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鈴聲響了,工人們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國棟摘下焊帽子,露出剛理過的短發。小曹走過來,吃驚地看著國棟:“我靠,哥們兒,你怎麼——怎麼剪頭發了?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你才受刺激了呢。哥們兒這叫洗心革面,新人新氣象!”
兩人正說笑著,工友跑過來找國棟,說有電話過來說國強出事了。
半小時後,國棟、國英和向陽氣喘吁吁地跑進科長辦公室,科長正準備打電話,國棟急忙把電話按下:“科長,科長,咱們好說好商量!”
科長一臉驚訝,問道:“你誰啊?上來就按我電話!”
“我,我是馮國強的哥哥。”
“你就是馮國強的哥哥啊。你知道他幹什麼了嗎?啊?盜竊!上個月,我們廠就丟了一批木材,那是我們要建新廠房用的!因為這個,我們還開除了開門的張老頭,後來聽說張老頭回了老家以後都氣病了。你說人家冤不冤!”
馮國棟一直與科長交涉著,直到等到大哥來,拿出八百塊補上了木材的漏洞,科長最終同意放了國強,既往不咎。一路上,馮家三個男人都沉默不語。
回家後,一頓飯誰都沒有吃好。夜里,國棟知道國強在院里生悶氣,便起身也來到院子里。他看見國強蹲在院里,過來遞根煙給國強。
“老四,你也多體諒體諒大哥。咱媽去世那年大哥也才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呢。爸每天起早貪黑地上班,家里全靠大哥一人操持。你跟老三那時剛上小學,大哥接送你們上下學,雨雪天怕你們摔著,他就前面抱一個後面背一個。為了照顧家,學業也被耽誤了。其實他是咱家學習成績最好的,那會兒他們單位保送他去上工農兵大學,為了咱們三個,他沒去。唉,要不是咱們這些弟弟妹妹拖累著,大哥早就結婚,抱上自個兒的孩子了。”
國強狠狠抽了兩口煙,眼睛里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國英和國慶也走了過來。國強的眼淚劈里啪啦地掉了下來,國慶像父親般把小弟弟摟在懷里,國英早就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國慶也將她摟進懷里。國棟也忍不住掉下淚來。
國慶擦擦眼淚:“好了,咱不哭了。不能讓街坊鄰居笑話,笑話咱老馮家過得不如意,咱們都得好好的,讓他們看看咱家個個都是好樣的,過得比誰都好!”
國強點點頭。國棟欣慰地看著哥哥和弟弟。
“大哥,聽我的,用剩下的撫恤金把曉霞娶回來吧。你需要媳婦,我們也想要個大嫂。”
馮國棟沒有想到,是他提議把父親的撫恤金拿出來給大哥結婚的,結果是他導致大哥和曉霞行同陌路。
這天,穆杉照著藥單配藥。小賈進來喊道:“你們看見了嗎?”
護士們紛紛望向小賈:“看見什麼了?”
“穆杉啊,在光明照相館的櫥窗里。哎呀,穆杉的照片有這麼大。擺在櫥窗里,跟電影明星似的。”
大家都看著穆杉。穆杉笑了,對著小賈搖搖頭:“小丫頭,你看花眼了吧,怎麼會是我呢。”
小賈一個勁地直點頭。穆杉漸漸不笑了。她下了班立刻去了小賈口中的照相館。果真,穆杉看到自己穿著護士服在醫院花園的一張大照片赫然地擺在櫥窗里。穆杉愣住了,她一步步走進櫥窗,站定不動了。照相館里,正工作的大李無意中抬頭看見穆杉,忙走出來。
“哦,就是你啊。真人比照片還漂亮。難怪他能拍出這麼好的照片呢。”
穆杉一臉嚴肅地問:“他是誰?”
“馮國棟。”
穆杉有點氣急敗壞,不到二十分鐘,她就找到了馮國棟。
“為什麼偷拍我,還把照片賣給照相館?”穆杉也不聽國棟解釋,直接說,“走吧。去把照片要回來。”
“擺在那兒不是挺好的,多少人想挂還沒那個機會呢。”
“不行,偷拍就不應該,不經我同意挂在櫥窗里就更不應該了。” 穆杉氣得臉通紅,“沒有什麼可解釋的,現在你就給我取回來。快走呀!”
國棟只好實話實說:“可我現在沒錢啊,去了也要不回來呀。”
“賣照片的錢呢?”
“我買鴿子了。”
“你,你怎麼能這樣?”穆杉有點發傻了,沒見過這麼理所當然說出不可思議理由的奇怪的人。以至于國棟不斷發誓,只要下個月發工資就去贖回她的照片,她都不能夠相信。
“不行,就現在取!”
國棟攤開兩手,無奈地說道:“你怎麼這麼擰呢,不是說開了支就給你取嗎。如果想現在就要回來,那只有——你先墊上這三十塊錢。”
穆杉只好同意了。
國棟繼續說道:“現在照相館也下班了,明天吧,明天下午五點我們在照相館門口見。哎呀,我不會不去的,放心吧。”
穆杉氣得不想理睬他,轉身就要走,被國棟攔住。
國棟有點不好意思,眼睛都不敢望向穆杉,小聲問道:“你能告訴我,‘簡·愛’是什麼意思嗎?”
國棟看著穆杉的背影在夕陽中遠去。回味著穆杉的解釋,他自言自語著:“‘簡·愛’——簡單的愛情,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