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5年6月10日那天,布雷多克攜副官、參謀人員,率領輕騎衛隊離開坎伯蘭堡。彼得霍爾基特爵士的部隊已在六天前提前出發。華盛頓的預言在行軍途中被證實。在翻山越嶺的過程中,崎嶇的道路讓隊伍的前進步伐格外沉重。如果這時遭遇襲擊,部隊必將蒙受巨大損失。
在華盛頓看來,要在深山老林里作戰,輕裝上陣是必要的。可是,軍官們似乎並不明白這個道理。看著運送行李的龐大車隊,華盛頓生氣極了。在他看來,這些只懂個人享受的公子哥們根本就沒法打仗。先頭部隊為了翻越兩座大山,可謂歷盡千辛萬苦。6月16日,在穿過中間的森林後,他們順利抵達小草地。至此,布雷多克將軍才意識到華盛頓的重要性,他開始在安排作戰計劃時向華盛頓虛心請教。
對于布雷多克態度的突然轉變,華盛頓深感意外,但他隨後畢恭畢敬地提出了自己的許多建議。攻克杜凱納堡的絕佳良機就在那個時候到來了。據可靠消息,由于天氣炎熱導致的水位下降,致使敵方的援軍及補給品短時間內無法到達杜凱納堡。天賜良機,攻佔杜凱納堡的行動勢在必行。在華盛頓的建議下,隊伍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負責攜帶著阻礙行軍速度的行李、補給品等物品,繼續前進。拋掉一切負擔後,隊伍的另一部分在將軍的親自率領下快速行軍,強行突擊杜凱納堡。第二天一大早,一支由1200人組成的先遣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唯獨讓華盛頓不滿的,是先遣部隊里那些軍官們的行李。這些公子哥過慣了奢華的生活,沒了那些貴重物品根本就活不下去。為此,華盛頓以身作則,只留下了半皮箱的衣服和生活必需品,甚至在行軍最困難的時候貢獻出了自己的坐騎當馱馬用。華盛頓本以為拋棄了累贅的部隊能夠快速行軍,但他發現這是異想天開。在歐洲戰爭中的慣性思維讓布雷多克的腦子里塞滿了糨糊,他根本不懂因時制宜和隨機應變。所以,雖然將軍表面上採納了華盛頓的計劃,但這個計劃在很多細枝末節的地方根本就無法實施。
有一段時間,華盛頓持續高燒並咳嗽不斷,這讓他在行軍途中苦不堪言。直到23日,華盛頓才基本痊愈。雖然馬車的顛簸仍困擾著他,但絕不掉隊的信念一直支撐著他繼續前進。布雷多克將軍動了惻隱之心,他命令華盛頓在尤吉奧格尼河大渡口留下來休整。隨同留下的還有克雷克醫生,他的任務是監督華盛頓,不讓他再進行透支身體的體力活動。雖然心中萬般不舍,華盛頓也只有目送大部隊浩浩蕩蕩地離開。事後他常常跟別人開玩笑說:“給我500英鎊,我也不願錯過那次進攻。”由此可以看出,華盛頓對于戰鬥的錯失有多麼遺憾。
前去探路的兩名印第安人,于7月6日返回了隊伍。據他們描述,杜凱納堡的駐兵很少,也沒看見什麼增修的防禦工事。面對大家質疑的眼神,兩人發誓,真沒看到太多法國士兵的身影。之後返回部隊的吉斯特,帶來了相同的消息。但據他所言,雖然杜凱納堡的駐軍不多,卻時常有篝火在附近的一個山谷里閃現。為了調查清楚狀況,他跌跌撞撞地闖入山谷,還被那里兩個負責守衛的印第安人追出了很遠。
與此同時,幾個掉隊的英國士兵被發現遇害,而他們被剝去的頭蓋骨將矛頭毫無疑問地指向了印第安人。隨後,就有幾個印第安人在英國人復仇的槍聲中倒下。可惜死去的印第安人是無辜的,真正的兇手還逍遙法外。經過布雷多克的妥善處理,事件最後平息了。他下令用盛大的軍禮安葬死去的士兵,並向死者家屬帶去了誠摯的慰問。將軍此舉平息了死者父親的怒火,也讓他的尊嚴得以保留。布雷多克將軍從這件小事上,表現出了自己善良的心地和妥善處事的能力。
在另一頭的尤吉奧格尼河畔,奉命安心養病的華盛頓顯得沮喪不已。前方的戰事時刻牽動著他的心,可正在這個節骨眼上,仆人約翰奧爾頓的突然生病又讓華盛頓焦慮不已。唯一讓他稍感欣慰的是,奧姆遵守了承諾,隨時為他傳遞著戰報。華盛頓看穿了法國人的陰謀,知道他們佯攻之下的真正目的是將英軍一點點地麻痹。
還沒等身體完全康復,華盛頓就迫不及待地去追趕大部隊的腳步。7月3日,就在華盛頓擔心自己因為養病而錯過總攻時,一支運輸隊伍從他的駐地經過,這讓他欣喜若狂。因為太過虛弱而無法騎馬,他只能坐著大篷車上路。五天後,也就是7月8日,華盛頓的身影出現在布雷多克的營地。倒不是華盛頓走得有多麼快,而是將軍一行人的速度實在太慢。如此緩慢的行軍速度在歐洲也是聞所未聞,如今在美洲大地上出現簡直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對于華盛頓的歸隊,大家都表示了熱情的歡迎。他來得也正是時候,因為進攻杜凱納堡的時間就定在了第二天。在派人進行了詳細的偵察後,布雷多克制定出了周密而嚴謹的行軍方案。按照既定方案,先頭部隊會在蓋齊中校的率領下于黎明前渡過莫農加希拉河,隨後馬不停蹄地趕往第二渡口。
對于這支先頭部隊的作戰能力,曾多次與正規軍打交道的華盛頓表示出懷疑。他為此找到布雷多克將軍,提議讓熟悉地形的印第安人擔任先頭部隊。面對這個年輕小夥子對于自己的戰略部署的質疑,將軍憤怒地回絕了他的提議。次日淩晨,蓋齊中校帶領部隊率先出發,軍需司令約翰聖克萊爾爵士率領工兵部隊緊隨其後。
華盛頓的看法,隨著部隊在行軍途中突然遭受野蠻人伏擊而改變。形勢危急之下,士兵們表現出了令人敬佩的英勇與頑強。為了鼓舞士兵奪回被敵軍佔領的陣地,有些軍官甚至會單槍匹馬地衝上前去,將一個又一個敵人擊倒在地。整場戰鬥中,由于前方視野不明,許多人無辜地倒在了自己人的開槍亂射之下。
面對災難,華盛頓表現出了無比的從容與冷靜。戰鬥剛剛打響,華盛頓的
歐洲中世紀時代的“蠻族人”。
兩個副官均不幸中彈。于是,傳達將軍命令的任務便落在了他一人肩上。貫穿整場戰鬥,敵人擊斃了兩匹載著華盛頓的好馬,也給他的衣服上留下了千瘡百孔。但是奇跡般的,華盛頓本人居然毫發未損。隨著戰鬥繼續,勝利的天平開始向敵軍傾斜。
布雷多克將軍身處戰場中心,眼看著保護自己的騎兵戰士一個個地倒下去。他拼命想挽回戰局,至少也讓自己輸得不那麼難堪。布雷多克堅定地站在士兵們看得到的地方,縱然身處絕境也無所畏懼。隨著一顆子彈穿透右臂進入肺部,將軍從馬上一頭栽下。衛兵立即將他抬上馬車,十萬火急地送出戰場。隨著將軍的中彈,敗局已不可避免。英軍顧不上成千上萬的行李、物資和槍支,驚慌逃散。野蠻人只顧著搶奪戰利品,倒也沒有再追。
士兵們一直潰逃至莫農加希拉河河口才停下腳步。正是在這里,他們曾氣宇軒昂地奔向戰場。如今,隊伍只是一片死氣沉沉。受傷的布雷多克將軍就駐扎在距河口100米左右的地方。傷口已經被克雷克醫生包扎好,華盛頓的數次問候也讓將軍倍感欣慰。布雷多克本想在此等待援軍到來挽回局勢,無奈大部分士兵都開了小差,所以只好帶著部隊繼續逃亡。
華盛頓良好的軍人素質在潰退期間體現了出來。不管是他對周邊地理環境的熟悉,還是辦事時的良好效率,都被布雷多克將軍看在眼里。于是華盛頓臨危受命前往鄧巴上校的營地,請求兩個連的士兵及補給品的援助。這次騎馬也要用一天一夜的旅程,對華盛頓來說注定無比艱難。次日清晨,華盛頓再次翻身上馬,隨著運送物資的部隊踏上徵程。途經吉斯特的種植園時,華盛頓與率領著少量部隊的蓋齊中校意外相遇。斯圖爾特上尉率領著弗吉尼亞輕騎兵,將布雷多克將軍平安送回鄧巴上校的營地。在那里,他們作了短暫休息。
布雷多克睥睨眾生的傲氣,在戰敗後消失殆盡。回到營地的當晚,他默默地坐在帳篷里,一夜無眠。7月13日,這位曾在歐洲戰場叱吒風雲的傳奇人物與世長辭,在大草地寧謐的夜里長眠。天亮前,眾人為他舉行了葬禮,由于隨軍的牧師受傷,死者的祝福辭由華盛頓代為宣讀。為了不引起野蠻人的注意,葬禮在一片靜默中進行。
葬禮結束後,部隊繼續後撤。克雷克醫生主動幫忙照顧奧姆和莫里斯,這讓華盛頓的任務輕松了許多。士氣低沉的部隊行軍數日後,于17日到達坎伯蘭堡。謠言早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已經在城中蔓延開來。為了不讓母親擔心,華盛頓早就寫信給母親和弟弟約翰,帶去平安的消息。
法軍和野蠻人沒有追擊英軍的原因,直到很久以後才被公之于眾。不過這不僅沒有幫英軍挽回面子,反而更讓人們對這場敗仗嗤之以鼻。這場戰役,英國人折損了半數士兵,而法軍不過陣亡了不足70人。而事後被英軍聲稱人數太過龐大而導致己方不得不撤退的敵軍,根本就不是法軍的主力部隊,而是博彩上尉率領的一支分遣隊。而這支隊伍,只是由72名法國人、146名加拿大人以及637名野蠻人組成。當法軍司令官看到那些野蠻人攜帶戰利品趾高氣揚地回到杜凱納堡的時候,也是深感意外。在聽完野蠻人匯報的英軍潰逃的消息後,司令官喜不自勝。當天晚上,煙花綻放、禮炮齊鳴,盛大的慶功宴在堡內舉行。不過,在他想起來要乘勝追擊的時候,英軍已經全部安全撤離。
艱苦的戰爭與突如其來的疾病,讓華盛頓健壯的體魄變得虛弱不堪。于是,他在7月26日回到弗農山莊,希望通過一段時間的休息把狀態調整過來。在弗農山莊期間,華盛頓回憶並總結了自己的軍事生涯,得出的結果讓他無比沮喪。他在給哥哥奧古斯丁的信中,寫到自己過去的敗績,感慨自己沒有天賦去帶領部隊走向勝利。還好這種低迷的狀態沒有持續太久,華盛頓很快又恢復了狀態。
不久之後,華盛頓的軍事技巧又有了用武之地。奉總督之命,他先去各個前沿哨卡進行了一番視察,隨後組織設立了幾個徵兵點。完成這些任務後,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威廉斯堡執行軍務。不料就在華盛頓離開後不久,曼徹斯特就出現了坎伯蘭堡的斯蒂芬少校的部下的身影——他為尋找華盛頓而來。從他口中,人們得知了一個前線傳來的壞消息:邊疆出現了一群印第安人的身影,氣焰囂張的他們肆意踐踏著那里的土地。就在同一時間,謠言稱本城外圍的地區已盡數落入敵手,于是曼徹斯特頓時陷入一片恐慌。得知華盛頓不在這里後,斯蒂芬的部下翻身上馬,刻不容緩地前去追趕。
華盛頓很快便被追上了。聽完斯蒂芬上校的部下的來意後,他立即扭頭向鎮上趕去。看到華盛頓的歸來,人們的心安定了許多。由于只招募到了25個民兵,華盛頓就地安營扎寨來反抗侵略的計劃難以實現。形勢所迫下,華盛頓一方面致信費爾法克斯勳爵,催促他派民兵前來支援;另一方面,他派出偵察兵去到前方,時刻觀察著敵人的動向。由于軍火供給不足,當地所有的鐵匠奉華盛頓之命,將現有的全部槍支加緊維修。令華盛頓惱火的是,民眾絲毫不配合他的行動,每一道指令都要被反復強調多遍才能付諸施行。當地居民的目光可謂狹隘到了極點,他們唯恐自己的財產受到一丁點兒的侵害。面對這些目光短淺的民眾,華盛頓迫不得已之下使出了最後一招——強行管制。在那樣危急的時刻,如果不那麼做,說不定人們連一匹馬都不會貢獻出來。
民眾目光的短淺與狹隘,在當時給了華盛頓很大阻礙。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這種精神,成為後來美國獨立精神的萌芽,也對後來的政治民主化起了推動作用。話說回來,大家這麼做倒也情有可原。當初布雷多克將軍的強行徵用就給民眾的生活造成過很大的困擾。
形勢越來越危急。由于傳來消息,在距離城鎮12公里遠的地方發現了印第安部隊,華盛頓發給每個新徵的士兵一桿槍,隨後立即下令全城進入防禦狀態。極度恐慌之下,只有嬰兒能在曼徹斯特的夜里酣眠。天剛剛微亮,便從不遠處傳來了印第安人的槍聲。據估算,敵人已經距離城鎮不足4英里。為了不讓騷亂蔓延,華盛頓率領約40名士兵出動,向槍聲的源頭趕去。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引起騷亂的不過是三個醉酒的印第安步兵。他們一邊痛飲,一邊拿著槍亂放一氣。三人很快被輕易制伏,隨後押送回城。人們想象中“兵臨城下的印第安部隊”在事後被證明是子虛烏有的。對于這麼一場鬧劇,華盛頓說:“當戰爭的硝煙開始彌漫,人們都變成了驚弓之鳥。在那種形勢下,要把這些聽風就是雨的民眾組織起來,實在不容易啊。”
戰爭歲月里邊疆人民承受的苦難,從這件小事上便可見一斑。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不知道明天的太陽還能否升起更讓人恐懼了吧。曼徹斯特民眾的恐慌,迅速蔓延到了周邊地區。一位上尉在回憶錄中曾寫到,在他率部翻越藍嶺的時候,目睹了如潮水般的難民將道路塞滿的情景。
印第安人的腳步,停在了城外的一片區域。他們在那里經過一番燒殺擄掠後,帶著戰利品心滿意足地離開了。趾高氣揚的印第安人沒有注意到,華盛頓派出的偵察兵一直在他們身後緊緊跟隨。隨後華盛頓收到情報,大約150人的敵軍部隊已經渡過了阿勒格尼河,回到了俄亥俄河岸。自從布雷多克將軍戰敗後,這些特拉華人和肖尼人便歸順了法國。
印第安人的戰略價值在這樣嚴峻的形勢下,顯得愈發重要。華盛頓深深地明白,缺少印第安人的幫助,形單影只的他們根本就無力對付兇惡的敵人。印第安人的撤離,給了華盛頓思考軍事行動計劃的時間。攻打尼亞加拉的遠徵計劃,隨著布雷多克將軍的戰敗而擱置。同時,全國上下也因這場敗仗陷入了恐慌。由于暴雨阻礙了行程,雪萊將軍定于8月底大舉進駐奧斯威戈的計劃也被拖到第二年才完成。
同一時間,一支法國部隊進駐魁北克。德高望重的老將軍德迪斯男爵將指揮這支3000人的部隊進攻奧斯威戈。到達蒙特利爾後,男爵派出了700人的先頭部隊大舉進攻。後來局勢逆轉,由于喬治湖一帶的英軍開始陸續會合,男爵率部來到王冠角開始防守。當時的德迪斯男爵手下,除了正規軍之外,還有800多名加拿大人和700名法國人。
9月7日,英軍得到重要情報,他們的印第安哨兵在森林里執行任務時,意外地發現了通往愛德華堡的路。這三條新開辟的道路讓英軍指揮官們斷定,愛德華堡是法軍的下一個攻打目標。時間緊迫,他們立即派人通知愛德華堡的駐兵,讓他們做好準備。幾小時後,果然又有哨兵來報,大量的法軍出現在運輸站附近。第二天一早,大本營的英軍們目送由威廉姆斯上校率領的1000余名士兵離開,前去阻擊來犯的敵人。沒過多久,劈里啪啦的槍聲代表了兩軍激烈交火的開始。隨著槍聲越來越密集,交戰雙方似乎也離大本營越來越近。大本營的官兵明白,威廉姆斯上校開始撤退了。在科爾上校率領的300人部隊的掩護下,他們得以全身而退。森林里短暫而激烈的交火聲終于結束,雙方進入了一個短暫的和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