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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荒野養傷

時間:2013-01-15 08:14   來源:台灣網

  第十三章 荒野養傷

  萊西從一簇灌木叢中跑出來,來到岸邊。現在,她放慢了腳步,因為她的肉趾磨傷了,又酸又疼,而且在右前爪的肉趾間嬌嫩的膜上扎了根刺,正在潰爛。她的頭仰得不如以前高,步態中也少了份信心。

  有很多次,她好像想不起來為何要沒完沒了地奔波,可這種遺忘總是短暫的,現在她的步伐又變得果斷起來,並加快了速度,這樣就能減輕受傷的爪子所承擔的身體重量。她滿懷希望地轉過頭,在她的左側,無法遊渡的寬闊湖面終於消失了,縮小成一條河。但水流湍急,河水順著高低不平的石頭河床奔涌而過。

  萊西來到河邊,又把頭扭向西方。然而,在下游不遠處有個村鎮。

  在那邊的一座橋上,有幾個男孩在一邊釣魚,一邊大聲嚷嚷,空中充盈著他們的叫喊。萊西對人類依然保持警惕態度,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們。

  接下來,她又看了看泛著白花的湍急的河水,洶湧的流水聲衝擊著她的耳朵,可她僅猶豫了片刻,隨後便縱身一躍,勇敢地跳進河裏。

  就像風卷走從行駛的列車窗外丟出的一張紙片,激流一下將她纏住;跳入河裏後,萊西的身體隨即就被衝向下游。她經不住水流的力量,在河裏翻滾,不過最終還是探出了水面,開始向遠處的對岸掙扎。她的脖子向前伸,四隻爪子用力踩著水,帶著她的身體一上一下地向前遊。

  一次又一次,激流巨大的力量挾著她在水中翻滾,有很多次她被捲入湍急的漩渦裏。但每次她都沒有喪失犬類那種神奇的方向感,浮出水面後總是朝著正確的方向掙扎。在足球場上,球員受到猛烈衝擊後也許會帶球跑錯方向,而動物卻不會那麼容易失去方向感。萊西一直朝著南岸努力游去。

  但水流同時也把她衝向了那個村莊。橋上的男孩們驚奇地看見一條狗在激流中打轉。他們喊著,叫著,撿起路基上的石塊砸她,年少時常有的無法遏制的魯莽行為暴露無遺。水流把萊西卷到橋下,他們跑到橋的另一邊,繼續向萊西無情地投擲石頭。

  萊西依然在奮力堅持。現在她終於開始靠近河對岸了。在她的下方有個落差,她的爪子拼命蹬著水,可力量還是不夠大。一股激流把她捲起,她覺得自己在空中打了幾個轉,接著身體就被重重地甩到了一塊岩石上,一陣刺痛像火一般燎向她的身體一側。她被激流拖下水去,不見了。

  橋上的男孩們向下游遠處望去,近乎瘋狂地齊聲歡呼起來,很像托斯卡納人的軍隊據傳在霍雷修斯跳進臺伯河的那一刻沉寂之前發出的歡呼聲。然後他們安靜下來,注視著滔滔河水。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最後他們又喊了起來。在河水逆流的一個地方,萊西的頭鑽出了水面,她的腿依然在踩著水。此處的水是靜止的,她能游動了。她掙扎著,遊著,用盡全身力氣爬上岸,爪子踩到了陸地。就在此時,好像是因為毛裏吸的水太重,她的身體搖晃了幾下,疲憊的肌肉似乎撐不住了。

  她開始向岸上無水的地方挪動身體,可此刻她首次意識到自己身臨又一個危險。那群男孩正一齊瘋狂地喊叫著跑向河岸。萊西用最後的力氣爬上岸,都沒有甩掉身上的水,也顧不上右前爪的舊傷和肋下火燒火燎般的疼痛。她的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

  她終於過去了。經歷這麼多天的疲勞跋涉,方向感屢次受挫之後,她終於自由了——自由地向南前進。她越過了障礙。

  她開始笨拙地奔跑起來。男孩們的聲音漸漸變小了。

  現在,萊西終於繞過湖的阻隔,南下的腳步變得愈發緊迫。她很快就把村莊和男孩們甩在了身後。她放慢速度,不再大步飛奔,而是開始小步跑起來,以這種方式前行用的力氣最小,走的路最多。

  對前爪和一側肋下的疼痛,萊西沒有理會,而是調整步態,儘量減少疼痛。

  不久,她便跑下了小路,開始穿行在草地和平原上。太陽落山的時候,她仍在跑著,就好像經過了那麼多天的西行,無論她現在跑多遠,都無法滿足南下的慾望。直到深夜,她才最終在一堵野墻邊的一蓬蕨草下安了窩。

  她將身體緊貼著地面。這裡一天都背著陽光,土地涼爽,貼在灼痛的一側,感覺很舒服。她舔舔前爪,試著將舌頭伸到肉趾之間扎刺潰膿的地方。她努力了將近一個小時,可最終仍沒有把那根刺舔出來。

  她嘆了口氣,恰似一個人疲憊時發出的嘆息聲,然後她把嘴放在伸出的一隻前腿上,閉上了眼睛。

  她醒來時,天還沒亮。她打了個哈欠,想要起身。前半身起來了,可後半身卻無法動彈。她坐了一會兒,似乎對這個費解的新問題感到驚訝。然後她又試著用肩部的肌肉努力將身子抬起來。她站直了一秒鐘,向前邁步,一條後腿跟著向前跳了一下,可另一條後腿卻不聽使喚。

  過了一夜,身體一側的傷勢變得愈發嚴重。前一天她被湍急的水流衝到石頭上時,撞斷了一根肋骨,她那條後腿的多處肌肉和關節也嚴重挫傷了,現在已經僵硬到幾乎無法動彈的程度。

  萊西一瘸一拐地在蕨草下轉了一圈,然後就重重地倒在地上,蜷縮起身子,靜靜地趴著,她的目光透過成片的植物梗莖和卷須,注視著沐浴在第一縷晨光下的田野。直覺告訴她,不能繼續前行了,必須待在這兒。

  人受傷的時候,常常會把傷情在別人面前炫耀一番,招搖過市,好讓別人看到,喚起同情。可生活在自然環境下的動物卻截然相反。它們不會尋求同情,認為任何脆弱的表現都很丟臉。它們會爬到某個隱蔽的角落,獨自在那兒等候最終的結果——痊癒或死亡。

  正是這種習性強迫萊西待在蕨草下的窩裏。啟程的慾望常常折磨著她,但最終被動物必須藏起來養傷這一條自然法則克制住了。

  一連幾天,她蜷縮在這個隱蔽的地方,眼光明亮,但眼珠卻靜止不動。外面的世界有規律地變換著。日落月出,週而复始,鳥兒在歌唱。一次,有幾個野外工人路過。有時,兔子那種散著熱氣的味道從不遠的地方隨風飄來。還有一次,一隻在田野上搜尋獵物的黃鼠狼朝著萊西的窩跑來,鑽過蕨草一半的時候停下來。它目光敏銳,發現了這個毛絨絨縮成一團的東西。它抖抖鼻子,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從容不迫地轉身跑了,好像知道這只受傷的動物不想追過來。

  外面物轉星移,而萊西一動不動。高燒在她體內肆虐,完全侵佔了她的身體。

  六天以來,她都幾乎一動不動地趴著。終於在一天下午,太陽正緩緩西斜的時候,她抬起了頭,開始舔自己的前爪,動作緩慢而又虛弱。那根刺竟然從潰膿的傷口中自行出來了。萊西一點一點把刺舔掉,然後接著用舌頭清理了傷口。她四下看看,費力地站了起來。那條受傷的後腿懸著,不能落地。她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出藏身的地方,步履蹣跚地穿過那片田野,順著氣味來到坡下的水源地。那是一條小溪,她低下頭,開始舔水喝。這是她一個禮拜以來頭一次喝水。

  她貪婪地喝完水後,豎起腦袋趴在小溪邊。她翹了翹鼻子,發出一聲不滿的尖叫。她站起來,轉身面向南方,然後回頭朝著蕨草叢的方向看了看。最終,她轉過身,一瘸一拐地向坡上走去。

  現在,她的身體不再那麼僵硬,她能夠用三條腿比較自如地行走了。回到蕨草叢後,她趴下來,在這個避難所裏耐心地等待夜幕的降臨。

  她在那裏又休養了兩天,只是在口渴的時候去附近的小溪邊喝水,可仍然什麼東西都沒有吃,好像也沒有食欲。

  在遊過那條湍急的河流後第九天,她從窩裏出來,走向小溪。現在她看起來能用四條腿走路了,可受傷的那條後腿沒有承重,只是僵硬地在模倣動作而已。

  她舔著清澈的溪水,然後和前幾次一樣,抬頭望著南方。在她的心中,有某種東西在蠢蠢欲動。那就是時間感。

  傷痛纏身時銷聲匿跡的時間感,又在她的內心深處甦醒了。

  時間到了,該——該去找……

  隨後萊西再次明白過來。現在該去學校赴約了。可學校在——在那兒——在那個方向。應該往那邊走!

  她扭過頭,順著坡上的那片田野朝墻邊蕨草叢的方向望了一眼,可片刻之後便拖著僵硬的身體蹚過小溪,慢慢地朝南走去。萊西又上路了。

  她已不再是一隻神情驕傲、步伐矯健、準備參加狗展的柯利犬,而是一條身體瘦弱、久歷風塵、飽受饑餓和高燒蹂躪的狗。她不再邁著高傲的步伐,而是拖著腿痛苦地向前挪動。就這樣,她也沒能堅持多久。

  太陽落山後不久,萊西就又停了下來,這次來到的地方周圍有護墻,適於藏身。這裡是個射擊點,在松雞狩獵季節,有錢人躲在墻後,等著鳥被趕到這裡後朝它們開槍。可萊西不知道,她只是覺得這裡既安全又溫暖。

  萊西同樣不知道自己從蕨草窩出發,僅僅走了三英里的路。動物沒有距離遠近的概念。她只明白自己感到心滿意足。她已經朝著南方行進了一段路,而如今在她的生命裏,她最渴望的事就是南下。她開心地舒了口氣。

  她翹起耳朵,動動鼻尖。兔子的氣味很明顯地向她飄來。

  是吃的!她終於又對食物産生了感覺和興趣。一種強烈的饑餓感在她體內被喚醒了,口水也隨之而來。她從射擊點的墻角向前挪動著身體。很快,她又能吃到東西了。她的體力即將恢復,她又可以踏上征途。

  她悄悄地向前挪動。

  此刻,如果她的身體太虛弱,速度太慢,無法捕食,那麼不久她就會因饑餓變得更虛弱,最終死去。如果她還足夠強壯,速度夠快,能夠捕到獵物,那麼她很快會變得更加強壯。

  她悄悄向前爬著,像幽靈一樣靠近獵物。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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