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陷阱
冉顏心中一凜,估摸了一下自己藏在身上的毒藥,壓低聲音道:“多少?”
劉青松知道她可能問的是有多少人,將窗子微微挑開一條縫隙,冉顏飛快地向外掃了一眼。
人不是很多,但十余個黑衣勁裝大漢,看上去像是任何一人都能以一敵十,冉顏尚有些自保能力,但劉青松身體素質尚不及晚綠,逃跑是絕對行不通的。
“下車吧。”冉顏平靜道。如果這些人想殺他們,沒有必要費這麼多周折把他們帶到此處,總得先弄清楚這些人的目的,況且也不能一直待在車上。
冉顏戴上口罩,率先從車上跳了下去,晚綠還有些迷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便也順從地跟了下去。
出了馬車,冉顏才看清楚,不遠處廊上,坐著一個華服中年男人,約莫四十歲,皮膚黝黑,一臉絡腮胡子,看不清長相。
冉顏打量完這個人,狀似無意地轉身等待劉青松,實是不著痕跡打量四周環境。普通的院落,像是四合院的結構,內里異常隱秘。
“閣下是何人,為何將我們帶到此處?”劉青松與蕭頌混得久了,倒還算穩重。
廊上那人盯著他們審視良久,才站起身來,聲音粗啞:“你們會驗屍?”
冉顏和劉青松沉默應對。
那人卻不曾發怒,反而走下臺階,客氣地拱手道:“某是莊尹,這次請兩位過來,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二位不要插手這件殺人案。”
他右手看上去很粗糙,拇指上戴著一只蛋清色玉扳指,扳指的正面雕刻一只精致的睚眥。睚眥是龍之二子,樣子像是長了龍角的豺狼,樣子兇惡怒目而視,雙角向後緊貼背部。睚眥嗜殺喜鬥,所以一般刻鏤于刀環、劍柄等兵器或儀仗上起威懾之用,卻很少有人把單純拿它當作飾品。
“我們二人也是純屬興趣使然,想讓我們不插手也簡單,總要說個理由吧?”劉青松適時地插嘴道。
莊尹臉上帶著微微笑意,說出的話卻令人腳底發涼:“理由便是,如果你們繼續插手,明日官府發現的碎屍可能就是你們三位。”
冉顏皺起眉頭:“放棄不難,難的是,你要怎樣才能夠相信我們。”
莊尹愣怔一下,他沒想到這個遮住容顏的小娘子居然說話如此犀利。
“不難,三位各剜一只眼盟誓,以示決心。”莊尹很快掩飾住面上的驚訝。
晚綠與劉青松倒吸了一口冷氣,剜眼那種痛苦,還不如給一刀了結算了!冉顏卻心中一動,剜一只眼……
冉顏通過面部的輪廓隱隱能夠辨別,莊尹留著絡腮胡子,看起來雖然五大三粗,但他若剃掉胡須,形象必然與現在相差甚遠。
“剜眼……也無不可。”冉顏暗暗攥著袖中的簫,心底的緊張緩解了不少,“但我們怎麼能確定,剜眼之後你就會放我們離開?”
“我們……”莊尹話說一半,陡然頓住,鷹眼盯著緊緊冉顏,院子中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之後,莊尹緩緩道:“你以為我會上當?”
“我還沒那麼小看你。”冉顏平靜地道,“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知莊郎君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莊尹對冉顏的冷靜和大膽十分戒備,擔心她耍什麼詭計,聲線變得有些緊繃:“請講。”
“放他們兩人回去,我留下,等他們離開聚水縣之後,你再放我離開。”冉顏一直觀察著莊尹的面色,見他並未排斥,便繼續道,“畢竟我們現在並不知道閣下的身份,你的目的是讓我們不插手案件,若是因此得罪蕭頌,實在不怎麼劃算,不是嗎?”
蕭頌這個名字一出口,周圍的黑衣人紛紛面色大變,那個雷厲風行、手段狠辣的刑部侍郎,實在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莊尹冷冷地盯著冉顏:“你威脅我!”
“談不上。我們現在命都在你手里,我只不過是想盡一切辦法保命而已。”冉顏面上冷靜,心里卻著實緊張。
莊尹向前走了幾步,逼近冉顏,緩緩抬起手,四周的人都屏住呼吸,劉青松連心都快從嗓子里蹦出來,他在心里喃喃地催眠自己:不會的,冉顏是主角,死不了,死不了……
但是莊尹身上迸發的殺氣,冷酷地一點點蠶食他的自我催眠。
莊尹抬起的手掌卻未曾如想象中那樣打在冉顏身上,而是輕輕撫上她的臉龐,淺笑著揭開了冉顏面上的口罩。
不想卻意外地對上一張冷艷的面孔,莊尹愣了一下,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驚艷。
“我欣賞你。”莊尹坦然道,從智慧到外表,都是那麼的令人驚奇。
“好,我接受你的提議。”說罷,轉向劉青松和晚綠,“你們今天晚上便連夜離開,後天我自會放了她。”
“不行!”
“不行!”
晚綠和劉青松異口同聲。
晚綠急切道:“娘子不能留下……不然……不然……”她唰地看向劉青松,“不然讓劉醫生留下來吧!”
“你怎麼不留下來!”劉青松怪叫一聲,心里卻在想,是不是老天就這麼安排,他在這里為了救冉顏而死,完成使命後就能回到原本的地方。
“我只是個奴婢,我願意留下,可這位好漢不見得願意!劉醫生不也反對娘子留下?不如你就勇敢一次,你若真死了,我和我家娘子一輩子都會記著你的好!”晚綠也開始急得語無倫次。
莊尹輕輕一笑:“有意思,你們慢慢議論不遲,有的是時間。”
說罷,他倒是真的端了一盞茶,坐在廊上輕輕撥弄杯蓋,不時有熱氣從中飄散出來。
“你們立刻走。”冉顏催促道。莊尹雖然未曾起殺心,但此人性格暴戾,若真敢挑戰他的極限,很有可能就是個被殺人滅口的結果。
“奴婢不走!”晚綠固執道。
冉顏皺眉,壓低聲音:“不想看著我死的話,趕快隨劉醫生走!”
“我不,要死奴婢死在娘子前頭!”一直以來,晚綠的性子始終如是。
劉青松嘆了口氣,兩個女人都不走了,他若是獨自離開,還算是個男人嗎。
冉顏撫額,若是跟她一並出來的是歌藍,此刻肯定會做出明智的選擇,可現在……
“還沒商量好嗎?”莊尹叮的一聲撇下杯蓋,神情冷了幾分,“某家沒有時間在這里陪著你們玩。來人!”
一聲令下,十余名黑衣壯漢齊聲答應!
“我留下!放她們走!”劉青松急道。
“晚了!”莊尹撫弄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放緩聲音,“都丟到冰窖!可別怪某沒有給你們機會,這可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吶,某就好人做到底,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如果你們能在冰窖里撐上半個月,我就放了你們。”
兇徒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人質爭辯自保的機會。這一次,冉顏沒有出聲爭辯,唯一一次機會已經失去了,如果現在再出聲,保不準就會立刻被滅口。
劉青松臉色有些發青,為了保住冷氣不消散,唐朝的冰窖都是密封型的,不僅寒冷,而且缺氧,別說半個月,就是一天一夜也難撐過去。
三人在一個迷宮式的花園小徑里繞來繞去,四周的植物枝葉大多已經枯敗,但深夜樹影重重,根本看不清周圍環境。
到了一個小閣內,黑衣人把案幾挪開,露出一塊板子,吱呀一聲拉開,轉頭對三人道:“你們是自己進去,還是要我幫忙!”
遠遠站著,便能感覺撲面而來的刺骨寒氣。劉青松轉頭看了外面一眼,十余個黑衣壯漢持劍並排佇立,將小閣圍得水泄不通,恐怕一只蒼蠅也難飛出去,于是便帶頭進了冰窖。
冰窖里伸手不見五指,唯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