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個不合時宜的電話是彭裏斯路口警察局打來的,關於那個早夭的孩子。不過,電話只是説審訊因為驗屍官身體不適而推遲到了星期五。
和往常一樣,弗萊蒙頓的宴會照例是在一場混戰中告結。今年最後甚至還進行了一場火炬儀式,街上幾處裝飾物著了火。丹尼?喬治宣稱是有人故意放火燒了他最好的一條褲子。弗萊蒙頓宴會開心地在這時散場。喧鬧聲中,布林利醫生的小馬受了些驚嚇,拖著上下顛簸的馬車帶著他飛奔回家,一路揚起無數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潮汐沙。他可能受了不小的顛簸和驚嚇,因此也錯過了星期二和星期三的獵人集合,只能躺在床上借酒壓驚。
經驗豐富的布洛德文十分肯定地對他們説:驗屍官最早也得到星期五才能下床工作。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三,瑪麗要帶波麗回多塞特。額外多出來的一天讓奧古斯丁在趕回威爾士之前還可以和她們一起同行,並在那兒待上一晚。
天色已經放晴,奧古斯丁和波麗想一起開著賓利旅行,但保姆不同意。她説不管什麼天氣,讓一個孩子在那樣的東西裏喝冷風都是發瘋了。因為奧古斯丁的3升小賓利是輛二人敞篷車——名副其實的敞篷,只有一面小小的擋風玻璃,甚至連手剎都在外面。但是,瑪麗?瓦達密卻很贊成。大風,她爭辯説,可以把細菌吹走,而且很快就到了;相反,在悶不透氣的戴姆勒家庭車裏,帶著行李、坐著保姆和瑪麗的女傭菲頓再加上瑪麗自己,整個旅途可能要花上大半天時間。
崔維特,他們的老司機,原先是趕馬車的,一點也不喜歡速度這回事。但即使他只開到每小時20英里,也危險到足以讓人心驚膽戰。“無論如何不要將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如果這個籃子是崔維特的!”奧古斯丁冷冷地説。
至於波麗,語言已經無法表達出她的渴望,所以她無聲地手舞足蹈起來,伸出的舌頭像是因為它的無用而遭到流放一樣。瑪麗決定了,“開心是唯一有價值的感冒良方。”她自言自語道,並且同意波麗和奧古斯丁一起走。
保姆臉上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將這孩子包成了一個毛線球,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然後把她放在奧古斯丁旁邊的皮座上。
奧古斯丁是那種年輕、聰明、富有激情、視車如命的司機。因此,今早他一將手搭到方向盤上就立刻把波麗全忘了。但波麗無所謂,她也知道如何使自己與親愛的賓利車(她的另一個所愛)融洽起來:等引擎一發出嗚嗚的類似風琴的叫聲,她就脫下口罩,應和著賓利的重低音唱起了高聲部。兩個小時裏,賓利和她一刻都沒有停止過,歌聲伴著他們從斯坦尼斯 到貝辛斯托克 ,經過斯托克布裏奇 、索爾茲伯裏 ,一直到達光禿禿的南部高地。
荒涼的高地上只有一片像是被兔子啃過的薄草皮,生長的多是百里香;兩側白堊質的峭壁上是一些年代古老的紫杉;天空中到處是雲雀飛翔。波麗伸出雙臂,朝這些雲雀用力揮舞,邀請它們加入,進行三重唱。
光禿禿的白堊高地下掩藏著一條很深的河谷,梅爾頓就在這裡。在這離他們的房子不遠的平坦的河灘地,生長著茂盛、高大的山毛櫸和甜栗,有著綠草如茵的牧場,和賓利差不多寬的幽長小道,以及那些林蔭中隱藏的、茅草屋頂的燧石磚房子。他們經過時,賓利和波麗一起為它們唱著讚歌。
賓利繞著圈子開進了那扇永遠都敞開著的鍛鐵大門,慢慢地穿過花園。波麗現在已經完全從她的蠶繭裏解放了,她貼著儀錶板,站得筆筆直直,揮動著雙臂指揮著這場自然大合唱。“到家了!”她用自己音域之內所能發出的每個不同音調唱道,“到家了!到家了!”而在波麗聽來,周圍的一切無不是在應和著唱道“到家了”。
然後在梅爾頓獵場前門外,奧古斯丁熄掉了引擎,波麗和賓利一起歸於安靜。
奧古斯丁擦了擦波麗的鼻子,將她抱了起來。
梅爾頓很大,幾乎和奧古斯丁那偏僻的住所紐頓?蘭特尼差不多。這是一所伊麗莎白時期的房子,墻面與窗框全部都是石頭砌的,配有一些淳樸的古典裝飾。起初,它被建為一個中空的廣場,中間是個像大學那樣的四邊方庭,正面中央還有一道宏偉的拱門,像是高等學府的大門。以前,你不用下馬就可以一直坐在馬背上來到裏面的方庭;但現在,這個拱門被擋住了,裏面又修了一扇現代風格的大門。
大老遠就能聽見奧古斯丁的賓利哼唱的眾所週知的小調兒。他們抵達時,男管家已經站在大門外等候了。他的名字叫萬蒂奇。
萬蒂奇很瘦,頭髮過早地白了,因為甲狀腺有問題,眼睛向外突出得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