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娜欲言又止。安妮為什麼要責怪她?幹嘛這麼惡毒?從來都沒有人敢提到她每天早上涂抹的那三毫米遮蓋霜……所以,為了改變話題,她回到談話中來:
“你還缺什麼了?一個孩子?”
“這為時還太早。”
“一個丈夫?”
“我不知道。可能……我認為我的悲傷和愛有點關係。我需要愛,更多的愛,真正的愛。我覺得我還沒達到這個程度。”
約翰娜微微一笑。她們突然轉回到她能左右的地界上來了。她這就要收復對安妮的控制了。
“你這話說得怪怪的……正有一個男人處于和你一樣的境遇呢。不過他呀,他可是因為你的緣故。”
“誰?”
“戴維……”
“戴維?”
“戴維·布朗。你的搭檔之一。那晚上在夜總會演泰山和雅娜時你想讓他大吃一驚的那個人。自從你住進這里,他每天都要給我打電話問能不能過來探望你。”
這個細節打動了安妮。約翰娜繼續緊逼。
“當然,我拒絕了。第一,因為我還不知道你聽到這個想法高不高興。”
“高興啊……知道這個消息我總之是很高興的。”
安妮想起她和埃山的爭論。護士奇怪怎麼她的朋友或是情人一個都沒有來探望她。當時,她隨口編了一個理由,可是,當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便咒罵起她那些所謂親近的人來,並且可憐自己紅顏薄命。現在,她掌握了一條理由:約翰娜和她那個辦公室竟站上了崗,禁止進入她的病房。包括再三要求來探視的人……太令人滿意了!
“戴維……”她喃喃說道,細細品味這個名字在唇齒間的余韻。
“是的,戴維。第二,因為他不是我想給你找的理想人物,親愛的。”
這句話產生了電擊效應,她氣憤地在床上挺起身來。
“什麼?”
“不是,”約翰娜辯解道。“如果你得正正經經戀愛一番,來一次導向婚姻的戀愛的話,那我希望是跟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總之至少是一個旗鼓相當的演員,出于職業前途問題。對一方比對另一方更有利的結合是沒道理的。兩位明星。像布拉德·皮特和安吉麗娜·喬麗那樣的聯姻類型……戴維·布朗,他再戀著你,有魅力、有才幹、有教養,他再討女孩們喜歡,也進不了我的名單。五個人的名單里沒有他,十個人的里面也沒有他。差遠著呢。”
“你知道,你說的這些話有多俗氣嗎?”
安妮抬高了嗓門。她的眼球深處噴發出怒火。少婦開始久久抨擊,她指責經理人的幹預,要求收回選擇未婚夫的權利,她為戴維大唱讚歌,把他描述成好萊塢壓路機下的受害者,她憤憤不平地為他辯護,她的憤怒逐分逐秒地帶上了對這個初出茅廬的演員的感情色彩。
約翰娜表面上裝出被頂撞的不快,心下卻洋洋自得,就像看到小老鼠被卡住在門角落里再也無路可逃時的貓子般欣喜。這位騙子中的高手巧妙地大罵戴維以激起女演員的反對。這麼操作的結果出乎她之所望。經過半個小時的電閃雷鳴,頑固不化的安妮已然深信自己很愛戴維,戴維將幫她了結目前的苦惱。
約翰娜表示保留意見,走的時候答應讓那個年輕人來診所。
安妮在激奮中度過了接下來的夜晚和白天。她向埃山宣布她的情人很快就要來看她了。她得意地對他吹噓戴維的優點、英俊、聰明、天分,繼而演繹出他們間的相互依戀。她在生動的想象和激昂的情緒下,竟至深信,有了戴維後,她的生活即將改觀,將獲得某種意義。
那個星期四,三點鐘光景,運動療法士們來給她施行操作療法,她第一次成功地行走沒有摔倒,沒有抓也沒有扶。如果說運動療法士們為此感到慶幸,她卻把這個進展算在了愛情的賬上了。
五點鐘,她作出了那麼大的努力,疲憊不堪地回到床上。在鑽進被窩的時候,她在考慮要不要哭鬧一番來弄點嗎啡。
這時,一個穿著夾克的陌生人闖入她的病房。她發出一聲尖叫。
埃山被叫聲驚動,當即出現在來訪者的身後。
“安妮,出什麼事兒了?”
她驚恐地指著那個人。
“讓他從這兒出去。”
“可我還以為……”
“讓他出去!救命啊!”
那個人走上前來,手里搖晃著先前藏在背後的花束,跪了下來。
“總之,安妮,你開玩笑……”
這時,她才明白他就是戴維·布朗。
她不只是沒認出他來,而是把他的模樣兒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