名不是永久不變的,考中秀才的人每三年歲考一次,考的最不好的人會革去秀才功名,而楊文軒剛剛考中秀才一年,這證件自然是有效的。有這秀才身份,按大明律法,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巡遊天下,並不需要各地巡檢司一一核準。

  那老漢在燈下驗過了證件路條的官印花押,又還給他們,熱情地道:“哎喲,這位還是諸生老爺,失敬失敬,諸生老爺能借宿我家,那是小老兒的大福氣。”

  老頭用袖子蹭了蹭椅子,殷勤地道:“諸生老爺,您坐,那位小哥兒,牆旮旯有個凳子,歇歇乏兒吧。”說著轉向夏潯,又殷勤致致地道:“小老兒家剛剛辦過喜事,我那兒子成親才三天,今兒跟媳婦兒回門,正好房間空著。老漢去把他們小兩口兒的房間收拾收拾,給你們換套新被褥子……”

  老漢嘮叼著一掀門簾進了右屋,夏潯搓搓手,在桌邊大模大樣地坐下,看看坐在牆角的彭梓祺,笑吟吟地道:“啊哈,新郎新娘的房間啊,這可好,也能沾點兒喜氣了。”

  彭梓祺乜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

  夏潯也不見外,自己斟了杯冷茶,慢慢喝著,彭梓祺氣鼓鼓地起身,又走出了門去,把馬兒在廊下拴好,又去卸馬包和馬鞍,夏潯見了一拍額頭,忙也趕出去和她一塊兒卸馬。彭梓祺有些詫異地瞟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位大少爺居然還肯動手幹這種活兒。

  兩人卸了馬包抱進房中,又把兩具馬鞍解下,放到了堂屋門後,彭梓祺又從馬包中取出些豆餅,掰碎了喂馬料,這邊忙活完了,老漢也把兒子兒媳的房間收拾好了,走出來笑瞇瞇地道:“老漢去給你們熱熱飯菜,家里現成的,你兩位先就和一口……”

  夜深了,雨還在下。

  老漢回房了,夏潯和彭梓祺端著燈,肩並著肩,神氣古怪地邁進了新房。

  雖說老漢已經收拾過了,房間里仍然充滿喜氣,紅色的雙喜字兒,紅色的窗紙、紅色的被面兒,將一間小屋映得紅通通的。

  彭梓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打量著這間新房。

  夏潯看看炕上那並排放著的兩個枕頭,撫掌笑道:“幸虧彭公子聰明啊,哈哈哈,要不然我現在還頂風冒雨地滿大街轉悠呢。”

  彭梓祺咬了咬櫻唇,櫻唇淺淺的雖沒咬紅,卻也滋潤潤嬌嫩嫩的,在燈光下微微閃爍著動人的光:“我不習慣和人睡在一起。”

  夏潯道:“只是遷就一晚嘛。”

  彭梓祺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不語,一張俏面如霜。

  夏潯搓搓手,又故意問道:“你睡里邊,還是外邊?”

  彭梓祺的小臉就像雨後的桃花,綻放出了兩抹嫣紅,有些羞,有些惱,還有些……不自在。

  夏潯幹咳一聲,改口道:“那麼你睡床上,還是地上?”

  彭梓祺橫了他一眼,眉眼間自有一股嬌嗔,很是叫人愛看。只不過……只不過她那修長的五指,正一根一根地搭在刀柄上,然後慢慢握緊,一股凜凜殺氣慢慢升起。

  夏潯馬上摸摸鼻子,幹笑道:“我看,我還是去堂屋地上湊和一晚好了。”

  彭梓祺下巴微揚,仰視屋頂,做不屑與之言狀。

  夏大少爺抱著一套被褥枕頭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道:“今兒下雨,天有些涼,晚上記得蓋被子。”

  彭梓祺被他異常溫柔的語氣而弄愣了,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夏潯又道:“睡覺不要蹬被子,還有,不要開窗,今兒有風,會往里邊潲雨的。”

  彭梓祺被他體貼關懷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用你關照?出去吧。”

  夏潯一本正經地點頭:“嗯,還有啊,晚上要起夜的話,聲音小一點,人家有點動靜就睡不著的……”他還沒說完,一個枕頭便迎面飛來,夏潯飛快地逃出去,竊笑著在地上鋪開被褥。

  房間里,彭梓祺看看床頭的喜字,再看看丟在地上的枕頭,臊眉搭眼地走過去撿起來,側耳聽聽外邊動靜,忽覺一股難言的曖昧包裹了全身,禁不住熱了兩頰……

  街上,幾個披著蓑衣的人,手中提著防雨的燈籠,趕著一輛騾車輕輕地走過,那頭前的人走到一處巷口,警覺地四處看看,輕輕一擺手,帶著那幾個人,趕著一輛車,消失在小巷中。騾車經過時,屋檐下的馬兒打了個鼻息,不安地動了幾下蹄子,彭梓祺抬起頭,側耳傾聽片刻,見沒有什麼動靜,這才重新躺回了枕上。

  悉悉瀝瀝的水聲從窗外傳來,這個雨夜,著實惱人。

  東城牆根下有一幢小院落,茅屋矮牆。夜色已深,房中的燈火已經熄滅了,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有人拍打著門環,大聲向里邊叫嚷著。

  過了片刻,一個老婆子舉著燈火走出來應門,腿腳倒還利索,旁邊又跟著一個少婦,為她撐著油紙傘。燈光微亮,映著那少婦的容顏,青絲如墨,眉目宛然,纖腰一束,舉手投足間頗有一種女兒家的嫵媚,小戶人家能有個俊俏的媳婦兒卻也容易,可是風情韻味如此出色的著實少見。

  婆媳倆走到門下,婆婆隔著門兒問道:“是誰啊,三更半夜的敲門?”

  門外有人急聲道:“是唐婆婆嗎?我姓嚴,叫嚴望,是陸老爺家里的使喚人。唐婆婆,我家老爺的七夫人今夜生產,折騰了一晚上啦,結果到現在孩子都生不下來,人命關天啊唐婆婆,求您老和小娘子跟小的去看看。”

  唐婆婆聽了說道:“哎喲,生孩子那是大事兒,怎麼到現在才想起請產婆子?”

  嚴望頓足道:“產婆請了哇,從下晚兒一直折騰到現在,孩子就露出來一只腳,那婆子忙活久了,自己先累暈了過去,好不容易掐人中救活過來,要不然又是一條人命啊。”

  唐婆婆聽了大驚道:“腳先出來了?這可糟糕,我老婆子也不敢保證去了就成啊。”

  嚴望手提著燈籠團團亂轉,帶著哭音兒哀求道:“成不成的,總得試過了才知道啊,保不住小的,也的想法子保住大的呀。唐婆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黑燈瞎火陰雨連天的,一時半晌兒我是實在找不到高明的產婆了,求您幫忙,千萬幫忙啊,不管救活哪個,我家老爺都有重金酬謝。”

  “錢不錢的倒沒啥,一身兩命啊,”唐婆婆念了聲佛,扭頭對那少婦小聲道:“媳婦兒,你這兩天身子不舒服,就歇著吧,老身去走一趟。”

  小婦人道:“婆婆年事已高,這麼晚了,還是媳婦兒去吧。”

  唐婆婆搖頭道:“不成,這是難產呢,你怕應付不來。”

  “那媳婦兒陪婆婆一起去。”小婦人說著,貼著門縫兒向外看了看,只見兩個家丁打著火把分列左右,臺階上還站著一個打燈籠的青衣小帽老家人,頜下一撇山羊胡子。臺階下邊還有一乘驢轎,的確是大戶人家的排場,便向婆婆點了點頭,說道,“婆婆稍等,媳婦兒去取東西,再給婆婆捎件外衣。”

  唐婆婆答應一聲,那小婦人便返回房間,一會兒功夫提了包袱出來,先給唐婆婆加了衣服,二人打開院門,那叫嚴望的老家丁便急匆匆地道:“哎呀,唐婆婆,你老終于出來了,快快快,快把唐婆婆扶上車去。”

  兩個打著燈籠的家丁七手八腳地把唐婆婆扶上了車,那小娘子正想登車,嚴望道:“小娘子,我們出來的匆忙,車上還堆著些東西沒有搬出去,坐不下兩人,勞煩娘子隨行一路吧,我們家不遠,到了前門大街往右一拐,第三條巷子就是。”

  驢車棚子本就不大,再擱上點東西確實坐不下兩人了,小婦人也沒多想,便答應一聲隨在了車後。車子從胡同里出來,到了前邊大街上,往城中方向一拐,剛剛駛出不遠,嚴望突然從袖中摸出一塊手帕,追上悶頭趕路的小婦人,往她嘴上一堵,便拖向旁邊小巷。

  “嗚!嗚嗚……”小婦人驚駭不已,竭力掙扎,廝扯中一把扯掉了嚴望的胡子,原來他的胡子也是粘上去的,看他身手和力氣,分明是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小婦人哪里是這男人的對手,被他一手捂嘴,一手攬著腰肢,強行拖進了小巷。

  唐婆婆挂念著媳婦兒,時不時的回頭看看,猛一回頭,見道上空空如野,媳婦兒和那老管家蹤影全無,不由驚道:“媳婦兒?停車,停車,我那兒媳婦怎麼走散了?”

  趕車的漢子本來還在裝模作樣,一見已經被她發現,急急抽了一鞭了,騾車向前疾馳,唐婆婆常在鄉間坊里行走為人接生,一輩子見多識廣,一見這般情形如何還不知道著了人家的道兒,立即駭聲高呼:“救人吶,救人吶,強搶民女啦!”

  “堵上那老虔婆的嘴!”車下隨行的那人低低咒罵一聲,車把式馬上返身鑽進車廂,唐婆婆只喊了一聲就被他堵住了嘴,車下那人則跳上了車子,接過長鞭,狠狠地又抽了一鞭,騾子放開四蹄向前急奔,四蹄踏在地上,“得得”直響。

  唐婆婆驚呼的時候,騾車恰好經過夏潯借宿的那戶人家,唐婆婆驚呼的聲音不算大,而且只有一聲,很難驚醒熟睡中的人。夏潯此時正睡在堂屋地上,他……睡的很香。

  可是覺很淺的彭姑娘卻被這聲喊給驚醒了。她是女孩兒家,如今和個男人內外間的睡著,睡覺時也穿著一身軟靠,這時聞警而起,側耳一聽,便立即抓起鬼眼刀閃出了臥室。

  “呼呼……”夏潯傳出均勻的呼聲。

  “這頭豬!”彭梓祺沒好氣地罵了一聲,縱身向前掠去。腳尖落地,飄然無聲。咦?怎麼又有些軟?

  身下傳出夏潯殺豬般一聲慘叫:“啊!誰踩我?”

  彭梓祺臉上一熱,暗暗一吐舌頭,趕緊起了門栓,身影一晃便追了出去。

  夏潯睡得雖沉,一被驚醒,卻迅速恢復了狀態,他一睜眼,便見彭梓祺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沒,忙也翻身爬起追了出去。屋里老漢聽到動靜,把著油燈出來一看,只見房中空空,這一驚非同小可,還當那兩人是賊,可是仔細瞧瞧,不但行李馬包俱在,就連門口廊下的兩匹馬兒都在,不禁望著大開的房門發怔。

  “站住!你們是什麼人?”彭梓祺快步追上馬車,擋在車前冷冷問道。

  車把式一驚,勒住韁繩,色厲內茬地喝道:“兄弟,大道通天,各走半邊,我勸你少管閒事,沒你的好處。”

  彭梓祺格格一笑,握緊了刀柄,冷笑著道:“這麼說我不必問了,果然是雞鳴狗盜之輩,而非良善人家。”

  車子里制住了唐婆婆的人低吼一聲:“打發了他,趕緊上路!”

  路邊另一個扮家丁的歹徒棄了燈籠,合傘為槍,向彭梓祺猛地刺來,與此同時,車把式也縱身下車,揚起了長鞭。彭梓祺身形一錯,腰桿兒奇異地一扭,一個斜插柳大彎腰,避過迎面整來的傘尖,手中刀詭異地揮動,舉傘刺來的歹徒哎喲一聲,肋下被戳了一記,一頭仆倒在雨水里,蝦米似的蜷成一團爬不起來了,另一個手中一空,長鞭脫手飛去,緊接著喉頭一疼,摔倒在地上,喘息都困難,痛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車里扼住唐婆婆喉嚨的歹徒見此情形,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剛要縱下車來,可他剛一露頭,旁邊便伸出一只鐵臂,冷不防箍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外一拖,一記掌刀在他後頸上狠狠一砍,那人立即昏了過去。

  “呵呵,你這繡花枕頭倒還有點本事。”彭梓祺向及時出現的夏潯微笑著讚道。

  唐婆婆脫去控制,急叫道:“兩位壯士救命啊,老婆子那兒媳婦兒,那兒媳婦兒被人擄走了,求兩位壯士相救啊。”

  彭梓祺吃了一驚,忙追問道:“你媳婦被歹人擄走了?”

  唐婆婆急道:“是啊,就在前邊不遠,老身只一回頭,就不見了兒媳婦兒,一定是被歹人拖進了小巷,蒼天吶,我那媳婦兒若是受人侮辱……”

  “我去救人,你帶婆婆回去!”彭梓祺身形一閃,快逾奔馬。

  騾車被趕回了老漢的住處,彭梓祺不是官差,不敢貿下殺手,只是用刀鞘擊昏了兩人,加上被夏潯掌刀砍昏的那人,三個歹徒都被夏潯用繩子牢牢地捆了起來。

  那老漢與唐婆婆住的雖然不遠,彼此卻不認得,等他掌燈走到三個歹人面前一看,認出這三人是本城有名的潑皮無賴,不禁暗暗叫苦,只怕惹禍上身,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多話,只得遠遠地避了開去,讓夏潯反客為主,暫時利用了堂屋。

  夏潯向唐婆婆仔細詢問了一番,原來這唐婆婆並非本地人氏,而是淮西人氏,是此次北遷的百姓,她家剛剛落戶蒲臺縣不過個把月。唐婆婆有一子一媳,一家三口。唐婆婆以接生為業,媳婦嫁過來後,也跟她學到了這門手藝。兒子叫唐姚舉,讀過幾天私塾,卻沒讀出什麼成就,現如今是一個磨刀補鍋的匠人,故蒙巡檢司批準,可在本縣各鄉鎮村寨中走街竄巷做些小本生意,這兩天正好不在家。

  片刻工夫,彭梓祺已閃身出現在門口,一路急奔,衣衫盡濕,兩頰泛起緋紅,倣若兩朵桃花。夏潯以目示意,彭梓祺微微搖頭,唐婆婆問清沒有找到兒媳,不禁放聲大哭,夏潯卻是默然不語。

  彭梓祺怒衝衝地道:“這蒲臺縣是怎麼治理的,在城中居然會發生強擄民女的事情。”轉眼看到那三個昏迷不醒的男子,彭梓祺又問道,“可盤問過他們了?”

  夏潯搖頭道:“還沒有,我剛向老人家問清經過。”

  彭梓祺取了水來,潑醒三個混混,大馬金刀往上頭一坐,扮起了升堂問案的大老爺,一番詢問之下,三人也不說自己身份,只是冷笑以待,若想動刑,他們便道:“你敢私動大刑,進了官府,老子先告你一狀。”

  彭梓祺怒不可遏,可她有家有業的,又不是江湖亡命,還真不敢把這三個混混兒怎麼樣,夏潯冷眼旁觀,總覺得這三人似有所恃,心中不由一動,說道:“算了,你扶老太太回房歇息一下,明天一早,咱們把他們送官究辦!”

  那混混頭兒陰陰笑道:“過路人,強龍不壓地頭蛇,識相的話你們還是早早放我們離去,老子開恩放你們一馬,若是不然……恐怕你們是離不開我蒲臺縣了……”

  夏潯眉頭一挑,冷笑道:“哦?本少爺有身份、有地位,行走天下,那是朝廷特許之權,但凡我大明疆域,就沒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小小一座蒲臺縣,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恐怕……你們還沒有留住我的本事!”

  這句話彭梓祺聽得甚合胃口,脫口讚道:“好,姓楊的,你總算說了一句人話,你放心,水里火里,上天入地,我都陪著你,生死與共!”

  夏潯微笑道:“若是生同衾,死同穴,那就更感人了。”

  彭梓祺狠狠瞪了他一眼,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心中卻想:“這個大混蛋,莫非果真識破我的女兒身了。”

  唐家娘子被擄進小巷,原來巷中早有人等候,兩三個大漢迅速蒙住了她的口鼻,抬起她快步如飛地遁去。唐家娘子只覺左轉右轉,頭都快要被轉悠了,然後雨聲漸稀,似乎進了一個院落,又過片刻,只聽“吱軋軋”一陣響,似乎又沿著臺階向下走去。

  隨即蒙面的黑巾被揭開,唐家娘子發現自己已置身在一個很靜謐的所在,完全聽不到雷聲、雨聲,面前是一條通道,左右是對門兒的一幢幢房間,房間都沒有門,只挂著簾子,這種格局緊湊的房舍非常少見,顯得有些古怪。

  她被兩個大漢架著往前走,匆忙間發現有些房間的簾子掀著,里邊錦幄繡帳,布置得十分華麗,每間房中總有一個身著難以蔽體的薄紗春衫、胴體妙相畢露的美貌女子,或坐或站,正呆呆地看著自己,她們的膚色都有些蒼白,面上了無生氣,倣佛幽幽的鬼魂,看得唐小娘子更增恐懼:“這倒底是個什麼地方?”

  她被架進一間空置的房間丟在床上,唐小娘子雙手反綁,很費勁地拱起腰肢,只見一個身穿紫銅紋員外袍的男人正笑吟吟地站在那兒,這人五旬上下,身材魁梧,五官相貌端正威嚴,頜下三綹微須,顯得頗有氣度。

  唐家娘子驚恐地睜大一雙嫵媚的杏眼,困惑地看著他,那人微微一笑,俯身拿出了塞在她口中的那團布,唐家娘子立即驚恐地叫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擒我到此?”

  “嘿嘿,唐小娘子,難道你不知道老夫為什麼擒你來?”那員外邊說,邊向她伸手抓來。

  “你滾開!”唐小娘子氣紅了臉,抬腿踢去,那員外側身躲過,嘿嘿笑道:“小娘子,在我的地盤上,你還是爽爽利利地從了我吧!”說完,一雙魔爪朝唐家娘子腰股間探去,忽覺指尖濕漉漉的,抽起手來,只見一片殷紅,頓即直起身來。“奶奶的,晦氣晦氣。”那員外罵罵咧咧地摔門而去,然後只聽他在院中對護院吩咐道:“把人給我看牢了。一日三餐,山珍海味給我供著,過幾日老爺我再來疼她。”

  天亮了,夏潯和彭梓祺把三個混混拖上騾車,攙著唐婆婆趕往縣衙,一路上許多百姓看了蹊蹺,不免有些好事者跟上來,到了縣衙門口時已聚集了數十人,縣衙門口的衙役見此情況連忙橫了水火棍來攔,夏潯放開唐婆婆,舉步上前,拿起鼓槌“咚咚咚”地敲起了鳴冤鼓。

  片刻功夫,三班衙役紛紛上堂,蒲臺縣正堂單生龍單老爺腳步匆匆地從後堂鑽出來,威風凜凜地往“碧海紅日圖”下一站,抓過驚堂木,狠狠一拍,大喝道:“何人擊鼓鳴冤,速速帶上堂來!”

  一行人等被帶上公堂,夏潯是秀才功名,無須下跪的,他表明了身份一旁站過,唐婆婆哭天抹淚地道:“大老爺要替民婦申冤吶,我那媳婦兒姓黃名吟荷,洪武二十六年嫁入我家……”

  唐婆婆雖不識字,口才卻極了得,片刻功夫便把一樁案子說的清清楚楚,單大人臉色一沉,立即喝問三個潑皮:“爾等三人,各自報上名姓、身份,說明犯案經過,如何擄走唐家婦人黃氏,否則,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冤枉啊老爺!”三個潑皮異口同聲地喊冤,他們自報了名姓,分別叫徐亮、陳成、廖良才。領頭的那個就是寥良才,寥良才叫苦連天地道:“昨兒晚上,有人找到我們哥三兒,答應付一筆錢,叫我們幫忙去接個人,我們哥三兒苦哈哈的,只要有錢賺,哪管他是什麼人吶,接個人而已,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就答應了……”

  三人你一語我一句,說出一套與唐婆婆完全不同的說辭來,按他們說法,他們並不認識雇傭他們的人,他們只是拿錢辦事,騾車也是那人以他們的名義從本縣騾馬行里租借來的。本來按照那人吩咐,是要把人送往西城去為主人妾室接生的,誰料剛剛拐上大街,那人和少婦便不見了人影,唐婆婆見了驚叫起來,他們哥三也不知緣由,正莫名其妙的當口兒,就被跑出來幫忙的彭梓祺給打暈了。

  “喔?”單大人手撫胡須沉吟道:“那人你們並不識得?”

  彭梓祺聽了忍不住說道:“大人,草民所知並非……”

  單大人啪地一拍驚堂木,喝道:“大膽,本官尚未問話,豈容你胡亂插嘴。再敢亂了規矩,就掌你的嘴!”

  彭梓祺大怒,肩頭一聳就要起身,夏潯伸手一按,輕輕壓住了她的肩頭。

  單大人又轉向那混混頭兒問道:“爾等將那人形貌、前後情形仔細說來。”

  寥良才道:“回大老爺,那人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生得一表人才,穿著打扮,像是個有錢的主兒,小的們在本縣從沒見過這人面孔,聽他說話,那語氣有些怪,也不像是本地口音。”

  徐亮插嘴道:“對對對,和這位唐婆婆的口音倒是有些相像。”

  陳成道:“可也怪了,在唐婆婆家叫門的時候,他說的卻是地道的本地口音。”

  單大人沉吟半晌,說道:“擄人?未免不合情理。你唐家只有一老一少兩個婦人,那人若要擄人,何必如此大費周意,只須闖進門去,制住你這老嫗,你那媳婦兒還不乖乖任他擺布?再說你那媳婦兒本來跟在車後,怎會無聲無息地便不見了?

  “依本官看來,那人既與唐婆子口音相似,當是淮西人氏。如果本官揣測無誤,擄奪民女未必是真,十有八九是你家媳婦不守婦道,在淮西時便與那人勾搭成姦,如今你家遷來蒲臺,那人戀姦情熱,追尋而來,與你媳婦合謀,施計調開了你,與那人私奔去了。”

  三個潑皮異口同聲地道:“大人英明!”

  唐婆婆叫屈道:“大老爺,不是這樣的,我家媳婦端莊本份,怎麼會做出這般不守婦道的事來?再說,昨晚那人老婆子從未見過,說話的口音也不是淮西口音吶。”

  單大人道:“這人既能獨自一人追到蒲臺來,想必是個走南闖北的行商、赤腳郎中一類的人物,這人懂些各地方言有甚稀奇,為掩你耳目,誑你出門,自然要做些矯飾。”

  夏潯聽到這里,心頭暗暗生起一股寒意,立即起了明哲保身的念頭。

  彭梓祺卻氣憤難平,插嘴道:“大人如此斷案,小民不服,這三人說只是受人雇傭,並不知其中詳情,可昨夜小民攔住他們去路時,這三人曾經與我動手,若說他們不是那惡人同黨,豈非不合情理?”

  寥良才嚷道:“這位小哥兒,黑燈瞎火的,你突然冒出來,手里還提了一把刀,我們哪曉得你是什麼人物?還道是個劫道兒的,能不反抗麼?”

  單大人捋須道:“唔,這個理由也說得過去。”

  唐婆婆大叫:“大人,他們與那歹人分明是同夥,在車上,老婆子看見媳婦兒被人擄走時,曾大聲驚呼救命,他們不但不聽,還捂住老婆子口鼻,驅車疾行……”

  廖良才叫道:“唐婆婆,你莫要為了追回媳婦兒就謊報案情啊,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本份人家,只為賺點辛苦錢,無端被你媳婦那姦夫利用而已,婆婆可不要坑了我們。我們一聽你喊,就驚得不知所措,自始至終,何曾動手?”

  唐婆婆大哭喊冤,單縣令又問彭梓祺:“彭壯士,你趕去巷中,可曾見過唐婆子的媳婦兒,地上可曾遺留什麼痕跡?”

  彭梓祺道:“草民趕去時,巷中空空不見人影兒,天色昏暗,又下著雨,並未發現什麼痕跡。”

  單縣令又問:“那條巷子多長?”

  彭梓祺略一估量,說道:“百十步總是的有的。”

  單縣令道:“這就是了,雨夜泥地,巷長數百尺,如果那婦人不是與之早有茍合,互相串通,那歹人怎能這麼快將她擄走。”

  彭梓祺急道:“大人……”

  單縣令一擺手,睿智英明地道:“此案疑點重重,唐婆子所告者乃強擄民女,從寥良才三人所供來看,倒是與人私奔,真相未曾查明之前,本官也不好妄作決斷,這樣吧,寥良才、徐亮、陳成三人不管是受人利用,幫閒惹禍,還是與姦人同謀,擄奪民女,案情未查明之前,暫時收押,不容走動。”

  三人一聽,連連叩頭喊冤,站堂班頭一揮手,立即衝上一幫衙役,把他們押下去。單縣令又對唐婆婆和顏悅色地道:“唐婆子,你也不要著急,此案案情未明,本官不能聽你一面之言,貿然定個強擄民女,本官會吩咐巡檢衙差,鄉官里正們四處查訪,尋找你家媳婦下落,你也可以求助于鄉鄰親友,一俟確定是強擄民女,本官才好稟報州府,畫影圖形,遍張文榜,通緝天下。來啊,退堂。”

編輯:劉瑩

相關新聞

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