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開的時候,她觀望了一下他迎合腰部下墜的牛仔褲。“沒錯,我肯定和他睡過覺。”她笑了。“要不是和漂亮姑娘睡覺,他來夜總會工作幹嘛?嗯,誰都知道,他們寧願要這個不要小費。”
她發現對自己的行為她能記住的實在很少,以至不得不像司法警官那樣推理,才能確定她和紅與藍的侍者鬼搞是不是說得過去。所以,忘了這種事在她看來顯得滑稽可笑。
“我已經做成了那麼多事情,以至無法把它們一一都記住了。二十歲的我經歷了人生百態啊。”
她望了望多面球燈。
“現在,它就要變了。有了戴維,這一切統統不會再重演了。因為這一次是愛情。他是重大歷史的化身,將抹去以往所有污穢的、不足道的、沒有下文的經歷。”
她一聲嘆息。
先是出了一會神。
繼而忐忑。她能做得到嗎?她有這個勇氣迎他而上嗎?
恐懼襲來。才幾秒鐘,她開始顫抖、出汗。她從酒吧凳子上滑下來,站穩了腳跟,然後,踉踉蹌蹌向廁所走去。
“我得去恢復精力。快點兒!要不,我連對戴維說聲‘晚上好’都不可能了。”
通往地下室的樓梯走了一半,她開始感覺好些了。她離開噪音,深入一個只剩下模糊記憶、透過隔板傳來沉悶回聲的世界。她拋下光影、聲響和無情的平臺,來到這唱片室舒適、隱秘的基地,感到一種不同的氛圍,找到一個隔板、走道、潮氣、人體氣息和半明不暗的迷宮。
那里,紅色的燈光簡化了人的面孔,她在紅光里辨認出一張張常見的臉,鮑勃、羅比、湯姆、普利希拉、德勒、司各特、泰德、蘭斯……她緊靠在布迪前面,布迪皮膚白皙,衣著和頭型打理得像個黑人,飄蕩蕩的褲子,色彩鮮艷的襯衣,塔法里教徒式的頭發:
“布迪,你給我準備了餐後甜點嗎?”
“準備好了,親愛的,奶油夾心烤蛋白。”
“很好。”
“你給我多少?”
她從腰帶里掏出一張鈔票。
“一百美元。”
他遞上一個小紙包。
“給。”
她沒有道謝,因為她知道,他坑了她。她接過小包可卡因,躲進女廁所。
她從用鍍金手銬吊在左面的小口袋里掏出一面鏡子、一根吸管,把白粉分布在上面,然後吸食。
“啊!”
戴維可以出現了,她將有精力接待他:啊哈,她剛拯救了下一段艷史。
在重新穿過走道的時候,她算了一下:她和在那里,靠在牆邊、手里拿著手提的男孩幾乎都睡過。重又振奮起來的安妮走過時向他們嫣然而笑。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回應。她心里不禁惱火:“不就打個招呼嗎,我們可是做過愛的!該死的低能兒……”沒有一個把她留住的。哪一個不是爭著搶著把她帶走的?為什麼?
地上的障礙物跘了她一下,那是個正在嘔吐的女孩。她抓住前面能抓住的東西才沒摔倒。被她抓住的是棕發的湯姆,留著三天沒刮的胡子,他屬于那種自然多毛類,十分講究儀表。他自稱是思想教授,無非是以這個借口和許多女人發生關係。安妮和他有過一兩個晚上,豐富了她的經歷。
“喲,湯姆啊,你來得正好。我床上功夫不錯吧?”
他吹了聲口哨,倣佛人家給他出了一道數學難題。
“別讓你的生活復雜化了,安妮。”
“什麼意思?”
“你很輕佻。”
他擦了擦自己的臉頰:他解析了一個艱難的方程式。她接著問:
“給多少分?”
“中等。”
“不能多給一些?”
“中等就已經是正確的了。”
“不好不壞。為什麼不多給我一些?”
“因為你並不喜歡這個,寶貝。”
他明確地說出這句話。看到她表示不理解的怪相,他接著說:
“你裝出壞女人的樣子,其實你並不是。你獻出你的屁股,然而卻並不迷戀屁股。不戀你的,也不戀漢子們的。你無非是養成了習慣而已。”
“習慣?”
“睡覺的習慣。來者不拒的習慣。其實,你的床上功夫並不因此就好了。”
“蠢豬!你就沒想到你自己只是中等水平,甚至是無能?”
“算了,別給我吹了,我沒聽到過這麼說我的……”
對他來說,對話已經結束,他走開去。安妮咬了咬嘴唇:她知道,在女孩們眼里,湯姆享有的聲譽是無與倫比的情人,也正是因為這個她才去勾引他。
“我和戴維可不能太快上床。我得堅持住!抗拒!”
這便是她從這番交鋒中引出的惟一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