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10月中旬的時候,喬賽亞韋奇伍德因為我沒有防禦夜間空襲的絕對安全的防空設施,在議會中發動了一場吵鬧。他是我的一位老友,曾在達達尼爾海峽戰爭中受過重傷。他一向是擁護單一稅制的。後來他對稅制的看法放寬了眼光,並且參加了工黨。他的兄弟是鐵路管理委員會的主席。他們在戰前就有遠見,在皮卡迪利大街建造了一個相當大的地下辦公室。它位于地下七十英尺,上面有堅固、高大的建築物。雖然有一顆炸彈曾深入潮濕的底土八十英尺,但是,毫無疑問,這個地下辦公室的深度再加上它地面上的建築物,是足夠保證其中任何人的安全的。各方面都開始慫恿我,利用這一隱蔽處睡覺。我終于答應了,從10月中旬一直到該年年底,只要轟炸一開始我就到那里處理我晚間的工作,並且安穩地睡覺。當一個人比其他大多數人享有更大的安全時,便很自然地要受到良心的責備;但是,有這麼多人慫恿我,我就只好照他們的意見辦了。在鐵路防空室大約度過四十個夜晚後,“新樓”已經加固,于是我就搬回去了。我同我的夫人在那里一直舒適地住到戰爭結束。在這一座用石塊砌成的堅固樓房中,我們覺得很放心,只有很少幾次才到下面的防空室去。我的夫人還把我們僅有的幾張照片挂在起居室里,而我認為最好是讓起居室的牆壁空著。最後還是照她的意見把照片挂上了,事實證明這樣做是對的。在晴朗的夜晚,從“新樓”圓頂附近的屋頂上可以看到倫敦美麗的景色。他們為我準備了一個帶有防禦彈片的頂柵的地方,可以在月光中散步並觀看轟炸時的火光。1941年,我時常在晚飯後領我的美國客人到那上面去。他們總是極感興趣的。
11月3日晚,倫敦幾乎在兩個月內第一次沒有響警報。許多人對這種平靜覺得奇怪。他們以為出了什麼事。次日晚,敵人的空襲遍及我們這個島的各個角落;這種空襲繼續了一個時期。德國又一次改變了它的空襲辦法。現在,雖然倫敦仍然是主要的目標,但他們卻把主力用于摧毀英國的工業中心。德國曾訓練了配備新式導航設備的特殊轟炸機中隊來襲擊指定的重要地點。舉例來說,他們訓練了一個編隊,專門用來摧毀格拉斯哥市希林頓地方的羅爾斯—羅伊斯飛機發動機工廠。這純粹是一種一時之計,一種過渡的辦法。入侵不列顛的計劃暫時是放棄了,而對俄國的進攻則尚未開始,除希特勒的親信以外也沒有人這樣想,因此,殘冬季節對德國空軍來說是一個試驗時期,試驗夜間轟炸的技術裝置,試驗對英國海上貿易的襲擊,並企圖破壞我們的軍事生產和民用生產。如果他們每次只專心于一件事,並且幹到底,也許效果會好得多,但是,他們已經受到挫折。暫時他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這些新的轟炸戰術是從11月14日夜以來對考文垂進行閃電轟炸開始的。倫敦這個目標似乎太大,漫無邊際,因此很難收到決定性的效果,于是戈林希望能有效地摧毀各地方城市或軍火生產中心。空襲是在14日黃昏時分開始的,到天亮時,將近五百架德國飛機共投了六百噸烈性炸藥炸彈和好幾千顆燒夷彈。總的說來,這是我們遭到的破壞性最大的一次空襲。考文垂的中心區被炸得粉碎,在一個短時期內所有的活動完全停止。被炸死的有四百人,受重傷的人數更多。德國的廣播電臺說,我們的其他城市也將同樣遭到“考文垂那樣的轟炸”。雖然如此,所有重要的飛機發動機工廠和工作母機工廠並未停頓;在此以前從未受過轟炸考驗的居民也未停止活動。緊急重建委員會在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里,在恢復考文垂的日常生活上作出了出色的成績。
11月15日,敵人趁皓月當空,又回頭向倫敦進行了一次猛烈的空襲。損失很大,特別是教堂及其他名勝古跡。下一個目標是伯明翰,從11月19日到22日接連三次空襲造成了很大的破壞和傷亡。將近八百人被炸死,兩千多人被炸傷;可是伯明翰的生活和精神經受住了這次考驗。一兩天後,當我到這個城市去視察工廠並親自看看轟炸的結果時,發生了一件很令我高興和感動的事情。那時正是吃晚飯的時間,一位非常漂亮的少女向我坐的汽車跑來,把一盒雪茄煙扔進車里。我馬上叫汽車停了下來,她說道:“我這個星期因為生產成績最好,得到了獎金。我在一個鐘頭前才聽說您要來。”這件禮物得花費她兩三個英鎊。我很高興地(以首相的身份)親吻了她。之後,我就去看那長長的集體墳墓,在那里面剛剛埋葬了許許多多的市民和他們的兒女。伯明翰精神閃耀著燦爛的光輝,它那高度組織起來的、自覺的、明察事理的一百萬居民則絲毫未被他們遭受的肉體上的痛苦所嚇倒。
在11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和12月初,空襲的重點轉移到各港口。布里斯托爾、索斯安普敦,尤其是利物浦,都受到了猛烈的轟炸。後來普利茅斯、謝菲爾德、曼徹斯特、利茲、格拉斯哥以及其他的軍火生產中心也都毫無畏懼地通過了炸彈的考驗。不論敵人襲擊什麼地方,我們國家都堅如磐石,硬似鋼鐵。
12月29日,星期天,這幾個星期的空襲又再一次在倫敦達到了高潮。所有德國人苦心積累的經驗都在這次轟炸中用上了。這是一次典型的縱火行為。空襲的重點集中在倫敦中心金融商業區地帶。轟炸的時間正好是潮水最低的時刻。一開始就使用帶降落傘的重型烈性炸藥包破壞自來水的主要管道。我們要撲滅的大火差不多有一千五百處之多。火車站和碼頭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八座“雷恩”式教堂被炸毀或受到破壞。市政廳毀于大火和炸彈,而聖保羅教堂全靠大家的英勇努力才得救了。直至今日,在大英帝國的最中心還有一片空曠的廢墟,但是,當英王與王後來現場視察時,人們歡迎他們的熱情,遠遠超過了任何皇家的盛典。
在這個還有好幾個月才能結束的漫長考驗里,英王經常是留在白金漢宮。雖然在白金漢宮的地下室里正在修建適當的隱蔽處,但需要許多時間才能建成。而且,有好幾次英王陛下由溫莎到倫敦時,正好遇到空襲。有一次他和王後差一點被炸。我得到英王陛下的許可,在這里用他自己的原話記錄這件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