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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國與謀家

時間:2012-06-06 20:41   來源:中國臺灣網

  忠與姦,是涇渭分明的兩個概念,在大多數情況下是不易混淆的,但在有的時候卻很難區分。說他姦,他卻是全心全意地為國家社稷著想,乃至為某一姓一族效力,不論從哪一層意義上講,都應當算作忠臣;但說他忠,他卻又大權獨攬,往往超越了人臣之禮。其實,這並非做人自相矛盾,而是封建專制觀念給人規定了這麼一個進退兩難、左右不得的尷尬處境。西漢武帝、昭帝、宣帝時期的著名權臣霍光就應算是這類人物。

  漢武帝曾是文治武功都很出色的皇帝,他弭除邊患、開疆拓土、制定禮樂、興倡儒術。但混賬的地方也著實不少,他晚年奉仙信巫,屢次東遊,企望得遇神仙,並因此蔽塞視聽,使太子劉據被迫造反,弄得皇後自殺,太子自縊,給宮廷乃至國家和人民帶來了災難。在繼承人問題上,武帝處理得並不出色。劉據自縊以後,武帝尚有三子,其中最受武帝喜愛的是鉤弋夫人所生的少子弗陵。弗陵長相、性格均很像武帝,武帝就準備讓弗陵即位。但他恐怕主少母壯,將來鉤弋夫人定會幹預朝政,為了免蹈劉邦時期呂雉專權的覆轍,武帝決定處死了鉤弋夫人。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選擇輔佐少主的顧命大臣了。

  武帝經數日深思,心中有了主張:首先,他擇一重臣,交付托孤重任。在武帝看來,當時只有霍光、金日責二人忠厚老成,可托大事。但金日責身為胡人,恐難服眾,只有將此意暗托霍光。于是,武帝令黃門繪了一圖,賜予霍光。

  霍光,字子孟,為前驃騎將軍霍去病之弟,由去病攜入都中,得授郎官,後官至奉車都尉、光祿大夫。霍光為官二十余年,謹慎守職,未曾有過大的過失,受到武帝信任。霍光受圖歸家,展開一看,見是一副周公輔成王朝諸侯圖,已知武帝之意,遂將圖收起,不再送回。武帝見霍光受圖歸後,沒有復問,知他已解己意,甚感欣慰。

  輔佐幼子之臣已經找到,武帝便想除掉鉤弋夫人。數日後,武帝見到鉤弋夫人,借端發怒。鉤弋夫人慣受武帝所寵,今見武帝一反常態,忙脫簪謝罪。武帝裝作不理,喝令左右侍女,將其扯出,送入宮廷獄中。鉤弋夫人聞此猶遭晴天霹靂,不由珠淚盈眶,頻頻回顧。武帝見了,心覺不忍,連忙催促道:“快走!快走!不能讓你再活了!”鉤弋夫人還欲再言,已被侍女牽出,送入大獄,是日,詔下賜死。

  不久,武帝閒居,問左右道:“對鉤弋夫人之死,外人有何議論?”左右道:“人們都說:陛下即將立其子,為何又先殺其母?”武帝喟然道:“其中道理豈是庸愚之輩可知?古來國家生變,多由主少母壯所致,你等沒聽說過呂後之事嗎?”左右聽了,方才無言。武帝兩事辦完,稍稍寬心,準備擇日冊立太子。

  隨後,武帝頒出詔書,立少子弗陵為太子,進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金日責為車騎將軍,上官桀為左將軍,再加上丞相田千秋、禦史大夫桑弘羊,五人一起輔政。武帝傳授顧命兩天後,就駕崩五柞宮。

  在這五位顧命大臣之中,除上官桀外,其余四名都是很有名的老臣,唯有上官桀的發跡有些特殊。他由羽林期門郎升至未央廄令,替皇帝喂養和管理宮廷馬匹,他見武帝經常到馬廄看馬,就把馬喂得格外肥壯。後來,恰逢武帝生病,好多日不到馬廄中去,上官桀就懈怠了,馬逐漸地瘦下去。武帝後來來到馬廄一看,十分生氣地對上官桀說:“你以為我再也看不到馬了嗎?”上官桀慌忙向武帝叩頭說:“臣聞聖體不安,日夕憂懼,所以無心喂馬,乞陛下恕罪。”武帝卻以為他忠誠,不但將他免罪,還提升為騎都尉,後因捕人有功,又升為太仆。上官桀的為人,由此可見一斑。 

  弗陵即位,是為漢昭帝。他當時才八歲,朝中的大小事宜,全由顧命大臣的領袖霍光主持。霍光也可謂恭謹忠誠,為防不測,就搬進殿中居住,走到什麼地方,坐在什麼地方,都有一定之規,不敢稍有改動。因此,雖然昭帝年幼,國家倒也太平。由于昭帝母親已被漢武帝處死,霍光考慮到宮中的其他嬪妃都不可靠,昭帝的飲食起居無人照料,就把昭帝的大姐鄂邑公主召進宮去,加封為蓋長公主,讓她日夕伴駕照料。誰知過了幾個晚上,半夜里忽然有人跑到霍光那里報告,說是殿中有怪異出現。霍光正在和衣而臥,聞報急忙起身,來到殿中。霍光認為殿中禦璽最為重要,急忙把掌管禦璽的尚符璽郎招來,向他要璽。尚符璽郎不給,霍光來不及細說,就要向他懷中奪取玉璽,尚符璽郎按住劍說:“臣職所在,寧死不肯私交!”說完,就退了下去。霍光命令殿上不得胡亂喊叫,違令者斬,等到天明,也沒有什麼怪異。上朝的時候,霍光承制下詔,加尚符璽郎俸祿二等,並說:“你能如此守住禦璽,我還有什麼擔心的呢?”自此以後,大家都佩服霍光的公正無私。

  不久,燕王劉旦等人謀反。燕王劉旦與廣陵王劉胥,都是昭帝的哥哥。劉旦雖然有學問,但性子過于傲慢;劉胥勇武,但過于愛好遊獵。所以武帝沒讓他們繼承帝位。當武帝死的消息傳到劉旦那里時,他並不悲痛,而是對旁邊的人說:“這書信函封太小,恐怕說不盡話,難道是朝廷上有變故嗎?”于是一面托言探喪,一面了解朝廷的情況,等知鄂邑公主也已入宮後,就說未見遺囑,恐立嗣有詐。于是,劉旦派使臣向昭帝請求在各個諸侯封國建武帝廟。

  霍光敏銳地覺察到劉旦可能有別的企圖,沒有同意建廟要求,只是給劉旦、劉胥和蓋長公主加了封地。劉旦卻傲慢地說:“按照長幼順序我應當為天子,還用得著別人賞賜我什麼東西嗎?”當時就與中山哀王之子劉長、齊孝王之孫劉澤互相勾通,詐稱受了武帝的詔書,勤修武備,以防不測。不久,他就向封地內的人宣布,說霍光所立並非武帝之子,應當即位的是自己,希望天下人共同來討伐弗陵。劉旦讓劉澤起草檄文,到處散布。不料劉澤來到齊地,竟被青州刺史雋不疑逮捕,又有人告發劉澤謀反,于是,雋不疑飛報朝廷,朝廷派人稍加審訊,就弄明了真相。劉澤被殺,劉旦也應連坐受誅。霍光認為昭帝剛剛即位,不宜殺死親兄長,只是讓他謝罪了事。

  不久,顧命大臣金日責染病身亡,他的兩個兒子年幼曉事,昭帝曾把他倆召入宮中,與他一同起臥遊玩,感情很好。等金日責死後,其中的一個兒子承襲了父親的爵位,昭帝就向霍光請求把另一個兒子也封為侯爵,霍光說沒有先例。昭帝說:“封不封侯,還不就憑你我的一句話嗎?”霍光板起臉說:“高祖曾經說過,沒有功的人不能封侯。”昭帝嚇得不敢做聲了。霍光的正直由此可見一斑。

  到了第二年,霍光被封為安陸侯,上官桀被封為安陽侯,霍光的權勢越來越大。就在這時,有人偏偏向霍光進言說:“難道大將軍沒有聽說過高祖時候呂雉的故事嗎?高祖死後,呂雉及呂氏宗族專權,並不任用劉氏宗族,最後在天下人面前喪失了威望,失去了人心,所以全部被誅殺。現在將軍你作為顧命大臣的領袖,輔佐少主昭帝,地位高、聲望重、權勢大,卻唯獨不與劉氏宗室共事,沒有劉氏宗室的人出來號召天下,將來怎麼能免于禍患呢?”霍光聽了以後,既感到震驚,又立刻醒悟,對那人說:“謝謝先生的指教,我一定照辦。”很快,他把楚元王的孫子劉辟強召入宮廷,封為宗正。

  在昭帝十二歲時,上官桀的兒子上官安想把自己才六歲的女兒送入宮中,希望她將來成為皇後,就去找霍光商量。上官安本以為霍光是自己的岳父,自己的女兒是霍光的親外孫女,霍光是不會阻攔的,沒想到霍光一口回絕,認為孩子太小,不宜入宮。上官安一看無回旋的余地,只好想辦法去求助別人。

  上官安想了好久,終于找到一條門路,就跑到蓋長公主家里找到了門客丁外人。原來,蓋長公主的丈夫早逝,公主不耐孀居,門客丁外人美貌多才,為人狡猾,兩人就勾搭成雙,幾乎不避人耳目。後來霍光讓蓋長公主入宮服侍昭帝,兩人就無法見面了,蓋長公主常常請假,而且晚上住在家里,不願回宮。霍光覺得很奇怪,派人一打聽,才知是這個緣故。霍光為了讓蓋長公主安心服侍昭帝,索性讓丁外人入宮值宿,成全他們。上官安找到丁外人密商,丁外人一口答應,立刻去向蓋長公主遊說,蓋長公主本打算把故周陽侯的女兒配給昭帝,可為了情夫的歡心,只好答應。

  不久,上官桀的女兒被迎入宮,封為婕妤,既而被立為皇後。由于這些詔令都出于中宮,霍光也沒有辦法,再說也沒違反什麼條例,霍光雖不滿意,也未再多加考慮。

  上官安卻是官運亨通,很快就升為車騎將軍。由此他十分感激丁外人,想說通霍光封丁外人為侯爵。這封爵之事要霍光決定,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上官安無奈,只好讓父親上官桀去說情。上官桀與霍光都是顧命大臣,又是兒女親家,更是莫逆之交,誰知霍光還是不答應。上官桀無奈,便降格以求,說是封個光祿大夫也好。霍光悖然怒道:“丁外人無功無德,怎好得封官爵,請你不必再說了!”上官桀碰了一鼻子灰,從此深深地怨恨霍光。

  蓋長公主因為情夫得不到爵位,也十分怨恨霍光。他們內外呼應,想除掉霍光,而霍光尚不知道,只是按自己的意思去做。不久,昭帝突然下詔,封上官安為桑樂侯,食邑五千戶。霍光事先並不知道這件事,但覺得上官安是皇帝的岳父,也不算違例,也就未加過問。而上官安卻十分傲慢,有一次,他入宮侍宴,罷宴回家以後,向門客誇耀道:“我今天與女婿一起飲酒,很是高興,只是我的女婿服飾很豪華,而我家的用具器物,還不得相配哩!”說著,就要把舊有的家具一概燒光,多虧門客勸阻,才未燒成。

  上官桀父子認為,上官桀從前和霍光一樣都是顧命大臣,現在反而每件事都要受霍光管轄制約,實在太不公平。于是,他們就廣結宮廷內外的宦官、大臣,想趁機除掉霍光。尤其是燕王劉旦,因未得地位,總心懷不滿,禦史大夫桑弘羊的子弟多有失職,也對霍光懷有怨望,再加上蓋長公主作為內援,在上官桀看來,確實是萬無一失。

  正在這個時候,霍光到廣明去校閱羽林軍,上官桀就想發難,但想來想去還是無法準備力量,不能保證事變成功。于是他就和桑弘羊秘密商量,詐以劉旦的名義,上書彈劾霍光。奏疏寫道:“我聽說大臣霍光在外出校閱羽林軍時竟令先行官預先準備食物,模擬天子的出遊儀式。把沒有功的大將軍長史楊敞任命為搜粟都尉,又擅自調益幕府校尉,專權自恣。我懷疑他有不正常的舉措,所以願意把我的符璽歸還朝廷,回到宮里保衛皇上,以免姦臣忽起事端,皇上遭遇不測。事關緊急,特此派快馬傳給皇上。”

  昭帝看後,竟無動靜,霍光聽說有人彈劾自己,十分恐慌,第二天上朝的時候不敢進去,只在殿西畫著《周公輔成王圖》的那間房子里坐著。昭帝未見霍光,就派人宣他進殿,霍光跪地免冠謝罪。

  昭帝說:“我知道你沒有罪,請戴上帽子起來吧。你到廣明校閱羽林軍往返才十多天,燕王劉旦怎能得知,又怎能寫信送來?況且你如果有不臣之心,又何必用校尉?這明明是有人謀害將軍,假造此書。我雖然年少,也不至于如此愚昧。”群臣聽了,無不驚服。昭帝催促捉拿上書人,上書人就是桑弘羊,聞訊後逃到上官桀的家里躲避,當然無法捉到,偏偏昭帝又連日催辦,上官桀使內臣在昭帝跟前說霍光的壞話,昭帝發怒說:“大將軍是當今的忠臣,先帝囑托他輔佐我,如有人再敢妄說是非,便即處斬。”昭帝從此只親近霍光,不理上官桀。

  上官桀憂憤交加,計無可出,竟與兒子上官安商議了幾次,想聯絡蓋長公主及燕王劉旦,假意應許劉旦登上皇位,實際他欲先殺霍光,後廢昭帝,再將燕王劉旦誘至京城,設法除掉,自己乘機篡位自立。

  于是上官桀一面修書一封,派人通報燕王,詐稱廢掉昭帝後,迎他入都即位;一面與蓋長公主密謀,令她宴請霍光,乘機設下伏兵,將霍光刺死。

  燕王劉旦聞報,遂對群臣說:“今得蓋長公主密報,說欲舉大事,只患大將軍霍光和右將軍王莽。今右將軍已經病逝,丞相田千秋又在病中,正好乘機發難,事必成功。不久,我就會被召入京,你等速速準備行裝,待命而行!”眾臣奉命,加緊準備,靜候入都消息。蓋長公主經與上官桀謀劃,積極準備酒食,欲邀霍光前來赴宴,並預先伏下甲兵,準備伺機將其除掉。

  一切籌劃完畢後,上官桀父子在家靜候佳音。有一同黨對上官安說:“君父子行此大事,將來如何處置皇後?”上官安說:“逐鹿之狗,還顧得上兔子嗎?我父子靠著皇後,得此顯貴;一旦人主意變,我們就是求為平民,恐怕也難辦到。今乃千載難逢的機會,怎可輕易錯過?”說完,大笑不止。

  不料,上官桀父子所謀,被蓋長公主舍人之父稻田使者燕倉得知,倉遂將此事告訴了大司農楊敞,楊敞又轉告給告諫大夫杜延年。杜延年聞後,立即又找到霍光,告發了此謀。大將軍霍光聽畢,大驚,當即入宮,告知了昭帝。昭帝經與霍光商議,密令丞相田千秋速捕逆黨。

  田千秋奉命,立令從事任宮、少史王壽往捕叛逆。二人受令,先後將上官桀父子和桑弘羊擒獲斬首。蓋長公主聞變,也自殺身亡。蘇武之子蘇元及燕使孫縱之等,凡參與此謀者,也都先後被捕入獄。

  都中逆黨已除,昭帝遂派使臣持了璽書,往責燕王劉旦。

  燕王劉旦正在薊城(今北京市西南)等候消息,忽來急報,說上官桀父子事敗被誅。劉旦聽後,當時就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招來燕相平道:“現在事情已敗,不如就此發兵,你看如何?”平道:“左將軍已死,百姓都已知道,沒有內應,不能輕易發兵。”劉旦也知事已難成,遂設席萬載宮,外請眾臣,內宴妃妾。酒入愁腸愁更愁,自作歌道:“歸空城兮犬不吠,雞不鳴,橫術何廣廣兮,固知國中之無人!”寵姬華容夫人隨歌起舞,環座聞歌,都禁不住流下了眼淚。宴罷,劉旦欲拔劍自殺,左右慌忙上前阻住。正在這時,忽聞朝使到,劉旦只得出迎朝使。朝使入殿,呈上璽書。劉旦展開一看,只見上面說:“昔高皇帝王天下,封賞子弟,以此為藩,治理國家。先日諸呂陰謀大逆,賴絳侯周勃誅滅賊亂,尊立孝文,以安宗廟。往者樊噲、曹參等,攜劍推鋒,從高皇耘鋤海內,受賞不過封侯。今宗室子孫,無暴衣露冠之勞,裂地而王之,分財而賜之,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封賞可謂極厚!況如王骨肉至親,如同一體,乃與他姓異族,謀害社稷,親其所疏,疏其所親,生悖逆之心,無忠愛之意,如使古人有知,又有何面目去見高祖之廟?請王自行定奪。”

  劉旦看完璽書,自悲自嘆道:“死了!死了!”遂用綬帶自縊而死,妃妾等隨旦自殺者達二十余人。

  使臣回報昭帝,昭帝遂謚旦為剌王,赦免旦子,廢為庶人,削國為郡。至此,昭帝在霍光的輔佐下,徹底挫敗了這次叛亂陰謀,鞏固住了政權。

  昭帝十八歲舉行冠禮,朝政由霍光秉公主持,還算平靜,但昭帝于二十一歲病死,並無子嗣。廣陵王是昭帝的哥哥,霍光不願立他為君,大面上的理由是因為武帝沒有看中他,且不是昭帝的下一輩,實際上恐怕考慮到廣陵王年紀已大,立為皇帝後無法駕馭,決定立武帝的李夫人之孫昌邑王劉賀為皇帝。

  劉賀是個縱情聲色、荒淫無度的人,專好遊獵,半日能騎馬奔馳三百里。一日,劉賀看見路面前有一只白犬,項下似人,股中無尾,而左右的人卻偏偏並未看見。龔遂勸諫說:“這是暗示左右的人如犬戴冠,如不悔悟,恐要亡國了。”不久,劉賀又獨見一大白熊入宮,龔遂又說:“野獸入宮如入無人之境,是說宮室要空了,這是兇兆。”未幾又見血染席中,龔遂哭道:“血為陰象,陰象上升,宮室要空了。”等長安使臣到來,劉賀半夜得書,才看到數行,就高興得手舞足蹈,一幫狐朋狗友都來趨奉。第二天,劉賀啟程,獨自一人策馬跑在前面,沿途搜掠婦女,無惡不作。

  劉賀即位以後,十分荒唐,毫無人君的樣子,朝野上下深以為憂。霍光受群臣委托又聯絡楊敞等人,在朝會上忽然發難,借上官皇後的名義,歷數劉賀罪狀,把劉賀削去王號,另給食邑兩千戶,仍使居昌邑。只是劉賀的那幫幫閒小醜二百多人,全被綁赴市曹斬首,有人大喊:“當斷不斷,自取其亂!”意思是悔不當初殺霍光。

  立君又成了大問題,有人提出,唯有武帝曾孫劉病已,流落民間,據說美豐儀,通經術,有才具,年已十八,可立為君。人們流傳在這一年,泰山大石自立,上林苑中大柳樹葉蟲食成文,也辨認出“公孫病已立”字樣。這皆是皇帝起于民間之兆。

  霍光主持迎立了劉病已,是為宣帝。當時,霍光坐在宣帝的身邊替他趕馬車去祭拜祖廟,宣帝後來回憶說當時的感覺是“如芒在背”,等換了張安世駕車後,他才安心。其實,這一方面反映了霍光的權威之大,另一方面也為霍家的敗亡埋下了伏筆。

  宣帝尚未立後,當時許多人都打算讓霍光的小女兒做皇後,可宣帝卻下令訪求故劍,大家明白,這是宣帝不忘貧賤之交,只好立宣帝在民間時的結發夫人許氏為皇後。照例應該封許氏的父親為侯,但霍光認為他已受過宮刑,是微賤之人,不能違例封侯。宣帝爭執不過,只好作罷。

  宣帝即位後兩年,霍光見宣帝躬謹謙讓,也還放心,就自請歸政退休,皇帝偏不允許,並且還讓眾臣凡事先奏請霍光,然後再通報自己。這時,霍光的兒子霍禹以及霍光哥哥的孫子霍雲、霍山及外孫等,陸續獲取了官職,在朝廷上漸成盤踞之勢。宣帝雖十分猜忌,但也只好暫且隱忍。

  霍光的繼室霍顯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霍顯原是霍光女兒的婢女,因長相姣好,為人狡猾,博得了霍光的喜歡,後生了幾個子女,霍光就把她升為繼室。為了讓自己的女兒當皇後,霍顯處心積慮地想謀害許皇後。恰巧許皇後將要分娩,忽感身體不適,霍顯就趁機把自己的相識淳于衍推薦進宮,害死了許皇後。宣帝十分氣憤,霍顯極怕淳于衍吐露真情,連忙求霍光設法,霍光知道了也很害怕,但事已至此,只好去到宣帝那里遊說,讓他放了全部醫官。

  從此時開始,民間竟傳聞霍家毒死了許皇後。不久,宣帝迎霍顯之女入宮,一年後立為皇後。宣帝地節二年,霍光壽終正寢,他沒有解決好的問題也就逐漸地暴發出來了。

  霍後尚未生子之時,宣帝欲立許後所生的劉奭為太子,霍顯對女兒說:“他是皇帝微賤時所生,怎能當太子?倘若你將來生了男孩,不是要為他所制嗎?”霍顯就交給她毒藥,讓她尋機毒死太子。無奈宣帝十分小心,霍後始終不得下手,她經常惱恨地咒罵,逐漸露出了不悅太子的神情。宣帝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又風聞是霍家毒死了許皇後,就加倍注意起來。

  霍家一門三侯,霍顯尚不滿足。霍顯做了太夫人之後,無視禮法,竟擅自擴大霍光的故制,自己的生活更是紙醉金迷。尤其是與俊仆馮殷私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無人不知。她的這些做法引起了公憤,許多人上書彈劾。宣帝只是念著霍光的功勞,才隱忍未發。

  宣帝怕霍家勢力太大,將來生變,就逐步撤去霍禹等人的兵權。霍家已感覺到勢頭不好,尤其是彈劾之人越來越多,關于毒死許皇後的議論也越來越兇,霍雲、霍山等就找霍顯想辦法。霍顯說出下毒之事,他們非常震驚,認為唯一一條路就是聯絡霍氏及諸女婿一同起事,並借上官太後的名義廢了宣帝,方可無虞。誰知隔牆有耳,馬夫聽到了他們的議論,夜里又與別人私議此事,他的朋友偷聽到後,為了圖謀富貴,就跑到皇帝那里告了密。霍家的謀劃至此泄露。

  宣帝立刻傳令捉人,但又馬上傳命止捕,就是這樣,霍家也知謀泄,急忙聯絡諸親戚準備起事,諸親戚知道謀反必致連坐,為求一線生路,也都紛紛同意。好在朝廷又無聲息了,大家就又安定了一段時日。

  其實宣帝是在一步步地實行計劃。他怕霍家謀反之事尚未足以傳信眾人,貿然下令逮捕,會遭人議論,要等到霍家充分暴露出來,才好服眾。果然,霍家的問題越來越多,名聲也越來越臭。霍家便又密謀殺了魏相,廢去宣帝,立霍禹為天子。又有人探得了這一消息,報知了宣帝。

  宣帝見時機已成熟,立即派兵,凡霍氏宗族親戚,一概拿辦。霍山、霍雲服毒自殺,霍顯、霍禹被腰斬,霍氏女婿、外孫,盡數處死,誅滅不下千家。

  縱觀霍光的一生,雖不能說真像周公輔佐成王那樣盡善盡美,倒也確實能盡心盡力,秉公治朝治國,至于許多處理不當的涉及個人的事,細細地推敲起來,倒也未必是霍光原意,實在是情勢所迫,無力回挽。應當說,周公輔政只是一個傳說,一種理想,而到了霍光,是實實在在的具體操作,問題十分復雜,想以身作則而不得,能做到霍光這個樣子,平心而論,已很不容易了。

  但霍光是只知謀國,不知謀家的。他完全有理由考慮到身後家族的敗亡。其一,毒死許皇後留下了禍根;其二,二十多年的執政結怨太多,且有許多越權之事;其三,妻子霍顯起自微賤,欲壑難填,狂悖殘忍;其四,諸子孫多是輕狂之人;其五,子婿盤踞朝廷,勢力太大,極易遭忌;其六,不知收斂。這六條中的任何一條,均足以使家族敗滅,霍光卻未對任何一條作出具體的安排,更無任何善後措施,其敗亡是無可避免的。不滅在宣帝的手里,也會滅在別人的手里。別說還要謀反,就是謹慎處世,也決計逃脫不了,只是謀反使敗亡來得快一點兒、徹底一點兒罷了。

  霍光只知謀國,不知謀家,按中國傳統觀點來看,他不是一個上檔次的人物。至于霍光是忠臣還是姦臣,正如開篇所言,在意願上他想做忠臣,但卻往往做出一些姦臣的事來,有些並不是霍光的錯,而是封建正統觀念給人設定了一個兩難的處境:家與國的統一與背離。在一定情況下,家與國是統一的,忠于皇帝一家,就是忠于國家人民;但在很多情況下是背離的,這就出現了上述的矛盾。

  宦海之中,霍光並不以功業勝,但他的生前身後的遭際,卻極具特色,看看霍光,再返觀現實,在某些方面或許是意味深長的!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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