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5 29.歐瑪爾海亞姆《魯拜集》
(公元1048—?)
我記得幾年前一個伊朗朋友告訴我,歐瑪爾海亞姆在西方完全是作為一個詩人而著名,為此他感到很驚訝。而且他很確切地告訴我,在整個伊斯蘭世界,尤其是他的家鄉波斯(現在是伊朗),他做為一個數學家和天文學家而出名。雖然他的詩受人尊敬,但是這種詩在他那個時代,任何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都可以做出來,事實上做這種詩是在特定場合即興賦詩的能力。(在日本的中世紀,女官就具備這種能力,見清少納言(27)和紫式部(28))。關于歐瑪爾海亞姆如何在英國如何成為一個偉大的詩人的故事,確實讓人很奇怪。
開始于詩歌本身,《魯拜集》是部短詩集,包括兩組對偶句,第一行、第二行和第四行必須押韻。由于沒有任何相反的理由,大多數西方讀者認為《魯拜集》是歐瑪爾海亞姆寫的一首長詩的名字,但是“魯拜”一詞本身就很容易翻譯為“詩歌”或者“四行詩”。愛德華費茲傑拉德在1859年出版該詩集的譯文時決定保留該題目的波斯文音譯,這一舉動被視為強調原著的“異國情調”的故意選擇。此外,歐瑪爾海亞姆的詩現存的有近百首,都被收在傳統的波斯文集中,收錄進去的詩就是一個短詩集,詩集沒有總述也沒有復雜的結構。天才譯者費茲傑拉德最偉大的一個做法是把歐瑪爾海亞姆的詩進行排列,從而成了一首連貫的長詩,並且給予其美學和哲學的力量,詩的連貫性即便存在在分散的四行詩中,也很含蓄。
我們看到的《歐瑪爾海亞姆魯拜集》是愛德華費茲傑拉德翻譯的(這部著作被翻譯過很多次,翻譯的是很準確,但是都沒有費茲傑拉德翻譯的好),這部作品是一部獨特的雜糅之作,是一首在波斯文基礎上創造出的傑出的英文詩,它也使好幾代英國讀者對那個地方產生了興趣,一個比波斯還波斯化的地方,一個到處是美酒和玫瑰的異國,美酒和玫瑰更多的存在于詩人心中而不是普通人心中。費茲傑拉德的譯作《歐瑪爾海亞姆魯拜集》(對應于原作《歐瑪爾海亞姆》),實際上就是巴勒斯坦批評家愛德華賽義德所批評的“東方主義”一個典型的例子,“東方主義”即利用文學和藝術去創造一種浪漫的異國情調,從根本上講是亞洲文化的虛假現象,代替了歐洲人心目中的幻想,亞洲也像其他國家的人們一樣經歷著生存和死亡,繁榮和衰敗。賽義德批評讓人很不高興,不過也是事實,但也不是全部。問題的復雜性在于像歐瑪爾海亞姆這樣的詩人本身就是用詩來激起一個奇異芳香並且神秘想象王國,品質被保留了,但不是在翻譯中被創造。
我猜想真正讀《歐瑪爾海亞姆魯拜集》不是很多,但是很多人還繼續引用其中的內容:“一塊面包,一杯酒,還有你”(這句是從費茲傑拉德的譯本里引用的,雖然很貼切但並不是很準確)。這幅畫中難道沒有錯?伊斯蘭教的一個很嚴格的信條對于信徒來講要嚴禁飲酒(見《古蘭經》24);歐瑪爾海亞姆為什麼要激發人們去飲酒呢?答案就在于伊斯蘭教(在我們這個時代,除了一些極端的基督教信徒以外,其他所有的形式都很普遍)容忍人的人類的脆弱性,雖然禁酒,但是一些人偶爾也會喝點,即便如此,他們靈魂的命運還是一如既往的掌握在獨一無二、無所不能的真主手中。在傳統的伊斯蘭世界里,美酒和詩歌的確存在源遠流長的關係。奧托曼的蘇丹們將咖啡館嚴格定義為產生政治異議的溫床,但是允許小酒館們在不擾亂秩序的情況下開業,那些對社會無害的詩人可以光顧(還有一個非常虔誠的假想,詩人常常用酒來比喻自己沉醉于浪漫中,甚至是神聖的愛情,實際上他們本身一口也不喝)。所以歐瑪爾海亞姆用酒、愛情和玫瑰花來陳述一個深刻的主題:實際上生活是充滿樂趣的,要充分去享受;如果人們熱愛生活,就不應該在死亡面前退縮,生或死都掌握在神的手中。
《歐瑪爾海亞姆魯拜集》是一種奇跡,是一個天才詩人和一個出色的翻譯家的一個傑出的合作,在時間的差異和文化的距離間架起了一座橋梁,波斯的數學家和維多利亞時代的東方學家一起譜寫了一部詩集,在我們這個時代讀起來依舊令人陶醉。
約翰S梅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