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爾沒有提到那第七支槍,因為他並不完全相信這次襲擊能夠順利完成。懷著對權威根深蒂固的懷疑,他害怕自己那支湯普森衝鋒槍可能會在襲擊開始之前就被“大屁股蟲”或者“厚臉皮”班德(高個子喬治偶爾被叫的綽號)據為己有——那樣的話,若是襲擊不成功,他就該倒霉了。襲擊成功結束後,戴爾故意慢吞吞地把衝鋒槍從藏匿之處拿出來,裝作怯懦地為自己的不老實咧嘴笑著,這樣將這事化為了幽默,每個人都被逗得笑出聲來。意外多出的那支衝鋒槍給了麥克梯,他已經改變了主意,決定若有機會,他自己會和斯托姆和其他炊事兵一樣,也上陣去看看戰鬥是個什麼樣子。
這樣的機會來得比任何人所預料的要快得多。
群山中迫擊炮和輕武器開火的聲音一天比一天來得刺耳,一天比一天來得猛烈。鉚足了勁在泥土路上奔跑的小吉普越來越多,它們上面載著攜帶地圖盒的高級軍官,加速前行。這一切三連的人都看到了。可是,當接到命令準備開赴前線時,大家還是被驚呆了。當然,一部分原因是某種程度上說來,他們從未認為這樣的時刻會真正到來。開赴的命令似乎來得那麼突然,那麼出乎意料,就像在山洞里的爆炸聲一般在耳畔不斷回響。
法伊夫下士坐在水罐上,正待在連部帳篷外的陽光下,這時連里的吉普載著“大屁股蟲”和司機轟的一聲停了下來。“大屁股蟲”的膝蓋上還橫放著個地圖盒。還沒等他倆下車,法伊夫便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出他們回來後要說些什麼。那一刻,法伊夫覺得回蕩在耳畔的聲音其實並不是山洞里的爆炸聲,而是嗓子眼下邊自己心臟的緩慢跳動。心中勉為其難和滿懷期待這兩種感情將他往兩個相反的方向用力拉扯。只要他再激動哪怕一點點,就得擔心這種激動會變成公開表露的恐懼,一發而不可控制。
僅僅幾天之前,為衝鋒槍襲擊而進行的討論中法伊夫是個局外人,為這事他至今不能原諒威爾士。他是那麼想要獲得一支那樣的槍,也那麼想參與那次襲擊行動,以致每想到這件事時,整張臉便扭曲得如同怪獸面具一般。
他甚至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說自己絕不會去求威爾士辦什麼事,可為此事他明白地向威爾士提出了請求。當然,是在一次休息中,在周圍沒有什麼人的時候。他甚至根本沒提要槍的事。只要能參加行動他就心滿意足了。可濃眉大眼的軍士長卻只是盯著他看,一副故作驚訝的樣子,兇神惡煞般的眼神亮得倣佛能殺人一般。
“毛孩子,”他說,“我要記錄三個新瘧疾病員病歷的報表,五分鐘里拿來,不得有誤。”
就這樣。法伊夫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樣的恥辱。他相信就是戰鬥的苛刻要求也無法將這印記抹去。至今想到這件事,他仍然會渾身不自在。
在那兩天時間里,連隊里的偷槍突擊行動是件大事,同時有些小事情也發生在了法伊夫身上。他的第二位朋友來探望他——第二是指把法伊夫的另外一位朋友貝爾算在內,盡管法伊夫最近已經打算不再把貝爾算在內了。法伊夫這第二個朋友是個叫威特的家夥,部隊上艦出航前兩個月被調出了連隊。
威特這個來自肯塔基州布雷塞特縣的家夥長得又瘦又小,是一名老兵,以前在團里做拳擊手。他曾在三連待了幾年。對法伊夫來說,威特的調動是一堂很好的實例教學課,可以有趣地了解到軍隊是如何運作的。
在要將部隊全部投入官方所稱做的“最終訓練階段”之前不久,團里組建了一個新連隊。這個連稱為火炮連,起先只是一條命令,出現在作戰部發來的文件上。拼湊這個連的設想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技術上的考慮,任何一個不是戰術專業學生的人都不會對它有什麼興趣。因為原本已經有了一個反坦克旅。不過這個火炮連除了要使用新型武器進行反坦克防禦外,還要能夠進一步發揮炮兵的作用,作為團里的小型炮兵部隊,擁有對連排規模的目標快速進行重火力攻擊的能力。
這個連在文件上設想得是如此美好,不過,它還只存在于紙上,需要有兵員來使這個火炮連成為現實。這件事通過一個奇怪的方式在團里面解決了,這個過程或許可以稱之為“踹開臟家夥”。法伊夫注意到了它是怎樣進行的。團里發了一份備忘錄,要求每個連隊的主官送出一定數量的人。連長們服從了,于是最糟糕的酒鬼、同性戀者和搗亂者就全聚到了同一屋檐下,組成這個火炮連。然後,這個連的指揮權在團里被交給了團長最不喜歡的軍官。威特是三連所送兵員中的一個。
威特雖然嗜酒成性(像大多數酒鬼一樣),但還算不上是個最糟糕的酒鬼,而且他也不是同性戀者。或許用個比較寬泛的標準來套,威特可以算是個搗亂者,因為他曾多次被抓起來,並且有兩次還被簡易軍事法庭送到了監牢里。不過在法伊夫看來,所有這些反而讓威特成了有點傳奇色彩的英雄(雖然還不能和貝爾相提並論),然而,這些卻並不能使威特為斯坦和威爾士所喜歡。盡管如此,他並不顯得有什麼特別與眾不同的地方,其他沒被派到火炮連去的人同樣也有類似經歷。威特的麻煩在于因為討厭威爾士而與之爭吵,而這讓威爾士心生怨恨。威爾士也不喜歡威特。事實上,他們彼此都將對方視做討厭透頂的家夥,深惡痛絕,這種情緒已發展到勢不兩立,毫無保留,也毫無緩和的余地。
雖然沒有拒絕,也沒去要求留下來,但威特並不樂意被調走。他所有的朋友都在三連里面,而且他覺得自己在那里的名聲也還不賴。如威特所看到的,每個人都了解他對三連有很深的感情,也了解他是因為威爾士而被調出去的,然而知道這些只能證明自己蔑視威爾士的正確性,也就讓他更加不可能去要求留下來。于是他就隨著幾個真正的酒鬼和兩個同性戀,悄悄被調走了。現在他回來看看。
火炮連和團里的其他部隊隨著師里的第一梯隊早在一個月前便到達了。他們有更多的時間來進行“水土適應”,而威特這時得了瘧疾。他看起來很蒼白,皮膚泛出淺黃色。本來就不胖,現在顯得更瘦了。他一直注意收集老連隊的消息,每次有部隊運送過來,也都會去找找看。這樣的過程他應該重復了有二十次之多,總算有所回報。他們到達那天威特剛好在沙灘上有任務,可惜的是與他們擦肩而過,因為他那時正在另一頭給別的船卸著東西。因此,威特決定出去找他們,這可比聽起來要難得多。整個島上擁塞不堪,充斥著人群和物資。經過不斷的詢問,他終于從別人口中打聽到他們的宿營地點,卻只發現自己到達時(在偷偷溜號,不請假外出,並在島上走了好長一段路後),他們已經離開了。他只好無奈地一切都從頭開始。這件事表明了威特長久的耐性。法伊夫希望自己能有更多一點這樣的品質。
法伊夫看到威特時簡直高興壞了,尤其是在自己與貝爾的友誼最近急轉直下之後。而且,另一個原因是,法伊夫十分清楚,和自己羨慕威特一樣,威特對自己也是很佩服的。法伊夫對威特服氣並將其視做英雄是因為威特所體現出來的男子氣概,堅韌與果敢;而暗地里威特卻因為法伊夫所受過的教育而羨慕不已。法伊夫難免會沉浸于這樣的恭維之中。
說起來也真巧,威特剛好是在偷槍突擊行動的那天下午到來的。剛剛幾分鐘之前,法伊夫還站在一邊看著參加襲擊的七個人出發了,卻沒有自己的份。或許這跟後來在他和威特之間發生的事情有一定的關係。不管怎樣,他是酸溜溜地看著襲擊者離開的,過了半個小時,法伊夫到外面去休息,發現有人在叫自己。那人站在離補給帳篷不遠的地方,斜靠在一棵椰子樹旁,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是威特這家夥,他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走近連部帳篷,以避開自己的死對頭威爾士,因此,他一直站在那邊,等著自己的朋友出來。法伊夫看不清在那兒的究竟是誰,就朝那人走過去。
“啊,威特!我的天哪!過得還好吧!老天,見到你真是愉快!”他剛認出人來就叫出聲來,奔過去握手。
威特一向寡言少語,他咧嘴笑著,露出幾分得意。不過他看起來有些憔悴與勞累。“嗨,法伊夫。”
對法伊夫來說,在這個疾病肆虐、死亡橫行,令人心懷恐懼、苦不堪言的島上,見到威特就像是找到了多年未見的兄長。威特任由人家使勁地握著手,拍打著後背,自己卻始終得意地咧嘴笑著。然後他們就走到幾步開外,在一棵倒下的椰子樹上坐下來。
威特主要是想知道連隊的情況,它什麼時候到前線去。他已經見過“大個子”奎因、古奇(他的鐵哥們)、斯托姆(親自給他做了斯帕姆三明治,因為威特誤了午餐)和其他一些過去認識的人。雖然他很高興見到大夥,可卻沒人能告訴他連隊的狀況。他覺得法伊夫應該可以。當然,威特自然也是很樂于見到法伊夫。實際上,他已經等了有半個多小時了,不見到法伊夫是不會離去的。
“不過,你擅離職守了吧?”
威特聳了聳肩,一下子又不好意思地——卻自豪地——咧嘴笑開了。“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那個令人厭惡的地方。”
“可是你為什麼不進來找我呢?”威特的臉一下子僵住了,那樣子就好像有人用速凝水泥照著他的臉樣做了個模型,而法伊夫則看著它變幹一樣。他的眼睛奇怪地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取而代之的是勢不兩立的神情——他就這樣注視著法伊夫。“我永遠不會到那個婊子養的死東西那里去!”
法伊夫頓感後背上一陣涼意。有好幾次威特在類似的情況下,顯得很古怪,如同毒蛇一般,像蜷成一團做好了攻擊準備的響尾蛇。當然,毒蛇那樣並沒有什麼不對,這只是種本能,但或許也正因為這種本能,它卑微的內心才完全得到了滿足。你知道與之爭論是毫無意義的。而且,因為威特一直盯著他看,法伊夫難免有這樣一種感覺,他自己的話暗示威特可能會願意到威爾士在的地方,讓威特受到了人身侮辱。想到這,法伊夫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沒錯,不過你看,”他說,在椰子樹幹上移了下位置,“怎麼說呢?你想想,我覺得他應該有所改變吧,威特。從我們到這來之後。”法伊夫自己也不真的相信這些話。
“那個婊子養的永遠不會有什麼改變。怎麼也不會的。”威特認真地說道。
法伊夫相信威特是對的。不管怎樣,他永遠也無法與這樣的認真話較勁。“好吧,我說實話。如果到前線的時候沒有你在的話,威特,”他解釋道,“這兒肯定不會是原來那個老連隊了。肯定不是,就這麼簡單。我希望能有你和我們一起行動。”法伊夫心煩意亂地在樹幹上比畫著,“我想這就是自己為什麼說先前那些話的原因。”他嘗試著幽默一點,雖然自己也不完全覺得好笑,“你這個射擊的老手現在還行吧?”因為威特是個神槍手。
威特沒有理睬其中的恭維。“法伊夫,我也說實話吧。每當想起自己不能和三連這個老連隊到前邊去幹日本鬼子,我的心都特別難受。我是說真的。”當他身體前傾認真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又恢復了正常,“我在這個連——現在像什麼?——待了四年。你知道我對這個連的感情。每個人都知道。這是我的連。現在這樣不好,就這麼簡單。這樣不好。為什麼,誰知道要是我還在這兒的話,能救下多少家夥,多少我的老夥計呢。我屬于這個連。法伊夫,我的老夥計。”他突然變得消沉起來,坐在樹幹上,耷拉著腦袋,說話的時候,臉上一副悶悶不樂的神情,“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事實上,我什麼事都做不了。”
“那麼,”法伊夫小心翼翼地說,“我想要是你去找斯坦,告訴他你是怎麼想的,他會安排將你調回來的。‘大屁股蟲’清楚你是個多麼優秀的士兵。這根本不是個問題。而且現在他正為連隊的事情緒高漲著呢,你知道,要帶著大家去作戰,動真格的了。”
威特再次前傾了一下身子,專注地聽著,眼里怯怯的,卻透著振奮。不過當法伊夫停下來時,他就又坐直了身子,臉上重新變得生硬。
“我不能那樣做。”他說。
“為什麼不呢?”
“因為我不能。你知道的。”
“我很有把握,他會把你弄回來。”法伊夫決心賭上一把,雖然依舊是小心翼翼。
威特的臉陰沉下來,兩只眼球里沒有釋放的閃電躍躍欲放。“讓我回來!讓我回來!他們就根本不該趕我走!都是他們的錯,難道還是我的錯?”風暴減弱了,漸漸內移,然而陰沉的烏雲還籠罩在那里,“不行,我沒法那樣做。我不會去求他們。”
法伊夫不高興了,渾身感到不自在。威特常常讓你有這種感覺,即使他本意並非如此。“好吧——”他接著說道。
威特打斷了他。“不過我希望你知道,我非常感激你這樣盡力幫忙。”威特溫情地莞爾一笑。
“嗯。”
“我是說真的。”威特急切地說道。
“我知道你是真的。”和威特在一起總得擔心與他有什麼想法不同而使得他發脾氣,“我剛才想說的是這個意思。就是你究竟有多想回到咱連里來?”
“你知道我有多想。”
“那麼,要回來的唯一辦法就是去斯坦那兒提出要求。”
“你知道我沒法那樣做。”
“可是,該死的,”法伊夫大叫道,“這是你要回來的唯一辦法!你最好還是面對實際!”
“算了,那我想自己是回不來了!”威特也是大聲回敬。
法伊夫心里感到厭煩。他想到這是時隔幾個月之後他第一次見到威特。而且,他禁不住想到自己跟威爾士的遭遇,還想起那七個出發去突襲的人。不過心中主要的還是那種說不大清楚的心煩意亂。
“那我覺得你是只能待在外邊了,不是嗎?”他尖刻地說道,帶著挑釁的意味。
“我想是的。”威特怒目而視。
法伊夫盯著威特。威特卻沒看他,而只是神情不定地盯著看地上。威特一臉陰鬱地逐一壓著自己的指關節。
“我告訴你,這不公平,”威特抬起頭來說道,“完全不公平。無論怎麼看都是。這毫無公正可言,根本就是‘反逆’了公正。”
“不是‘反逆’,是悖逆。”法伊夫準確地糾正道。他知道威特很在意自己說話的用詞。威特一直為自己的詞匯量而羞愧,曾經刻意通過字謎來進行學習。但是法伊夫已經完全怒了。“悖——逆——”他重復道,好像是在教小孩子。
“什麼?”威特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法伊夫。剛才他一直在想著自己以前的苦水。
“我說你要把它讀成悖——逆——”反正,法伊夫心里有底兒。他知道威特不會打他。威特要打一個朋友之前,總會大方地事先給個警告。這和他那該死而愚蠢的肯塔基風格不大一樣。
不過就算法伊夫料到自己不會被打,他還是被自己得到的回應驚呆了。
威特盯著他,就好像以前從未認識過他一樣。即將釋放的閃電蠢蠢欲動,和夾帶風暴的烏雲一起回到了威特的臉上。
“滾開!”他咆哮道。
現在輪到法伊夫問了:“什麼?”
“我說滾開!離開這!給我離得遠遠的!”
“不是吧?我在這地方受的苦不比你少。”法伊夫說道,仍然是一副驚訝的神情。
威特動也沒動。不過這比有什麼動作更為可怕。表面的平靜之下,是怨恨在他的臉上燃燒著。“法伊夫,我這輩子還從沒揍過自己的朋友。要揍的話,也會很公平地事先給個警告,讓他們知道自己不再是我的朋友。我本不想警告你,但現在我還是得這麼做。如果你不立刻起身離開,我會把你活活揍扁。”
法伊夫試圖抗議一番。“可你他媽的這是什麼鬼話呀?我他媽的做了什麼呀?”
“只管滾開就是。別說廢話。你我不再是朋友了。我不想和你說話,也不想見到你。如果以後你還敢湊過來說話,我會將你打翻在地的,一句話也不會說。”
法伊夫從樹幹上起身,帶著一臉的震驚和迷惑。“可是,天啊,看在上帝的分上吧。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我只想——”
“滾開!”
“好吧,我走。我根本打不贏你,你知道的。就算我個子比你要大。”
“這很不幸。不過這就是生活。”威特說,“我說過了,走!”
“我就走。不過你瘋了,上帝啊!我剛才只是開了個小小的玩笑。”他走出了幾步,心里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在示弱,是否應該折回去,去為維護自己的尊嚴而挨揍,才顯得更像男人一點。又走了幾步,他停了一下,回過頭來。“好好記住,你要回連里來的唯一辦法就是照我說的做。”
“滾開!”
法伊夫這樣做了。他仍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示弱。他覺得或許是這樣。他對此感到內疚。還有些事情他也覺得內疚,極度的內疚,雖然無法確切地說出來是什麼。法伊夫很願意相信威特是對的,而自己則做出了極端卑鄙惡毒的事情侮辱了他,損害了威特作為男人的尊嚴。無論如何,那感覺就同在小時候做了自己都清楚非常錯誤的事情時一樣。模糊的內疚感就如同芥子色的雲塊向他襲來。走到半道上,他又停了下來回頭看看。威特仍然坐在那倒下的椰子樹上。
“走啊!滾快點!”
這聲音隱約地傳來。他繼續走著。走到連部帳篷門前時他再次停下來回頭看。威特走了,已經看不到他的影子。
此時,法伊夫失去了另一位朋友,在失去貝爾之後。他對貝爾或許也是做了些不對的事,並同樣感到內疚,可他一樣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事。兩位真正的朋友,法伊夫想,在這一大群家夥里邊——而現在他都失去了。在這種時候。此刻他所要想的就只剩下威爾士了。這也還是個不小的事,不是嗎?
可他一直在想著威特,想著那天的事,心里設想著其他可能的結局,想了好多天,天天想,事實上一直持續到那天,他坐在帳篷外的水罐上,透過用帶子綁住的擋風玻璃,看到車里的斯坦和司機。他知道他們回來有話要說。其實也只有無朋無友的法伊夫在看著他們從車上爬下來,向他走來,他沒法躲開,只好乖乖地去聽他們帶來的消息了。
“法伊夫下士。”斯坦興奮地說道。今天他一副正經的樣子,顯得很精幹,很有軍官的氣勢。法伊夫想,他或許也在考慮要宣布的消息吧。
“到,長官。”法伊夫試著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圓潤,不要顫抖。
“我要求所有沒有出去執勤的軍官和排里的基準軍士在五分鐘內到這兒來。把他們全叫上,別漏了任何一個。叫上比德。讓他也過來。”斯坦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到胸腔,“我們要開拔了,法伊夫。我們要開赴前線。明天這個時候出發,二十四小時之後。”
在斯坦後面站著的司機朝法伊夫使勁點頭附和,神情里透著不安,也許還有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