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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腕的葬禮

時間:2012-11-28 07:45   來源:中國臺灣網

  第18章  大腕的葬禮

  夏潯有傷在身,又奔波勞累了一夜,這一睡當真香甜,他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覺得身邊似乎有人。是的,一定有人,脖子上癢癢的,好象有一縷發絲在輕輕地撩撥,臉上甚至感覺到了輕輕的呼吸……

  夏潯霍然張開眼睛,這一睜眼,就看到一張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般的美麗面孔,夏潯突然一睜眼,那人似乎也嚇了一跳,急忙的一挺腰肢,拉開彼此的距離,白玉無暇的臉蛋兒微微有些羞紅。

  咦?好漂亮的妞兒!柳眉杏眼,粉腮如桃,秀美的臉頰,尖尖的鼻子,一雙秋水般澄澈的眸子,五官倣佛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無一處不巧到極處,美到極處。那一頭濕潤發亮的秀發披在她的削肩上,更增幾味柔媚可人的味道。

  夏潯瞪大眼睛,正想再看個清楚,忽然覺得這美人兒有點面熟,仔細一看,不由身子一縮,失聲叫道:“啊!彭姑……公子,你幹什麼?”

  看到夏潯的動作,彭梓祺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暈著臉嗔道:“你怕個鬼啊,我能吃了你不成?”

  夏潯訕訕地道:“啊!啊……我睡懵了,才醒過神來。”

  今早天光大亮,彭姑娘悠悠醒來,整個人昏昏沉沉,身上汗水如漿,隱隱感覺到似乎是被人下了藥,可是人沒事,財也沒事,這未免……

  忽地想起夏潯,她又趕緊跑到夏潯的房間,夏潯雖然關著門,可是以她的手段,想要悄無聲息地打開門戶實在容易之至,她進了夏潯的房間,發現夏潯還在呼呼大睡,這才放下心來,轉念一想,又去檢查了他的馬包,一應財物樣樣不缺。

  彭梓祺便回了自己房間,打回水來清洗打扮,等她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換了一套貼身小衣,重新著裝再次來到夏潯的房間,發現他仍然在呼呼大睡,心中疑竇又起。

  女兒家洗浴總是很麻煩的,她本來起的就晚,這一番收拾又不知耗費了多少功夫,看看天色,再有一個時辰就該到中午了,可夏潯還在大睡,這就不尋常了。兩個人一齊往陽谷走了一遭,她已經知道夏潯習慣早起,每次她起床時,夏潯都早已收拾停當,今天這是怎麼了?

  有此疑慮,她才湊到夏潯身邊,仔細打量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一陣兒,彭姑娘竟未發現自己的頭發灑在了夏潯的頸上,竟爾把他驚醒。

  夏潯坐起來,抓過袍子披在肩上,心虛地對彭梓祺道:“早啊!”

  彭梓祺道:“早。”

  她答應著,一雙明亮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看著夏潯,看得夏潯心里發毛,忍不住問道:“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噓……”彭梓祺豎指于唇,示意他噤聲,彭梓祺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看看院中無人,又折返回來,湊到夏潯身邊,鄭重地問道:“你發覺有什麼問題沒有?”

  夏潯茫然道:“沒……啊……”

  彭梓祺直起腰來,開始在房中踱步,一邊踱步,一邊說道:“有問題,這里面一定有問題。”

  夏潯被她弄得忐忑不安,連忙問道:“有……什麼問題?”

  彭梓祺停下腳步,很認真地道:“咱們喝的酒有問題!”

  夏潯心中鈲地一跳,臉色已經有些變了,他勉強笑道:“酒……酒的味道很好啊,能有什麼問題?”

  彭梓祺盯著他的眼睛,忽然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我懷疑……咱們喝的是假酒!”

  “啊?假酒!”

  “對,假酒!”彭梓祺沉著地分析道:“我平時喝了酒,絕不會睡得這麼死,我昨夜居然睡得死死的,現在又周身乏力,非常困倦,還有你,平時比我起的還早,今天竟然一覺睡到現在,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這個……嗯,的確有問題。”

  “這就對了!”彭梓祺“啪”地打了個響指,做出了分析結論,“本來,我疑心這里開的是一家黑店,可我已經仔細檢查過,我們沒有任何損失,那麼就只剩下一個解釋了,這店不是黑店,這店主卻是姦商,他們賣的是假酒!”

  夏潯訥訥地道:“這個……彭公子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你打算怎麼辦?”

  彭梓祺抱著肩膀,捏著下巴沉吟起來:“我還沒有想好,你說咱們是把掌櫃的叫來臭罵一頓,然後叫他免了咱們的店錢和飯錢呢?還是幹脆拆了他這家店?”

  夏潯嚇了一跳,趕緊道:“依我看,還是算了吧。”

  “怎麼?”

  “好歹我也是青州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啊,俗話說幫親不幫理,反正咱們也沒啥損失,要是在這里大吵大鬧的話,這鎮上的人還能傳咱們的好話嗎?有損名聲的。”

  彭梓祺搖頭嘆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夏潯幹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彭梓祺白了他一眼道:“你算什麼江湖人吶,口口聲聲講什麼江湖。你還不起來麼?”

  夏潯看看天色,說道:“都快晌午了,咱們就別頂著日頭走了,幹脆歇個晌兒,下午回城。”

  彭梓祺頷首道:“也好,那我回去再歇一會兒。”

  “好……”

  彭梓祺走到門口,遲疑了一下,又扭頭問道:“你昨晚……沒做夢吧?”

  “嗯?我為什麼要做夢?”

  “算了算了,當我沒說。”彭梓祺趕緊溜出門去,閃到廊下又羞又惱地頓了頓腳,“傻丫頭,你做夢,人家就也得跟著你做夢?做夢就能和你做一樣的夢?還一直問一直問的,真是沒羞沒臊!”

  彭梓祺自怨自艾地說著,院子里一個恰好經過的店小二,見這位客官一身男裝,卻是一副十足的女兒嬌態,不禁看直了眼,彭梓祺一眼瞧見他,立即惡聲惡氣地喝道:“看!看什麼看,姦商!哼!”

  彭大小姐一甩長發,進房去了,丟下那店小二一臉茫然。

  馮西輝死了,參加葬禮的人並不多。他不是本地人,葬禮是由他的好友兼上司趙溪沫趙推官會同知府衙門里幾位與馮西輝談得來的同僚們出資操辦的。七天後,馮西輝的棺材被埋在了青州城西的玲瓏山。

  因為他的家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多年積蓄毀于一旦,幾位同僚湊份子辦喪事的錢有限,所以只請了當地小廟的一個半吊子和尚給他操持葬禮,參加葬禮的人除了幾個府衙的同僚,就只有夏潯和幾個自認為與馮檢校關係比較親密的商賈富紳了。

  南陽河畔的劉掌櫃也在,他今天扮的是安員外的下人,兩個人就在夏潯的側首,隔著四五個人。夏潯一手撐傘,目不斜視,但他眼角的余光已注意到,有一雙陰冷的眼睛一直在盯著他看。

  葬禮結束後,撐著傘披蓑衣的各人紛紛作鳥獸散,夏潯故意慢了一步,候著劉旭和安立桐到了面前,立即低聲道:“兩位大人,你說馮總旗怎麼就暴病死了?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夏潯原以為馮西輝的死一定會在青州府引起一場軒然大波,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竟會如此波瀾不驚,直到第三天才傳來消息:青州府檢校官馮西輝得了絞腸痧,暴病身亡。

  夏潯不知道官府為什麼要隱瞞馮西輝的真正死因,不過官府越是不敢大張旗鼓地調查,對他越是有利,他樂得揣著明白裝糊涂。

  一聽夏潯問起,安胖子立即哭喪著臉道:“你問我,我問誰呀?我現在也是六神無主……”

  劉旭喝道:“住嘴!”喝住了這個沒出息的同僚,劉旭向夏潯陰沉沉地一笑,說道,“你不必擔心,上頭會派人過來的,馮總旗生前吩咐了你什麼事,你就一心一意地去做,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

  夏潯恭馴地低下了頭:“是,那我知道怎麼做了。”

  劉旭道:“你先走吧,有關馮總旗的後事,我與安兄還有話說。”

  “好,那麼,我告辭了。”夏潯向他們點點頭,返身向遠處停靠著的自家的馬車走去,劉旭陰沉的目光從他的肩上慢慢落到他的腳下,夏潯的腳步很沉穩,在泥濘的鄉間土道上一步一個腳印,每一步的距離幾乎都是一樣的。

  夏潯沉著地走到自家車前,先跺了跺腳,這才舉步登車。夏潯上了車子,回頭向劉旭和安立桐一望,見他們正遠遠地注視著他,便微微頷首以作示意,隨即合攏了雨傘,輕輕一甩。雨滴濺在青草葉上,草葉被壓得微微一彎,隨即便奮力甩脫了那顆水珠,重又揚起。

  彭梓祺正坐在車里,夏潯上了車子便往座位上一坐,閉起了眼睛。彭梓祺以為他是剛從墳地出來,心情有些壓抑,所以靜靜地坐在那兒,並沒有打擾他。

  夏潯緊張地思索著,方才劉旭在觀察他的時候,他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劉旭和安立桐的反應。現在看來,安立桐毫無一個情報人員應有的素質和覺悟,他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而劉旭……

  夏潯微微皺起了眉,劉旭顯然是對他產生了懷疑,畢竟張十三和馮總旗都是在他出現之後離奇死亡的,如果他是真正的楊文軒,劉旭未必會疑心他,而他偏偏又是個冒牌貨,他有動機。

  “怎麼辦?”夏潯緊張地思索著,許久許久,緊緊擰起的眉頭又漸漸地舒展開來,劉旭縱有疑心,也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張十三和馮西輝這樣的人物,都神不知鬼不覺地交待在我的手中,區區一個劉旭,能把我怎麼樣?

  快了,就快了!他從陽谷縣回來,在黃河渡船上的時候就已經聽人說過,當今皇上龍體欠安,已經著皇太孫署理政務了。夏潯不記得朱元璋的確切死期,卻知道皇太孫朱允炆監國攝政,也就意味著朱元璋的死期不遠了。而朱元璋一旦駕崩,意味著什麼呢?

  意味著削藩馬上開始。因此,夏潯清楚地知道,只要拖到朱元璋歸天,建文帝馬上就會對諸王下手,而且根本不需要錦衣衛制造什麼犯罪事實,他隨意編排一些罪名,下一道詔書,就把齊王貶為庶人了,錦衣衛的計劃屆時將失去執行目標。在緊隨而來的靖難大戰之中,朝廷勢力將不斷重新組合,錦衣衛將再也顧不上扔在青州的這幾枚棋子。

  那時候,自己或許會像西門慶那樣,在這里潛伏下去,潛伏一輩子。

  這個結果很不錯,能夠潛著不起來,也是一種幸福。因此,他現在要做的事只有兩件,一是拖,拖到朱元璋歸天,朱允炆發難;二是脫,盡快脫離,和齊王劃清界限,免得建文帝削藩時,把他這個齊王心腹也一股腦兒地抓進去。劉旭此人不足為慮,那麼他接下來的主要精力就要放在:把錦衣衛用了四年時間,才給楊文軒爭取來的齊王代理人的身份,用半年的時間轉讓出去,這樣的話,他得找一個幫手,一個肯幫他背黑鍋的倒霉蛋。

  “老安,馮總旗之死,大有蹊蹺。”劉旭低聲道。

  安立桐呼呼地喘著粗氣,奮力地從泥濘中拔著自己沉重的鞋子,擦一把汗,沒好氣地道:“你這不廢話麼?馮總旗的腦袋都和身子分家了,這叫蹊蹺嗎?這叫謀殺!你見過得了絞腸痧會掉腦袋的?我現在睡覺都不踏實,走到哪兒都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他站住腳,緊張地道,“老劉啊,賣消息給咱們的那個忤作說,府衙的幾位大人都很緊張,好像還有什麼事兒是他也不知道的,你說會不會是……府衙的人在馮總旗的住處發現了什麼代表馮總旗錦衣衛身份的東西?”

  劉旭沉著臉道:“發現了又能怎麼樣?錦衣衛那本公開的花名冊上,根本沒有我們的名字,官司打到應天府,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的意思是說,這個夏潯非常可疑。”

  “夏潯?那個鄉巴佬兒?”安立桐立刻嗤之以鼻,“馮總旗一身功夫何等了得,你不知道嗎?就憑夏潯那小子,他有本事碰掉馮總旗一根毛,我就算他了不起。”

  劉旭沉聲道:“那你說,咱們潛伏青州四年,一直安然無恙,怎麼夏潯一來,張十三、馮總旗就先後死了?這也未免太巧了吧。再者,馮總旗死就死了,他的住處為何被燒成了一片廢墟?你不覺得,他是唯一一個有理由殺掉馮總旗的人麼?”

  安員外道:“馮總旗死的時候,他可不在城里。”

  劉旭立即道:“但是馮總旗死的第二天,他就回來了,這個巧合,不讓人生疑麼?”

  安員外又道:“那十三郎呢?整個案情經過,馮總旗可是了解的詳詳細細,十三郎死時身邊並沒有兇器,夏潯根本沒有機會藏起兇器!”

  “這……”

  安員外把一個肥胖的圓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所以說,夏潯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四下看看,又緊張地道,“老劉啊,我總覺得,咱們潛伏青州的事,應該是被人發覺了。當初楊文軒遇刺,咱們一直以為和咱們的大事無關,現在看來,未必如此,楊文軒、張十三、馮總旗,如果是被同一夥人幹掉的呢?”

  他四處看看,倣佛那兇手就在一旁窺伺似的,有些膽怯地縮了縮脖子:“馮總旗死了,張十三死了,真正的楊文軒也死了,現在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我看咱們這差事夠他娘的嗆了,可這不是咱們的錯呀,馮總旗和張十三都已殉職了,咱們兩個只是聽話跑腿的小人物,待在這兒還有什麼用,依我說,咱們回金陵吧,僉事大人沒理由難為咱們的。”

  劉旭絕望地搖了搖頭:這個腦滿腸肥的家夥,根本不可與謀!

  其實安立桐固然膽小怕事,可也不致于蠢得一塌糊涂。他也有他的打算,他同其他三個人不同,那三個人都是職業軍戶,從小就在錦衣衛里當差,唯一的職業就是錦衣衛,想要出人頭地只能寄望于錦衣衛,而他呢?他有萬貫家產,他有嬌妻美妾,他憑什麼要跟著他們去出生入死?楊文軒、張十三、馮西輝,接二連三的離奇死亡,固然令他心驚膽戰,但是同時心里面又有一種解脫般的輕松和喜悅,他希望因為馮西輝和張十三的死,能讓僉事大人改變主意,放棄青州計劃,那麼他就可以回應天府做他的富家翁去了。所以他的態度非常消極,他只盼著應天府那邊盡快收到消息,盡快做出“英明決策”:令其撤離。

  當然,他也確實不相信馮總旗的死與夏潯有什麼關係,馮西輝、張十三看不起他,甚至連劉旭都看不起他,他何嘗不是根本看不起夏潯那個窮叫化呢。

  安員外見墳場的人已經不多了,有些擔心起來,忙道:“老劉啊,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去吧。那刺客神出鬼沒的,兄弟我心里不安吶。”他說著,便轉過手,喃喃嘆道:“唉,淫雨霏霏,卻如冰刀雪劍啊,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兒。”

  劉旭看著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氣得肝火大旺,他口不擇言地低罵道:“真是塊涂不上牆的糞土,冰什麼刀雪什麼劍吶,一個臭生意人還拽什麼文,真他媽的!”

  劉旭轉身欲走,忽又站住,眼珠慢慢轉動了兩圈,慢慢放出光來:“冰刀?冰刀!如果是冰刀的話,那就不需要藏了,它會自己走掉的……”

  馬車入城,到了十字路口忽然停了下來,耳邊傳來一陣嘀嘀嗒嗒的嗩吶聲。

  夏潯掀開轎簾兒探頭一看,只見一隊迎親隊伍正經過街頭,臉上忽然露出一種耐人尋味的笑容,若有所思地道:“成親……楊某已至及冠之年,似乎也該成親了。”

  “哦?”彭梓祺的心忽然不爭氣地跳起來:“你有……有了喜歡的女子麼?”

  夏潯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喜歡她。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小定下的親事。也許,明年春天,我該回江南老家完婚才是……”這就是夏潯想要撇清和齊王的關係想出的辦法。今冬他要去北平,這一去一回最快也得兩個多月,回來之後又要去江南完婚,加起來半年都不止,齊王那麼多生意,總要有人照料的。這是一個肥缺,只要他稍稍放出風聲,一定有人打破了頭的搶著來接他的班,替他背起這口黑鍋。那時他磨磨蹭蹭地留在江南,齊王也不會催他了。

  彭梓祺的心情突然變得很不好,憑著理智,她知道自己不該有什麼不快,她絕不會嫁給這個無恥小子,他娶不娶親,幹卿何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一顆心就是亂如雨絲,糾結的很……

  夏潯看看雨絲飄搖的長街,卻是興致大發:“怎麼樣?我們下車走走,咱們雨中漫步,走回府去?”

  “我不……好吧。”彭梓祺想要拒絕,卻又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兩個人各撐一把傘下了車。

  馬車打發走了,兩個人安步當車,緩緩前行。

  “哎呀!”彭梓祺忽然閃了一下身子,差點兒跌倒。

  夏潯扭頭一看,忍不住笑道:“鞋帶開了?幸好只是走路,要不然……拿著。”

  他的手一遞,彭梓祺下意識地接過了他手中的傘,然後夏潯便很自然地蹲下去,開始為她係鞋帶。彭梓祺呆住了,哪怕她是他的娘子,她的男人也絕不可能蹲下身來為她係鞋帶,只因為他是男人,她是女人,這個世界一直是這樣的。

  但他……他很自然地就俯下身去,做得那麼理所當然。彭梓祺的眼睛有些濕潤,手中撐著的傘不知不覺地有些歪了,雨絲開始飄落在夏潯的衣服後擺上。彭梓祺注意到了,連忙舉正了雨傘,悄悄的、悄悄的向前移動,把夏潯完全罩在傘下。

  纏綿的雨絲飄搖頭,打濕了她的肩頭。

  微風細雨中,巷角一家小酒店。一壺濁酒,兩碟小菜,孫府老仆黎大隱獨據一桌,正在自斟自飲。當他看到夏潯和彭梓祺撐一把油紙傘,雨中漫步聲,先是一愕,隨即目中便迸出了淩厲的殺氣,握住酒杯的手指也攸地收緊了。

  就在前天,小姐已經見過了兒女親家,為小小姐定下了婚期。小姐已經下定決心,決不讓楊文軒毀了孫家,她要對楊文軒下手了。黎大隱十分歡喜,這才跑到街頭,自斟自飲,想不到恰在此處看到那人。黎大隱恨不能馬上撲上去,把他一刀殺掉。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楊文軒一定要死,但是楊文軒的死必須和孫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所以他只能等,必須等,等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

  天下著雨,生春堂藥鋪的顧客不多。今天那位坐堂郎中去參加晚輩的婚禮了,庚員外挽起袖子,親自到前廳為病人坐堂切脈。他的醫術是入贅孫府後學的,不算特別高明,也還過得去。來看病抓藥的是青州府衙的照磨官吳輝光吳大人,吳大人把手墊在一塊毛巾上,一邊讓庚員外給他號脈,一邊發著牢騷:“剛從馮檢校的葬禮上回來,這兩天天陰,我心口兒有點悶得慌,你給好好瞧瞧。”

  “大人請寬心,還是老毛病,您這病有年頭了,要一下子治好不大可能,不過舒緩病痛還是容易的,大人遇著什麼事兒心且放寬一些,這病自然先就好了一半了。”

  吳大人嘆道:“想起來真叫人心酸吶,馮檢校做事沉穩練達,在任上時一向與人和氣,是個好人吶,說死就死了!”

  庚薪抽回手,開始提筆寫字,一邊寫著藥方兒,一邊頭也不抬地道:“聽說馮檢校是患了急性絞腸痧,夜間掙扎起來,又不慎打翻了油燈,引起大火死的?”

  “絞腸痧!嘿!絞腸痧!”吳輝光撇撇嘴,他左右看看,探頭過去,低聲道:“老庚啊,你是個實在人,我就透露給你知道,可別往外張揚,馮檢校,是被人給……”他並掌如刀,向下狠狠一剁。

  “什麼?”庚薪筆下一顫,連忙停了筆,驚訝地道,“馮檢校是叫人給殺了的?天老爺,這可是殺人命案吶,馮檢校是官吶,殺官如同造反,怎麼就有人敢做這樣的事?噯,既然是被人殺的,怎麼都說是得了急病死的呢?”

  “咳!還不是讓齊王爺給鬧的!”吳照磨探過頭來,神秘地道,“因為上次楊文軒遇刺的事兒,王爺把府衙的幾位大人都找了去,嚴厲訓斥了一番,說再這麼下去,王爺就要替咱們州府衙門管管青州地面上的事兒。得,上一次是青州縉紳遇刺,這一回更不得了,連州府衙門的官員都叫人給殺了?這樣傳揚出去那還得了?大人們不敢張揚啊,這事兒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可千萬別再叫旁人知道了。”

  “是是是,大人您放心,我老庚的嘴巴一向嚴,再大的事兒我心里都藏得住,絕不會對人張揚的。”庚薪滿口答應著,把藥方子遞給小夥計。小夥計去抓了藥來,包成三包,用線捆了送回來。庚薪雙手奉上,遞給吳照磨,親自把他送到滴水檐下,陪笑道:“吳大人,您好走,遇事千萬寬心。”

  吳輝光撐起傘道:“知道了,今兒往玲瓏山一行,我是感慨良多啊,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啊,活著的時候,還是好好活著吧……”

  庚員外攏著袖子站在滴水檐下,看著吳照磨一步三搖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動:“殺人?殺人麼……別人可以殺人,我為什麼不可以殺人?人死如燈滅,一了百了啊!”

  庚員外攏在袖中的雙手忽地握緊了,他被自己從未有過的想法刺激的臉龐脹紅,鼻息都粗重起來:“馮檢校是官,為了逃避齊王的斥責,府衙連馮檢校的死因都能瞞下來,更何況是楊旭一介生員呢。不光是他,還有那個賤人,還有那個小賤人,如果我把他們都一股腦兒地殺了……”庚員外開始簌簌發抖,“我不但可以一雪奇恥大辱,也可以從此嘗嘗真正當家作主的滋味了,現在青州有個無影無蹤的刺客,官府又諱于張揚令人不安的消息,這……這是天賜良機啊……”庚員外越想越激動,嘴角漸漸綻起一抹有些猙獰的笑容,這時黎大隱一瘸一拐地回來了,一看到他的身影,庚員外馬上耷下了眼皮,重新恢復了那副麻木不仁的模樣,慢悠悠地轉回了藥堂。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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