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邪王家
我們還是先認識一下瑯邪王家——江南的第一大族。
瑯邪王家在兩晉時期之所以知名,還要追溯到西晉那位“臥冰求鯉”的大孝子王祥。西晉倡導儒教,標榜以孝治天下。因此,王祥在《晉書》中被排列在所有臣子之首,生前死後都十分顯赫。王祥一共有五個兒子,個個當官,可惜孫子輩實在泛泛,後來逐漸沒落了。
王祥的異母弟弟王覽的官位名氣都沒有王祥大,但其後代卻比王祥的繁茂。後世所言東晉瑯邪王家主要就是指王覽的後代,“王與馬共天下”中的“王”,也是指此。
王覽一生共育有六個兒子:老大,撫軍長史王裁;老二,治書禦史王基;老三,侍禦史王會;老四,尚書郎王正;老五,中護軍王彥;老六,國子祭酒王琛。
王覽六個兒子當官也不算稀罕,稀罕的是後輩高官層出不窮,而且綿延數百年。為了不至于混淆,列表如下表中所載為王氏家族主要人物,截止東晉末年。:續表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第六代第七代王祥王肇(音zh岬o)王俊王遐王夏王馥(音f徂)王根王烈王芬王覽王裁王導王悅王混王嘏(音g迅)王恢王誕王恬王覽王裁王導王洽王珣王弘王虞王柳王孺王曇首王賨王朗王練王協王謐王瓘王球王琇王邵王穆王簡王智王超王默王鑒王惠王恢王薈王廞(音x貝n)王華王穎王敞王基王含王瑜王敦王應王會王舒王晏之王崑(音k迂n)之王陋之王允之王晞(音x貝)之王肇之王正王曠王籍之王羲之王玄之王凝之王徽之王楨之王操之王獻之王覽王正王廙(音y岥)王頤之王胡之王茂之王敬弘王羨之王偉之王韶之王彬王彭之王彪之王越之王臨之王訥之王準之王彥王琛(音ch言n)王棱王侃如此龐大的一個家族在西晉末年至東晉初年,又是如何輔助司馬睿落腳江東,繼而開創“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呢?
○東晉名相王導像,其主要
施政綱領便是“無為”這當然與王導、王敦兩堂兄弟關係極大。
第一,司馬睿與王導之間有很深的淵源和感情。《晉書王導傳》對此有比較詳細的描述:“(王導)參東海王越軍事。時元帝為瑯邪王,與導素相親善。導知天下已亂,遂傾心推奉,潛有興復之志。帝亦雅相器重,契同友執。帝之在洛陽也,導每勸令之國。會帝出鎮下邳,請導為安東司馬,軍謀密策,知無不為。”瑯邪王司馬睿與王導年紀相倣,以前關係就很好。早在司馬睿居住洛陽的時候,王導就已經給其出謀劃策了。
第二,王曠、王導、王敦首倡南渡之計,對于“司馬睿中興”起到了重要作用。《晉書王羲之傳》記載:“元帝之過江也,曠(王羲之的父親王曠)首創其議。”王曠曾做過丹陽太守,對江南的情況十分熟悉,因此由他首倡此議也在情理之中。裴啟所撰的《語林》記載了這樣一件事。當時,王敦與王導等人在屋里商議將來的存身之地。王曠來到屋外,大家不讓他進屋。這下更勾起了王曠的好奇心,他把牆剔個縫兒來偷聽。聽著聽著,他突然從外往里說了一聲:“你們還想圖謀不軌?我要告官去!”此舉嚇得大家趕緊把他擁進屋里,一同商量。于是,王曠說出了南渡江南的意見。經過大家協商,他的意見獲得了一致通過。定下南渡的方針以後,應該是由王家的族長王導勸說了司馬睿,並運作成功。因此,《晉書元帝紀》稱:“永嘉初,用王導計,始鎮建鄴。”
第三,南渡以後,王導、王敦等人對于江南的穩定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為了提高司馬睿的聲望,王導讓曾為青州刺史的王敦騎馬跟在司馬睿轎子後面遊行;為了拉攏江南人士,王導主動與陸玩結親,學習吳地方言;為了減少僑民與南方大族之間的矛盾,也為了維護門閥士族的利益,王導盡量採取“清凈無為”的執政理念,對于大族子弟的一些違法亂紀行為忍之又忍。王敦則主管軍事,在討伐叛亂中居功至偉。可以說,兄弟二人為司馬睿在揚州地區站穩腳跟,繼而為司馬睿擴大統治區域,起到了很大作用。
過江伊始,司馬睿並沒有牢牢地把握住政權。那時,王導“政皆決之,號仲父”參見《世說新語言語》“顧司空未知名”條注引鄧粲《晉紀》。。司馬睿剛過江的時候,他母親就去世了。司馬睿為此還離開了江南兩三個月,專門回瑯邪國去辦喪事,這件事也從側面說明:在當時承擔協調各方、穩定時局重任不可須離的人,不是司馬睿,而是王導。
先天不足的司馬睿,在王導、王敦的一手扶植下總算站穩了腳跟。正如《晉書王導傳》上所說的那樣:“吳會風靡,百姓歸心焉。自此之後,漸相崇奉,君臣之禮始定。”然而,當司馬睿的地位逐漸穩定以後,他與王氏家族的矛盾也開始凸顯了出來。
究其原因,當然是權力之爭,但也與雙方的執政理念有所差異有關。據《資治通鑒》記載,王導為司馬睿制定的國策是“謙以接士,儉以足用,以清靜為政,撫綏新舊”。王導的“清凈為政”,表現在諸多方面:對門閥特權的保護;對高門大族(包括江南豪族)違法行為的容忍;延續高門大族原有的名士生活方式等等。
在王導這一指導思想下,司馬睿安撫住了江東大族,平衡了南渡僑民,也維護了南來的王氏家族的利益。但是,這一政策的負面影響不可小視。它主要表現在當時江東的社會治安非常不好。此類記載隨處可見。《世說新語任誕》記載:祖逖(音t岥)在江南之時,就公然率領部眾搶劫富戶,並當著王導、庾亮等王公大臣的面,毫不掩飾自己的所作所為,而王導等“在事之人亦容而不問”。《晉書賀循傳》記載:廷尉張獧胡作非為也沒有人去管。群眾只好找到江南的大族賀循,而賀循只說了一句,等我見到張廷尉了會說到這個事。
無意抹殺王導這種政策的積極意義,但是客觀地講,亂世中所謂的“清凈為政”,一方面僅僅著眼于維護江東半壁江山的割據狀態,而另一方面骨子里還是為了維護王氏集團在江南的既得利益。
作為一位想大權獨攬的君主,司馬睿當然對這種情況不能坐視不理。于是,司馬睿起用了大量非王氏家族的大臣,開始逐漸疏遠王導。司馬睿主要採取了幾項措施。
一是把高官授予江東以外的名臣。相應的,王氏的人就無法染指這些職位了。如在建武元年七月,司馬睿任命身在許昌的太尉荀組為司徒,十二月又任命司空劉琨為太尉等。
二是起用北方非王係名士,如周顗。周顗的父親周浚曾為安東將軍,長期鎮守建業建康:屬今南京地區。公元229年,孫權在武昌稱帝,九月即遷都于此,稱作“建業”。晉太康三年即公元282年改稱“建鄴”。後避愍帝司馬鄴諱更其名為“建康”。東晉南朝相承不改。,因此周家在江南具有一定的影響力。司馬睿曾任命周顗做荊州刺史。不過,周顗自己不爭氣,被建平(重慶市巫山縣)的流民趕了回來,這讓司馬睿算盤落空。而周顗返回途中被王敦截留,王敦在王導的授意下想借機將其殺掉。司馬睿極力幹預,才將其從王敦手中騙回。周顗回到建康以後,司馬睿還想重用他,但他經歷此番風波以後再也不想與王家作對,于是開始以醉酒來模糊自己的立場。周顗甚至還時不時地做出些令司馬睿惱火的事情,以顯示自己的“非司馬睿化”。一次,司馬睿與大夥喝酒,從容問大家:“今日名臣共集,何如堯舜時邪?”周顗卻趁著酒醉厲聲說:“今雖同人主,何得復比聖世!”這弄得司馬睿十分難堪。
司馬睿重用的另外兩個人是劉隗(音w豆i)和刁協。
劉隗性格剛直,不避權貴,十分符合司馬睿“以法禦下”的執政理念,因此被司馬睿任命為丞相司直。在任期間,王敦的哥哥王含任人唯親,向朝廷舉薦自己的親信充當幕府佐官及下轄郡縣長官,一次就達二十多名。劉隗上書逐一進行彈劾,說得王家體無完膚、理屈詞窮,令“王氏深忌疾之”。但是,劉隗的做法卻為司馬睿所激賞,史稱“與尚書令刁協並為元帝所寵”。
刁協資格也很老,他在永嘉初年就被任命為河南尹,沒有上任就來到了江南。司馬睿為丞相時,刁協是左長史,後拜為尚書左仆射。王導並沒有在中朝里做過什麼官,對于朝廷的禮儀也不懂,而刁協卻“久在中朝,諳練舊事,凡所制度,皆稟于協焉,深為當時所稱許”。不過,史稱:“協性剛悍,與物多忤,每崇上抑下,故為王氏所疾。又使酒放肆,侵毀公卿,見者莫不側目。然悉力盡心,志在匡救,帝甚信任之。”
三是起用江南名士。開始的時候,司馬睿起用江南名士還是在王導等人的勸說下進行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穩定江南的政局。但到了後來,司馬睿開始變得主動起來,這時其目的卻是想利用江南大族的力量來對抗強大的王氏家族。不過,司馬睿任用的江南人士很少有武力世家,而這些江南名士也大多不願參與到司馬睿與王氏家族的爭鬥中,如賀循等人就常稱病不朝。只有紀瞻與眾不同,他對司馬睿忠心耿耿,多次極力勸說司馬睿登基。在登基儀式上,當司馬睿還在忸怩作態地命令撤去禦座時,紀瞻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聲叱責:“帝座上應星宿,敢有動者斬!”
四是重用宗室。前面已經交代過。
最後還起用瑯邪國的其他人士,如諸葛恢等。
東晉就是在這樣一種錯綜復雜的矛盾中誕生的。此時,也許我們就能理解司馬睿拉王導坐在自己禦座上的深意了。這種內部矛盾並沒有隨著晉元帝的繼位而有所改變,相反隨著時間的流逝,還在不斷地積累。現在,讓我們暫時離開東晉宮廷,放眼看一看那滿目瘡痍的北國大地,因為那里正在發生著一連串的驚天動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