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時00分
和卡希爾告別後,洛根漫步走進紹齊霍爾街的水石書店,想喝杯咖啡。這里離布里斯伍德廣場不遠,地下一層有科斯塔咖啡的連鎖店。他覺得自己需要提提神。
回到辦公室,時間剛過4點。警探離開他和卡希爾之後,他關掉了手機。他在三層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發現有七通鮑勃?克勞福德的留言,一通比一通氣勢洶洶,最後一通完全是一連串的罵人話。
洛根爬上一層樓,抬起頭,發現小雨打在樓梯間裝飾華麗的穹頂天窗上。克勞福德的辦公室是四層的第一間,俯瞰廣場。洛根靠在門框上,克勞福德投來怨毒的視線。
“你他媽的去哪兒了?”
“今天過得不順。”
“去你媽的,你不順個屁啊。開會時你沒有出現,老子難道就順了?去你媽的不順。”
洛根沒心情和克勞福德對罵。他決定立刻宣布噩耗,克勞福德要是接受不了,那就去他媽的吧:“今天早上我得知潘妮……”
他覺得舌頭忽然變得又厚又腫。時隔多年,這份感情依然如此深重,這讓他再次驚詫不已。
“潘妮怎麼了,洛根?我跟你說過,忘了她吧。”
“她回到格拉斯哥了。”
克勞福德毫無反應。洛根意識到這對鮑勃來說不是新聞。
“今天淩晨被殺了。”
克勞福德的臉色剎那間變得刷白,洛根以為他不是要嘔吐就是要昏厥了——也可能兩者兼有。他癱坐下去,身形變得異常渺小。
“兩位刑警隊的探員今天上午來找我問過話。”克勞福德仍舊臉色刷白,皺著眉頭。他看著洛根,似乎想問什麼,卻組織不起任何語句。
“她回來的事情你知道多久了,鮑勃?為什麼不告訴我?”
洛根走進房間,關上門。克勞福德對這個消息的反應如此強烈,他不清楚原因,但激起了他內心深處的一絲怒火,火焰迅速白熱化。
“你和她約會,鮑勃,對不對?”
另一個更顯而易見的念頭陡然浮現。
“你在和她睡覺?”
他走到克勞福德的辦公桌前,喚醒了處于震驚中的鮑勃。一絲血色回到他的臉上。
“沒有,”他的聲音幾近耳語,“不可能,我沒有。”
“但你知道她回來了,對不對?我從你的表情看得出。你忘了我當過刑事律師?我看得穿謊言。”
洛根看著克勞福德的眼睛,知道他正在飛快盤算還可以用什麼借口脫身,這讓洛根更加光火了。
“別拿這事跟我開玩笑,”他喊道,覺得眼中又涌起了淚水,“鮑勃,這件事絕對不行。”他嗓音嘶啞,粗聲粗氣地吼出最後幾個字。
“我知道她回來了。”克勞福德說。
洛根揮拳猛砸桌面,撞破了兩個指關節的皮膚。他繼承了父親的暴脾氣和耐痛能力。洛根看著血珠滲出傷口,沿著手背慢慢向下滑,臉上毫無表情。
“聽我說,”克勞福德說,“她叮囑我別對你說她回來了。她求我這麼做。”
“你知道多久了?”洛根的聲音很單調,克勞福德能感覺到表面下正在沸騰的怒意。
“六個月。她回來只有兩個月,但之前給我打過電話。我幫她找了找房子。”
“你老婆知道嗎?鮑勃,瑞秋知道嗎?”
“天哪,洛根,你都在說什麼啊?”克勞福德站了起來,“聽著像是吃醋的青少年。我沒有搞她。再說就算我在——”
“曾經在,”洛根說,“過去式。她死了。”
克勞福德嘆息道:“你和她還有啥好說的?明白我嗎?她離開了——甩了你。很殘忍,當時對你有什麼影響我又不是沒看見。何必這麼念念不忘呢?我真是搞不懂了。”
洛根從克勞福德桌上的紙巾盒里抽出一張紙巾,擦掉手背上的鮮血。他現在沒興趣和克勞福德討論這些。
“也許你該聯係一下刑警隊,”他說,“趕在他們找到你之前。”
“這話什麼意思?你覺得是我殺了她?”
“我不知道。鮑勃,我覺得我越來越不了解你了。”
“去你媽的,難說不是你。”
“是嗎?”
“是的,”克勞福德的額頭冒起青筋,“也許你知道她回來。看看你的手,洛根。看看你剛才做了什麼。也許你一直沒能忘記她,發現她已經回來了,于是決定找她談談。結果不太好,對吧?”
洛根感覺到怒火忽地躥起來,吞沒了自己。他視線模糊,眼前先是一片血紅,繼而變成白色,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就要昏過去了。他雙腿發軟,重重地坐進辦公桌旁的椅子。克勞福德也坐下了,盯著洛根,恐懼和悔恨交織成的神情在眼中翻騰。
細雨轉為滂沱大雨,敲打著克勞福德身後的窗戶,洛根重又回到了拜爾斯路的舊公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出這種事情。他精神錯亂了嗎?也許昨夜不是做夢,他真的去見了她?他的精神是否受損到了能徹底銷毀那段記憶的地步?真正的瘋子是否知道自己瘋了?
眼睛背後,他的頭一跳一跳疼得可怕,洛根用手掌按住眼窩,試圖緩解壓力。
“對不起,洛根,”克勞福德說,“我是胡亂說的。”
洛根忍住疼痛,瞇起眼睛看著他:“真的嗎?萬一我不是在夢中見到了她呢?說不定我精神錯亂,的確跑去見她,最後殺了她。”
“不,那太……”
“太什麼?瘋狂?”洛根發出尖厲的笑聲,“刑警隊之所以找我,是因為在她家發現了一張名片。我的名片!”
克勞福德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焦點,瞳孔陡然放大。
“我想你應該回家歇歇。”他說。
“我讓你害怕了,鮑勃?”
“回家吧。”
“那些人呢?那筆交易怎麼辦?”
“我來打電話。要倒霉也是我倒霉,跟你沒關係。”
洛根走出克勞福德的辦公室,不確定他們兩人到底是誰更受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