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時20分
洛根的胸口揪心地緊縮著,他閉上雙眼。不在乎坐在對面的兩個警察會有什麼觀感。周圍世界的所有聲音都被吸走,留下他獨自坐在真空里,沉寂,不能呼吸。他慢慢地感覺著心臟重新開始跳動。
砰—砰,
砰—砰,
砰—砰。
但這聲音很空洞,每次心跳都像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震蕩。
聲音一點一滴流回會議室。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聽起來很陌生,甚至無法辨識。
“芬奇先生。”
洛根望著對面的女人,看清了面容和服飾的所有錯綜細節:黑色西裝上衣的領口有塊污漬沒擦幹凈;眼角淡淡的魚尾紋上堆積了化妝品;染成金色的頭發露出深色發根;脖頸生著細細的絨毛。他回憶起最後那天那團琥珀色的火焰,細節無比清晰,火花一閃,跳出壁爐,落在公寓的木地板上。他伸出手,想去撿起那團火焰,但手指合攏時,除了會議桌上方的虛空,什麼也沒有。
最後,他說:“潘妮。”
“這麼說,你認識她?”夏普問。
“是的,認識。”
洛根能感覺到卡希爾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曾經認識。”他扭頭對卡希爾說。
從最後一次見到她到現在這漫長的十二年似乎從身體深處涌了出來。強烈的情感穿過軀體冉冉升起,像什麼能令人窒息的巨大球體,威脅著要在爆炸時讓腦袋和肩膀分家。洛根把它堵在喉嚨里,掙扎著的咳嗽聲,是這團可怖的黑暗能量曾經存在的證據。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歐文問。
這個問題對于眼下的場合來說實在太荒謬了,洛根不禁笑出聲來。
“有什麼好笑的?”夏普問,“一位女士被害,芬奇先生,我們非常想找到答案。”
洛根沒有搭理夏普,重新望向歐文。她的面容柔和了許多。
“告訴我們。”她說。
洛根用手背擦擦嘴。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否會沙啞顫抖,但還是說了下去。
“十二年前。”
他又咳嗽一聲,感覺到體內的壓力開始減輕。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歐文探員。她走出我在拜爾斯路的公寓。我站在雨里,對她喊我愛她,就是這樣。當時我們都剛畢業,正在……”他搜腸刮肚尋找合適的字眼。“慶祝。”這個委婉用語讓他不自覺地笑了。
“發生什麼了?”歐文問。
“呃,是這樣的,後來我聽她的一個朋友說,她早就計劃了幾個星期,打算離開蘇格蘭,去海外找工作。見見世面。從那以後她就和大家斷了聯係。最後一次聽說她的消息時她在中國香港,為某個大型建築公司做事,發了小財。”
“你為什麼沒有去找她?”
“為什麼要找呢?生活中要什麼不要什麼,她表達得很清楚了。再說,當時我還年輕,太驕傲,不肯滿世界追她。等我成熟了,也已經太遲了。”
他吸了一口氣,這似乎是他幾分鐘以來第一次吸氣。
“現在恐怕真的太遲了。”
夏普剛開口就被歐文打斷了。“你怎麼知道她在香港?”
洛根有些猶豫。他不清楚原因,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知道歐文少了一絲對他的同情,多了一絲警察的直覺。
“我,呃,不記得了。是什麼人說的。”
“誰?”她的音調更加嚴厲了。
克勞福德。
“真的不記得了。”
望著歐文的眼睛,洛根知道歐文聽出了他在撒謊,但決定暫時不必理會。
“好吧,芬奇先生,謝謝。”她說著站了起來,從外套口袋里掏出名片,順著桌面滑到洛根面前。
“有後續消息再聯係你,”夏普說,“現在才剛剛開始。”
這話很像威脅,似乎惹惱了歐文。她沒再說話,走到門口,打開房門。略有些火氣的夏普跟著她走向前臺。
卡希爾伸手攔在洛根胸前,不讓他跟著兩個警察出去,隨手甩上了門,震得矮櫃上水罐里的水顫動不已。卡希爾上前一步,擋在洛根的面前。
“你他媽的在幹什麼?”
洛根正想找借口蒙混過關,卡希爾眼中的凝重神色就令他吞沒了這種念頭。
“你為什麼對警察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