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了。在外地上大學的華子回家了。
回到家以後,華子發現父親養了一只鳥,一只全身黑色,平凡甚至有些醜陋的鳥。它被關在一個篾子編的籠子里,整天嘰嘰喳喳地亂叫。華子勸父親放了它,養著沒意思。可父親說那是他在田里幹活時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它是鸚鵡,會說話。雖然華子對鳥沒什麼研究,但鸚鵡還是見過的,跟眼前這只烏鴉似的黑鳥根本搭不上邊,心里暗暗地笑父親太傻。
可父親卻更加來勁兒了,去市場里給那只所謂的鸚鵡買了一個大鳥籠,豪華又氣派。這個平日里一向節儉的父親,怎麼會對一只醜鳥下那麼多功夫呢?華子想。父親滿意地將鳥放進了新籠子里,嘴里還吆喝著:“小家夥,來來來,給你住新房子嘍!”以後,父親一有空閒,就到鳥籠跟前跟那只鳥進行“交流”,說是要教它說話,還讓華子也幫忙一起教。可華子卻怎麼也不相信這一團會動的黑乎乎的東西會說話。雖然它嘴里時常發出嘰里咕嚕的怪叫,卻根本聽不清楚它在“說”什麼。
父親仍然樂此不疲地堅持著。雖然那只鳥嘴里從未吐出過一個字。很長一段時間里,父親的那種堅持甚至讓華子產生一種錯覺:對,那就是一只會說話的鳥。可事實證明那本來就只是一種錯覺。
華子很不解,父親為何會如此鐘愛這樣一只不肯開口講話的鳥。
直到有一天。父親喝得微醉了回家。像往常一樣,父親來到鳥籠前,開始教鳥說話。那只鳥突然叫嚷了幾聲,說實話,那叫聲的確跟人的發音有幾分相似。父親便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樂呵著,說道:“鳥啊鳥,快說話。以後老了,沒人陪我,還有你陪我說說話……”華子被父親這幾句酒後的無心之話震住了。
華子的母親過世得早,姐姐也很早就嫁人了。這些年來,都只有父親一個人支撐著這個家和華子高昂的學費。華子很爭氣,成了這個小村子里唯一的大學生。拿到通知書的那天,父親別提有多高興了。可是,父親的擔子更重了。父親沒什麼朋友,只有幾個兒時的夥伴,時不時地聚在一起喝幾口。大多數時間,父親都是孤獨的,尤其是一個人在這個屋子里的時候。華子覺得,父親的生活,就像堂屋里擺著的那臺很舊很舊的黑白電視,單調、冗長。牆上貼著好幾年前的觀音畫像。那畫像,如同父親的臉,一年比一年蒼老。華子可以想象父親過著怎樣孤獨的生活?一個人面對一臺幾乎看不清畫面的黑白電視,看厭了,關了。四周,靜得可以清楚地聽見牆上那臺老式挂鐘的滴答聲。
這樣的父親,僅只是希望有個人能夠陪他說說話,哪怕,是一只鳥。
華子想,將來畢業了,一定要回家。
要開學了,華子不得不又離開父親,回學校了。只是直到華子走的那一天,那只鳥仍然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華子很努力地讀書。他去做了份家教。這樣,便可以替父親減少些負擔。華子很少打電話回家,因為他覺得花那高昂的長途話費不如少讓父親累。只是華子還是會時常惦記著一件事,父親那只鳥,有沒有開口說話了,它會跟父親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