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收入”是近年來的一個熱詞。對灰色收入這個詞,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和定義。從字面上解讀,它是一個用來描述不正當收入的詞語,是一個比較溫和、比較中性的詞。也正是這種貌似溫和的心理暗示,往往會讓我們失去價值判斷。
當所有人都把眼睛盯在那個果上面,往往會忽略事物形成的因,也就是“灰色收入”背後的“灰色生存”。
中國人喜歡大紅大綠,不喜歡黑和灰,好像這兩種顏色真有些怕見光或者見不得光的意思在里面。“灰色”其實不僅僅是一種生存狀態,它更多體現的是一種生存之道。如果一語概之,灰色生存就是遊離在合法與非法邊緣的一種狀態,它利用傳統的熟人社會,遊走于法律邊緣,使社會規則模糊混沌,以便從中取利。
灰色生存的產生是因為權力機制的不完善,比如利用權力尋租、徇私舞弊、監管不嚴都會引發灰色生存的連鎖反應。當一個人的生存空間遭擠壓、排擠、威懾時,人就會自然而然地退守到本就無法逃遁的中性區域,這個區域通常是我們道德的灰色地帶。而深陷其中的人也由此陷入了陰陽交錯、善惡糾纏、人格分裂的無奈掙扎之中。
中國歷史從人情社會到叢林社會的潰敗,出現過道德滑坡、社會失范的非常時期。吳思先生提煉出的“潛規則”概念,之所以風行,是因為它為人們揭示了中國歷史生存發展的基因圖譜。中國人有一個習慣,就是凡事在顯規則之外還有一套潛規則,習慣用灰色規則去勾兌另一條生存管道,如果沒有這條管道,內心反而會產生不安。
這種不安來源于我們心底的困惑,追根溯源,這種困惑更多地來自內心無法抹平的欲望。而在歷史的每一個片段和章節里,我們會發現處處都橫亙著這樣的欲望溝壑,到處都排列著人性的緩衝區域與不斷延伸的過渡地帶。在權力格局中,甚至是在男女關係與經濟收入上,都有這種黑白相間、明暗不定的灰色地帶。官場中的和光同塵,經濟上的灰色收入,乃至為人處世的中庸之道,無一不是人類生存的努力爭鬥與無奈妥協握手言歡的結果。如果說灰色生存已成為權力運作的一種潤滑劑,那麼與歷史擦肩而過的每個人都處于一種邊界模糊的狀態中。按照生存法則,通常情況下距離權力越近的人,其灰色生存的幾率也就越大。很多人的大部分精力,可以說都用在了適應和探尋這種顏色之中。
對于絕大多數社會成員來說,灰色生存讓他們陷入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困境。一方面他們會為此感到煩惱與焦躁,這種情緒讓自己處于危險的邊緣;另一方面他們又呼吸于此,否則便會有缺氧的感覺,喪失了生存的空間。因此,人們一方面想要撥雲見日,想要分辨黑白;另一方面又在不斷制造著灰色,以便讓自己能夠從中漁利。正因如此,也有人認為,灰色是符合中庸之道的色彩,它維係著權力結構的穩定。我將此比作“泥潭理論”,陷入泥潭之中的人,雖然泥沼裹足,而且面臨進一步陷落的危險,卻很少有人有勇氣走出困境。
說到底,灰色生存產生的根源在于權力分配的不規范,如果權力分配規范得很清楚、很透明,構成一個值得信賴的體係,它就像一個支點,能夠撬動社會的其他部分,使之保持平衡。灰色生存的支點取決于公權力,如果公權力本身可以昂首世間,它就會產生輻射作用,撬動這個社會的規則,那麼灰色將無所遁形。
在一個相對清明的社會中,權力作為一種公共資源,是用來維護社會公平、化解社會矛盾的一種手段,它要讓社會變得黑白分明。而在一個相對灰色的社會中,權力則成為特權階層牟利的工具,通過幹預資源配置、財富生產和分配,以權謀私,中飽私囊,從而加劇了社會不公。也就是說,社會越灰色,灰色生存的現象也就越發突出,社會矛盾就越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