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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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2-09-13 18:42   來源:中國臺灣網

  晚上7時00分

  斯克萊德警察總局位于皮特街,和肯尼迪?博伊德事務所的辦公樓只隔著一條馬路,指揮室此刻幾乎空了。五分鐘前,夏普下班回家,留下歐文坐在辦公桌前,看著鹵素臺燈那刺眼光線映照下的犯罪現場照片。她抬起頭,望向前方的黑板,但姓名、數字和線索的列表混成了深奧難解的一團亂麻。她把芬奇的名片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擺弄個不停。

  走出指揮室,她沿著過道走進洗手間,往臉上撲了些涼水,用廉價紙巾擦臉,但紙巾不太吸水,只是帶著水走遍她的臉膛。鏡子里的她臉色蒼白,面容憔悴,黑眼圈分外明顯。她對自己說,穿上外套回家去吧。歐文考慮著是否該給湯姆打個電話,告訴他她在哪兒,但馬上推開了這個念頭,她才不想聽他沒完沒了地抱怨呢。

  回到指揮室,她發現利亞姆?莫爾總探長正在翻看照片和她的筆記。頭兒是這個案件的統領人,這意味著他不參加偵查工作,只負責建立線索和指揮調查,但責任這東西到他門口就結束了。

  莫爾今年五十歲,曾經是重量級的業余拳擊手,雖說已經走了下坡路,但上半身和胳膊仍舊肌肉結實,不過也有與上身的肌肉相抗衡的肥肚腩,淡藍色的襯衫被繃得緊緊的。最近這幾年,他的黑發差不多全都白了,喜歡的發型是軍隊平頭。這讓他看起來就像是警隊里最不好惹的硬漢子。事實多半也確實如此。

  “貝琪,你怎麼樣?”

  “累死了,猜得到吧?”

  “嗯哼。今天所有人都很難熬。”

  他合起桌上的筆記本,把雙手枕在腦後,朝椅背一靠,碩大的身軀壓得椅子吱嘎叫苦,歐文克制住母性本能,沒有對他說坐直,先生,否則今天就不許吃晚飯了。

  “你看著很慘,”他說,“還撐得住吧?”

  在記憶中,這是莫爾第一次和任何人談起勉強算是私人的話題,歐文吃了一驚。她張開嘴唇,但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先吐了一口長氣。

  “上任第一天,非常艱苦。”她最後說。

  莫爾點點頭:“你會習慣的,”他說,“但不可能變得輕松。”

  歐文不知道這句話算不算是在安慰她。

  “跟我說說你盯上的那個人,那個律師。”莫爾換了個話題。

  “芬奇?”

  莫爾緩緩點頭,意味著他本就缺乏的耐性即將耗盡。

  “呃,嗯,現在還沒多少可說的。我們在犯罪現場發現他的名片,他很爽快地承認他和受害者在念大學的時候交往過。我們檢查了記錄,他們十二年前同一年畢業,學科不同。我們分別列出了兩個人的同班同學,想追查下去看看是否有不同的說法。”

  “受害者是獨生女兒,父母雙亡?”

  “是的。我們查到她有個姨媽住在皮特洛赫利,但當地警察今天打電話的時候家里沒人。明天會繼續聯絡的。”

  “除了這個姨媽,她就是孑然一身了。”這句話聽起來不像在提問。

  “除了還有一個女兒。”莫爾話音未落,歐文陡然說道,隨即後悔不該這麼突兀。

  莫爾抬起頭看著歐文,盡管他耷拉著眼皮,辦公室光線昏暗,但一雙藍眼依然明亮。“是的,還有艾麗。”他像是低落地沉思了一小會兒,“十一歲,對吧?”

  歐文點點頭。

  “受害者和芬奇十二年前好過,對吧?會不會是芬奇的女兒。”

  歐文確信她的下巴在這一瞬間掉在了地上。愚蠢!她怎麼會沒想到呢?她一方面被夏普和他的屁話攪昏了頭,另一方面因為過于害怕犯錯,甚至忘了分析證據。

  “這將讓芬奇成為調查的核心。”她覺得自己現在彌補錯失還可以。

  “是的。但別浪費太多時間在沒有切實證據的瞎猜上。去作實地調查吧,找同班同學問話,和死者的姨媽談談,看看能否得出什麼線索。另外,查查女孩是否出生在蘇格蘭,盡量拿到出生證明。搞不好芬奇就寫在父親一欄里。”

  他站起身,伸展六英尺三英寸的身軀,關節啪啪作響,在寂靜的房間里倣佛槍聲般脆亮。

  “也許沒用,”歐文說,“但就我今天的感覺而言,芬奇缺乏犯下那種血案的能力。我覺得他這個人挺正派的。”

  “好吧。喏,明天中午前我要召開新聞發布會,趕午間檔電視新聞播出。到時候公布死者女兒的照片。明天把芬奇帶過來,咱們一起見他,在公之于眾前把女孩的事情告訴他,看他有什麼反應。沒了那個美國佬,說不定能激出什麼結果來。”

  “好的,”歐文說,“你打算怎麼做?我是說,長官,肯定由你挑頭,對吧?”

  “是的。我和你沒有共事過,貝琪,所以先提醒你一聲,如果情況需要,我可以變得非常嚇人。但只是裝樣子而已,明白嗎?就算看起來再可怕,我也控制得住自己,所以請好好配合我。”

  歐文努力不顯露內心的惶恐。

  “知道那家夥是誰了嗎?”莫爾問,“那個美國佬。”

  “還不清楚,長官。”

  “好吧。你先回家吧,明天8點整在這兒碰頭。到時候應該已經拿到驗屍報告和實驗室的部分結果了。你是怎麼受訓的,貝琪,就怎麼辦案。警察就是幹這個的。”

  她點點頭,莫爾轉過身,挨個撳響指關節,劈啪脆響讓她背脊發涼。上帝啊,她最討厭的就是這個。離開之前,他又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貝琪,你有孩子嗎?”

  “是的,長官。有個兒子。”

  “嗯哼。我有兩個,都已經長大成家了。別以為我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我們只是處理案件的方式不同罷了。明白嗎?”

  “明白,長官。”

  開車回家的路上,歐文沉浸在芬奇和那女孩是父女關係的念頭里。她拿了一張女孩的照片,打印了事務所官方網站上芬奇的照片。兩張照片此刻擺在乘客座上,每次過路口碰到紅燈,她就低頭端詳照片。

  快到家的時候,她忽然下定決心,調轉車頭返回五月臺街的案發現場。說不定能在那里找到答案:也許是什麼犯罪現場小組認為不夠重要的東西,沒有打上標簽,裝袋送往證據室。歐文在那幢屋子門前停車,制服警察沿著小徑走過來阻攔。她鑽出車門,掏出上衣口袋里的證件,舉起來讓年輕的巡警看清楚。巡警打開小徑的門,請她稍等片刻,他轉身打開屋子正門的鎖。

  歐文把他關在門外,獨自站在門廳里。血的味道仍舊濃鬱,她摸索著找到開關,打開頂燈,心想肯定是黑暗讓事情顯得更加可怕。但燈光並沒有讓情況好轉。

  她覺得最需要查找的地方無疑是女孩的房間,于是提步上樓,在半開著的門前停下。法醫讓這里基本保持現場,羽絨被還在地上,但為了分析血跡取走了床單。床後的牆上還留著斑斑血跡。

  窗戶底下有一套小號梳妝臺,涂成倣古的暗白色,配合牆壁古色古香的乳白色。歐文覺得這對十一歲的女孩來說過于優雅,顯然是母親的品位佔據了上風。她在梳妝臺的抽屜里翻找,但一無所獲,又把注意力轉向衣櫥。衣櫥的風格和梳妝臺相同。

  歐文沿著滑軌一一撥動衣服,仔細看清每一件物品,希望能借此深入了解女孩的個性。從衣物的風格來看,她似乎有點男孩氣。這里有很多牛仔褲,有不同褐色的幾件印花T恤,有一兩條裙子,只有一身連衣裙,還有兩件並不適合蘇格蘭氣候的薄上衣和幾件相當高級的正式上裝。在衣櫃的下部,她發現了成套的運動鞋和平底芭蕾鞋——都很昂貴。好吧,她是個有格調的假小子。

  衣物滑軌上方的架子收著帽子和圍巾,歐文在最里面發現了她想找的東西,藏在一塊圍巾底下。這是一本日記,但女孩並不是每天都寫,只在情緒上來的時候才寫。翻看之下,歐文覺得女孩非常聰明伶俐——遣詞造句的優秀程度超過了年紀。有幾則日記提到鋼琴課,還有一段筆跡潦草的樂譜。歐文不會彈鋼琴,因此不清楚女孩是在抄樂譜還是在學習或嘗試作曲,但不管哪樣,這都讓歐文自愧不如。

  臨近末尾,她發現了一組照片,但底下標有“爸爸”的塑料卡口空著。歐文合上本子,踮起腳放回原處,這時卻有什麼東西從本子後半部掉了出來,飄飄蕩蕩落在地上。她跪下去,撿起那東西,用雙手輕輕護住。這是個幹燥並壓平了的雛菊花環,有些褪色,但看上去仍舊鮮活。翻過來,一朵小花掉下來,弄斷了整個花環。歐文在地上打開本子,小心翼翼地把花環放回封底內側。之所以知道花環屬于這里,是因為紙上有一輪淡淡的印記,中心處用童稚的筆跡寫著“二零零三年夏”幾個字。她盡量把花環按印記放在這里,但它已經不可逆轉地斷開了,合上本子,歐文心中一陣懊悔。花環對女孩肯定有重大意義,因為她保存了它這麼長的時間。

  歐文走出屋子,沿著小徑走向她的轎車,希望有機會能因為弄斷了花環而向小女孩道歉,隨即又開始琢磨,二零零三年的夏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小女孩如此念念不忘。

  回到家門口,歐文打開車里的所有燈,又多坐了一會兒。她把芬奇和女孩的照片舉到面前。

  有可能。

  進屋的時候,湯姆正在給兒子洗澡。她大聲說她先吃個三明治,然後喂嬰兒喝牛奶。她知道兒子已經不再是嬰兒了,但在她心中卻仍舊是。湯姆低哼一聲當作回應。

  她在廚房的舊松木餐桌前坐下,慢慢地嚼著榛子巧克力醬三明治。她比兒子更喜歡吃這東西。芬奇和女孩的照片攤在面前,她一邊端詳照片,一邊在腦海里回放一幕幕場景。

  她回憶起芬奇聽到潘妮?格蘭特遇害時的反應,確信那並不是演戲。如果他不清楚自己或許有個女兒的話,那麼等明天莫爾告訴他,他無疑會驚詫莫名。她有些擔心芬奇,希望莫爾別太難為他。

  她小口小口喝著涼牛奶,聽著生命中的兩個男孩在上面浴室里潑水嬉鬧,心想萬一他倆有誰出了意外,她應當如何自處。而想到和湯姆永別,她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悲傷感覺。

  怎麼會這樣?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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