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長駕到,姐妹報告,設備良好,運轉高效!
廠價促銷,能者多勞,半途而廢,適當退稅!
突然聽到這些既囂張又放蕩的怪叫聲、嘻嘻哈哈聲,幾條船上的領導們先是呆愣,待定神後,不約而同朝聲音的源頭望去。
我暈!江蘇局長說。挺直身子,手搭涼棚,抬頭往上望,動作有些舞臺表演成分。
山東局長扭過頭,不懷好意地拍了一下江蘇局長的肩頭,意味深長道,老兄暈船?
江蘇局長咧咧嘴,擠擠眼,給出的形體語言,若轉換成聲音,不外乎就是這麼一句話:我暈球!
溫樸看見,對面四號樓三單元三樓一個陽臺上,三個女子身挨身,趴在陽臺護欄上,三個腦袋,三種顏色,從左至右依次是棗泥色、淺檳榔色、芒果黃色。她們都只露出上半身,這樣她們的整體形條,水里的人就不大好估摸了。
淺檳榔色頭手里舞動著什麼東西,淡粉色,像吊帶,也有可能是內褲,嘴里不停地嗚嗷嗚嗷嗚嗷,站在她左右的棗泥色和芒果色,則隨著嗚嗷聲的節奏,扭腰掄胯,甩頭晃肩,雙手要麼在胸前抓摸揉搓,要麼就一勁兒衝漂在渾水里的人拋飛吻,就像是在表演醉情艷舞。
叢德成目光生澀地瞧著魯培明和陳炎。
新聞船上,扛機子的光頭男人早把鏡頭推到樓上去了,拉近那幾個女子,看得有滋有味。照相的人,啪啪緊按快門。
騷貨!那邊船上,一個女人小聲地說。
魯培明臉色灰不溜秋,躲開叢德成的目光,一扭頭,跺腳衝右側一條船喊,柳科長!
魯培明這一腳,跺得超猛,橡皮船搖晃起來,叢德成一失重心,舞起來的左手,下意識抓住了也正在失去重心的溫樸的肩膀,兩人順著搖晃的幅頻貼到了一塊兒,彼此借著力,這才勉強控制住失衡的身體。
山東局長伸著脖子,目光在陽臺上定得很深,走神走得比較遠,魯培明那一腳下去時,他沒有半點兒察覺,所以他弄出來的險情,著實把周圍的人驚嚇了,不知哪條船上的女人大叫了一聲。
溫樸往那邊一看,就知道那個正在驚慌失措的小胖子,大概就是魯培明要找的柳科長。
魯培明左手叉腰,右手指著小胖子,沒好氣地說,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是說都清理幹凈了嗎?瞎胡鬧!
柳科長沒敢搭腔,兩手在胸前莫名其妙地比畫了幾下,然後從褲兜里拽出對講機,一轉身,背對魯培明,壓著聲音說,2號,2號,目標四號樓,三單元301。
哎呀媽呀,來真的了!
至于嗎?不過跟領導大哥開個玩笑,讓領導大哥開開心嘛。
快別鬧了,快撤吧,落柳科長手里,又得白挨他一頓……
陽臺上的三顆彩色腦袋,忽閃中就沒了影兒。
陳炎訕訕道,不好意思,各位領導,下來我們檢討,好好檢討。
叢德成笑笑道,這洼地里,大概住了多少此類人員?
魯培明蠕動著嘴唇,看著陳炎不吱聲。
陳炎酸溜溜地說,不多,不多,叢廳長。自從聽到了咱們要搬遷的信兒,這鎮子上的一些人,就開始明目張膽地禍害人了,不停地在洼地四周蓋美容屋、洗浴島、歌舞艙、按摩院、足療嘉年華大世界什麼的,一方面掙著現錢,另一方面等著將來沾搬遷的光。這幫人黑著哪,叢廳長。鎮上縣上市里都有後臺,我們喂了他們這麼多年,都喂不熟他們。
叢德成掏出打火機,邊玩邊把話題扯回眼前,問道,三樓上那些人進出,也都是通過鐵梯子吧?水火不留情,掉下去一個,撈不上來的話,可就麻煩了。
魯培明和陳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誰都接不上話了。
溫樸意識到這個話題再說下去,魯培明和陳炎就得跳到渾水里藏身了。他看了看手表說,叢廳長,我看這時間差不多了。
稍後是一個匯報會,由安裝公司負責人向各路領導匯報安裝公司的現狀。
叢德成瞅著涌動的積水說,噢,那咱們抓緊回去開會吧,溫局長。
喝涼水塞牙縫,放屁砸腳後跟,這都是說人走背運時的情形。今天安裝公司頭頭腦腦差不多就是這麼倒霉,接連在各路領導面前出醜或是掉鏈子。這不,行走得好好的橡皮船,忽然就開始發軟了,傾斜了,一串串大氣泡,咕咚咕咚地從船底翻上來,船上的人再次緊張起來。
船底給什麼東西刮破了,魯經理。撐船人不安地說。
見此情景,其他船上的人大呼小叫,都往這邊靠攏,水面上有點兒亂。
這里的水能有多深?叢德成問撐船人。
嗯……撐船人道,這里不深,頂多到腰那兒,叢廳長。
叢德成抖了抖身上的救生衣說,要是這樣,等船沉下去,咱們走出去吧。
魯培明沉不住氣了,說,叢廳長……關外的秋天,不比關內的秋天,水已經很涼了,下去受不了。
叢德成擺擺手,接著一指三號樓那邊一個正在蹚水的婦女說,我再怎麼也不能比那位女士嬌氣吧。
陳炎往遠處看看,不經意就把目光投向了剛才出熱鬧的四號樓,一團芒果色,刺了他眼一下就不見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魯培明還想開口,可一看腳下的橡皮船,頓時泄了氣,橡皮船已經不吐氣泡了,變成了橡皮毯子,正在快速下沉,渾水正在順著人們的腿往上漲。
陳炎怕叢德成有什麼閃失,就伸來一只手,抓住叢德成的左胳膊。
新聞船上的人這時又開始忙碌了,大小鏡頭都對準落入水中的領導。
水剛沒到人們肚臍下,體重明顯超標的陳炎,這時的步子邁得已經十分吃力了,氣喘吁吁,偶爾停下來抹抹額頭上的汗水。
魯培明滿眼都是需要伺候的領導,他已經照看不過來了。
陳炎這時想到了什麼,急忙掏出手機,打到辦公室主任那里,悄聲吩咐他趕緊打電話聯係人,弄十幾套內衣外衣、毛毯子之類的保暖物品,領導們已經下水了。
柳科長會來事,會捧場,一看領導們都下水了,就也從船上跳下來,左右擰著身子,嘩嘩啦啦往領導這邊趕來。
水確實夠涼的,溫樸哆嗦了一下,身上沒沾水的部位,騰地起了雞皮疙瘩。
水面上雜七雜八的漂浮物忽多忽少,腐爛的氣味也忽輕忽重,溫樸時不時就要躲閃骯臟的漂浮物。
你去前面給領導帶路!魯培明一推剛才撐船的人。
魯培明心里窩火,這一推的力度就沒掌握好,身子往前栽了一下,找穩時,就覺得腳底下踩到了什麼圓東西。然而,不等魯培明感知出腳底下是什麼,整個人就滑落到了渾水里,他身後的人急忙上前拉扯。
幾只手合作,把魯培明拖出水面,魯培明呼呼大喘,拼命甩腦袋。
你沒事吧,魯經理?柳科長問,臉都嚇白了。
叢德成剛想開口,卻給魯培明後脖頸兒上一樣東西分了神。他看明白那是什麼東西了。與此同時,柳科長、陳炎等人也都發現了那個衛生巾,一時間這些人的表情都很尷尬,想必是不知道該如何提醒魯培明。
叢德成伸手要來柳科長手里的對講機,扶住魯培明的一個肩頭說,別動。
落湯雞似的魯培明正在整理頭發,就下意識問,咋了叢廳長?是不是我身上有啥?
叢德成用對講機天線一挑,就把那片衛生巾挑到了渾水里。
魯培明回過頭,討好道,到底啥呀,叢廳長?
叢德成繃著臉說,鞋墊!
柳科長想樂,但又不敢,只好往回憋笑,弄得滿臉通紅。而其他人這時也不好張口把鞋墊再換成衛生巾,只能東看看西瞅瞅,選擇回避。
魯培明低頭往渾水里看著,隱隱約約發現前面一片什麼東西,正在緩慢地隨流往下沉去。
我說……是鞋墊嗎?魯培明有些疑神疑鬼地問。
叢德成把對講機還給柳科長,說,鞋墊,還是海綿的。
陳炎終于憋不住了,放聲大笑起來。
叢德成導演的這出惡作劇,按說到這里就該收場了,大家都從衛生巾和鞋墊上找到了樂子。
然而溫樸的一個新發現,卻是又讓大家在叢德成身上找到了升級版的樂子。
溫樸一指叢德成後腰說,叢廳長,你這是帶的什麼佩飾?
柳科長往叢德成後腰上一看,臉色立刻變了。
叢德成本能地轉過頭來,但是他沒辦法看到自己的後腰。
魯培明繞到叢德成背後,目光往他腰上一落,驚訝道,溫局長,這哪是飾物呀,這是安全套!
溫樸能覺察出來,魯培明這是在揣著糊涂裝明白,故意拿聰明找傻給大家看。
溫樸對魯培明說,那你還不趕緊幫叢廳長取下來。
叢德成直視著溫樸,拿自己找樂的口氣說,靠,我這是跳進洼地洗不清了呀!
柳科長把手里的對講機遞給魯培明,魯培明接過來,剛要用天線去挑還貼在叢德成後腰上的安全套,安全套搖擺著就脫離了叢德成的後腰,隨一股水流急速漂走。
叢德成看著往遠處去的安全套,點了點頭,嘴里哼哼幾聲。
魯培明眨著眼,疑神疑鬼地嘟囔,不會是海腸子吧?
叢德成見魯培明沒完了,這是要逮著蛤蟆攥出尿呀,就不屑地哼了一聲,拉下臉來說,是嗎,魯經理?那你還不去撈回來,晚上炒了吃?
魯培明剛才那句逗話,本是想拿玩笑話鋪個臺階,讓叢德成走下來,沒想到人家不領情不說,還拿操蛋話編派自己,這讓魯培明脹氣,恨不能這就撲過去,把姓叢的腦袋按到水里,嗆他個水飽。
陳炎用眼角余光掃了一下魯培明。
魯培明蠕動了幾下嘴唇,看看大家,皮笑肉不笑地說,海腸子炒韭菜好吃,下晚看看能不能讓人弄點兒海腸子來。
魯培明還在往自己身上找臊氣,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讓叢德成順氣。然而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人再來配合他了,弄得他一臉窘態。
溫樸剛才不過就是想玩笑一下,松動松動氣氛,這麼泡在渾水里畢竟不是樂趣。然而他沒想到自己的玩笑讓魯培明弄了個灰頭土臉,有些過意不去,就拿話拔叢德成的高,叢廳長,大家的腳,可都是跟著你的步子呢,你就不能帶領讓我們早點兒上岸,喝口熱茶什麼的?
叢德成哪能不知溫樸這是在拿軟當硬,頂自己的後腰呢,于是調整了一下情緒,找熱乎的口氣說,溫局長的要求,就是我們的追求,我說大家都別走慢三也別掄探戈了,上快四步出去!
魯培明哆嗦著手,接過柳科長替他點著的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