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取荊州
石勒登基以後燒起了“三把火”,與之極其相似的是,江南的司馬睿也試圖燒燒自己即位以後的“三把火”。
前面已經說過,司馬睿在登基前後,其實與王氏家族就已經疏遠了。過去,司馬睿周圍形成以瑯邪國人士為核心、逐漸向外延展的權力格局,“于時王氏為將軍,而恢兄弟及顏含並居顯要,劉超以忠謹掌書命,時人以帝善任一國之才”《晉書諸葛恢傳》。。而如今,司馬睿任命刁協為尚書令,負責政府的全面工作。他處理軍國大事只與刁協、劉隗密議,對王導極為冷淡。在刁協和劉隗的幫助下,司馬睿制定了一係列整頓吏治、抑制豪強、規范紀律的措施。
除此之外,司馬睿還制定了一係列樹立皇權、打擊豪強的所謂“刻碎之政”。
當然,這種“刻碎之政”衝擊了高門大族的利益。以王氏為首的大族因為權勢的失去與自身經濟利益的損失,對刁協和劉隗恨之入骨。雖然心懷不滿,但是長袖善舞的王導還是派遣了八部從事從事:作為官名源于漢武帝時期,有刺史屬吏之稱,分為別駕從事史、治中從事史等。從事主要職責是主管文書、察舉非法。隋代開皇年間,從事一職被改為參軍。巡行揚州諸郡。等大家回來以後,王導聽取了各位從事的匯報。其他人都一五一十地匯報了地方官的政績得失,只有王導手下的一名叫顧和的,什麼話也不說。王導很奇怪,就問他:“你下去以後聽說了什麼?”顧和回答:“明公您做宰相,寧使網漏吞舟,為何還要去採聽風聞,以察察為政啊!”顧和的一番話,直說到王導的心窩里,王導不禁“咨嗟稱善”。因為這種貌似大肚的無為而治的執政思想,其實是縱容豪強。
顧和是何許人呢?顧和是江南大族顧家子弟,《世說新語言語》“顧司空未知名”條,對顧和之所以能夠進入王導的幕府,有一段精彩的描述。顧和曾經去拜訪王導,可能是接見的人多了,王導有些疲憊,當著客人的面昏昏欲睡。顧和思量著如何能引起王導的注意,就對身邊的人說:“我過去常常聽我族叔顧榮說過王公協讚中宗,保全了江南。如今,看到丞相身體小有不安,就讓我不安得直發喘。”王導此時也是似睡非睡,聽到了這話,十分受用。顧和被王導任命為下屬以後,有一次在王導上朝前,顧和等在門外的車邊。這時大名士周顗正好去見王導,無意中看到顧和正在車子邊逮身上的跳蚤,于是來到顧和的身邊。顧和當然認識周顗了,但是一點都不慌張,而是繼續自己的“工作”。周顗注目細看了顧和一會兒,指著顧和的心口,問了一句:“此中何所有?”顧和卻仍然沒有停止,過了片刻,他才舒緩地回答:“此中最是難測地。”這一回答讓周顗對他刮目相看。見到王導以後,周顗對王導說,此人有做大臣之才。大家不要小看了跳蚤,這一小小的寄生物在那個時代其實是作為名士風范的一個點綴物,以後的王猛也是因為“捫蚤而談”才愈顯風流。顧和這種與王導天然的理念契合以及顧和本人善于鑽營的性格,使其很快就被王導所欣賞,以至于後來顧和在歡宴之後竟然被允許睡到王導本人的床上。見《世說新語雅量》“許侍中、顧司空俱作丞相從事”條。
刁協與劉隗的所謂刻碎之政,正是加強皇權的一係列舉措。史書稱,兩人都是“崇上抑下”,所以王氏對二人十分仇視。不過,刁協本人也的確有一些性格上的缺陷。“協性剛悍,與物多忤,每崇上抑下,故為王氏所疾。又使酒放肆,侵毀公卿,見者莫不側目。”這里也有一件看似很小的事情,但足以說明當時刁協與眾人的尷尬關係。《世說新語方正》“周伯仁為吏部尚書”條記載,周顗當時為吏部尚書,在單位值夜班突然得了急病。作為尚書令的刁協關懷備至,照顧得很是周到,到了第二天天一亮,就把消息通知給周顗的二弟周嵩。周嵩狼狽趕來,刁協見到周嵩進門,就對著周嵩大聲哭了起來,說起周顗晚上的病情,周嵩聽都不聽,一把推開刁協,來到哥哥跟前,也不詢問哥哥的病情,劈頭蓋臉說:“你在中朝的時候是與和嶠和嶠:西晉名士,卒于公元292年。齊名的人,怎麼今天竟然與佞人刁協也有感情?”說完,周嵩扭頭就走。而劉隗一直作丞相司直,也得罪了不少權貴。“時劉隗用事,頗疏間王氏,導等甚不平之”。見《晉書王敦傳》。
于是,司馬睿的“三把火”就這麼不溫不火地燒著,而司馬睿與王導之間的矛盾也在慢慢地積聚。
到了公元319年,終于出現了一件令大家都高興的事。
早年王敦任命族弟王廙為荊州刺史以後,王廙一直沒有到任。一直到公元317年,在司馬睿親自命令下,梁州刺史(治所在湖北襄陽)周訪率軍在沌口一戰大敗“草頭王”杜曾杜曾曾為西晉新野王司馬歆帳下的南蠻司馬。杜曾作戰勇冠三軍,身穿甲胄還能在水中遊泳。西晉永嘉六年(公元312年)胡亢在竟陵聚眾起兵,自稱楚公,杜曾被其任命為竟陵太守。次年,杜曾遂乘機殺胡亢,並吞其部眾。其後數年,杜曾持續在荊州橫行,數敗晉政府軍,威震長江中遊一帶。,王廙才得以到任。然而,由于原荊州刺史陶侃的部眾對王廙並不服氣,王廙到任以後,便大肆誅戮陶侃時期的將佐,弄得荊州人心惶惶。當時,西晉名士皇甫謐的兒子皇甫方回,也在荊州居住。王廙聽說皇甫方回是陶侃所敬之人。為了樹立自己的威信,他借口皇甫方回不來晉見自己,將其殺死。王廙這一係列的舉動,“大失荊土之望,人情乖阻”。如果再任由其胡鬧下去,荊州的局面將不可收拾。于是,司馬睿在公元318年即位以後,就將自己的這個姨弟內調為輔國將軍,加散騎常侍,而任命王敦兼任荊州牧依照《晉書周訪傳》的記載,此時司馬睿已經下詔讓周訪做荊州刺史了,但是王敦不同意。他要自己兼任,于是才有此任。。此前,王敦已經是侍中、大將軍、江州牧了。為了避嫌,王敦上書司馬睿堅決推辭荊州牧的稱號。司馬睿敦喻一番後,也順水推舟,聽任其擔任荊州刺史。
司馬睿內調王廙應屬無奈之舉,讓王敦兼任荊州刺史也似乎是不情願的。不過司馬睿任命王敦兼任荊州刺史之前,平白無故地加封陶侃為平南將軍。不久,他又給這位遠在廣州的、整天搬磚的老翁加授都督交州諸軍事。讓這位與王敦有隙的人成為了嶺南的第一人,其間無不顯示著司馬睿掣肘王敦勢力的意味。
王敦被任命為荊州刺史後,他深知杜曾“勇冠三軍”,雖然被周訪暫時打敗退縮到了武當山一帶,但隨時都有死灰復燃的可能。于是,王敦對周訪說:“抓到杜曾,我將保舉你為荊州刺史。”周訪信以為真,他激勵自己的下屬說:“春秋的時候,晉楚城濮之戰,晉文公以楚國的得臣不死為憂。如今,杜曾不死,也是禍難不已。”此時,長期在宜陽(河南省洛陽市宜陽縣)抵抗匈奴的魏該因兵敗退到新野(河南省南陽市新野縣)。于是,周訪聯絡魏該率眾進擊杜曾,經過多次戰鬥,都無法取勝。最後,周訪命人沿山開出一條山道,出其不意攻上山來,一舉將杜曾部眾擊潰,生擒杜曾後將其斬首。
杜曾被殺後,王敦的從事中郎郭舒對王敦說:“荊州雖然戰亂已久,但是卻是用武之地。如果把荊州給了別人,將有尾大不掉的危險。不如您自己當刺史,而周訪現在擁有一個梁州,就足夠了。”
本來王敦就不想兌現自己的諾言,現在聽郭舒這麼一說,就硬著頭皮賴賬了。他親自給周訪寫信,並送上玉碗玉鐲表示善意。周訪見信大怒,把王敦送來的禮物一下扔到地上,說:“我周訪難道是小商小販,可以被寶物收買的嗎!”自此,身在襄陽的周訪開始暗中整軍,一方面與新鄭的李矩、郭默聯絡,意圖恢復中原,另一方面密謀襲擊武昌的王敦。周訪手下的官吏空缺了,直接就認命了,然後才給王敦打聲招呼。王敦因為顧及周訪的實力也無可奈何。
無論如何,東晉政府在司馬睿登基以後的第二年,終于收復了荊州全境。此時,王敦屯駐于武昌(湖北省鄂州市),周訪屯駐于襄陽,再往北是因功新被任命為順陽(河南省南陽市淅川縣)內史的魏該,共同駐守著江東政權的西北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