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官鬥不過商

時間:2012-06-20 20:02   來源:中國臺灣網

  顧尚書與鄒百萬的衝突

  嘉靖年間,無錫有三大富人,分別是鄒望、華麟祥、安號桂。顧尚書榮僖公因為“丁憂”回轉家中,一日乘坐官轎正行進在路上。突然,轎子後面一陣驚擾。顧尚書掀開轎簾一看,只見一頂極為華麗的轎子飛快地奔來,後面還跟著一溜這樣的轎子,飛快地超越了顧尚書的轎子。顧尚書仔細一看,不禁大驚失色,轎子里的人全是和尚。

  顧尚書連忙詢問這是怎麼回事,隨從忙說:“無錫首富鄒望的老母親死了,聽說請了一百多位僧人為她超度,來來往往皆用這種轎子接送。”“啊!好有錢呀!”顧尚書發著感慨回到了家中。剛一進屋,就見管家慌慌張張地迎了上來,“大人呀,咱們西大街的老宅子被鄒百萬給扒了。”“什麼!”顧尚書勃然大怒,“好你個鄒望,人家怕你,我是尚書我可不怕你!拿著我的帖子去知府衙門告他,不把他法辦了我這尚書白當了!”

  果然,沒有多久,鄒望就被捉進了大牢。然而,令人奇怪的事情出現了。鄒望被抓的那天下午,無錫城里的所有買賣人紛紛罷市要求釋放鄒望。知府一聽連忙放了鄒望,商戶們這才陸續營業。顧尚書見此情景不禁大怒,知府也知道無法交代,連忙來到尚書大人的家中請罪。

  “顧大人,卑職實在是挺不住了呀!這全無錫的商人如果罷市的話,朝廷知道了,不但我吃不了兜著走,就是您恐怕也要挨批評呀!”

  “這鄒望就這麼大的能耐?”“嗯,是呀。您不知道,無錫有三大富,這三大富平日里交結廣泛,就是京城里的達官顯貴們都與他交好。自從抓了鄒百萬之後,那兩個大戶也給我捎信來,如果不放了他,全無錫所有商人都要罷市罷業。”“這麼厲害呀!”“是呀。您還不知道呢,聽說他們還發了話,您的家人只要在無錫買東西,無論是蔬菜水果魚肉布匹,所有商人都不會賣給您!”

  “胡說!我不信!”顧尚書連忙派家人到無錫街頭去買東西,哪成想果然各個商家一聽說是顧尚書家的人買東西,無論出多高的價錢也不賣。顧尚書聽聞此言,默默無語。這時,門衛拿著一封信來到會客室,“老爺,剛才有一封信扔到了咱們家的門口,看信封好像是給您的!”顧尚書接過信來一看,直嚇得臉色蒼白:“快,速速命衙役捕快來我這里保護我!”

  “顧大人,並非我不願幫您。跟您說實話吧,今天來拜訪您,您知道我為什麼要騎馬而來嗎?”“不知道。為何?”“您不知道呀,今天衙役轎夫聽說是來您這里,紛紛說病了不來呀!”“啊!”顧尚書呆若木雞,“人們常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來真是如此呀!我堂堂一尚書今日敗矣!”

  究其顧尚書失敗的原因,乃在于交通發達促進了商品經濟的發達、商人勢力的強大。商人強大之後,結合自宋代以後出現的“官無封建,吏有封建”的歷史事實,便形成了“官鬥不過商”的情況。吏是當地人,且工資不由財政支出,全靠盤剝百姓和商人賄賂,自然形成了依賴商人的情況。而不僅僅是吏,後期的官與官鬥、皇帝與官鬥,鬥的背後都站著商人。

  明朝中後期的一些皇帝曾經對商人勢力進行過抑制,但效果並不好。例如,萬歷年間盡管對商業的剝削比較嚴重,但明代中後期的商業仍然總體上獲得了長足發展。在萬歷時期,商人不但已經可以參加科舉考試,而且在朝中已經培植了強大的代言人勢力。魏忠賢和東林黨的衝突,其實就是皇權與商人勢力的鬥爭。到了明朝後期,特別是南明政權時期,商人(更具體地說是官商)已經把控了朝政。

  商人把控中央級的朝政可以說是在天啟、崇禎朝非常明顯。但早在嘉靖年間,一些地方政權就已經被商人壟斷,地方政府官員在某種程度上也要聽命于富商巨賈,無錫鄒望就是一個很明顯的案例。

  明代中後期國內貿易隨著交通的發達,以前南北貨物難以大規模交換的現狀被徹底改變。南方以賣方身份出現在北方市場,主要供應絲織品、瓷器、棉布、木料、紙張、漆器、有色金屬、皮革等。北方輸出的商品大多是棉花、羊毛紗線。

  商業的高度發達則直接促進了城市發展,例如淮安因為運河而興盛,它被荷蘭大使霍姆在1644年稱為“中華帝國的第八大城市”。

  除此之外,就像今天的深圳在十幾年間由小漁村變成大城市一樣,明代京杭大運河的繁榮,也使得一些之前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成為皇帝心目中重要的地方。例如,因為大運河的徐州段水流比較急,為了行駛安全,政府便修建了一條備用運河,1587年在這條備用運河的某個地方修建了一個名叫“夏鎮”的地方。而17世紀初,皇帝便派了一名親戚坐鎮此地專管收稅。

  在萬歷、崇禎年代,由于水路交通的大發展,國內貿易、國際貿易的興盛,中國逐漸形成了十五大城市,它們是:北京、南京、杭州、鎮江、廣州、福州、蘇州、上海(當時稱松江)、淮安、揚州、臨清、濟寧、揚州(主要是今天揚州下轄的儀徵市,當時稱儀真)、蕪湖、景德鎮。城市的發展又帶動了官與商的合流,最終到了萬歷年間幾乎到了“無官不商”的地步。東林黨主要成員的出身雖然大多為中小商人家庭,但他們對于商人的同情是毋庸置疑的。那個時期,四分之三的進士、舉人是商人出身。

  僅拿明代晉商典型的張家、王家為例。萬歷時期的內閣首輔(禮部尚書兼中極殿大學士)張四維之所以成為首輔,在政治上,靠的是他舅舅王崇古(兵部尚書、陜西總督),而王崇古的爺爺王馨是河南鄧州學政;在經濟上,則靠其父親張允齡、叔父張遐齡、岳父王恩、大舅子王誨、二弟張四教、四弟張四象等這些大商人。王崇古的父親王瑤、哥哥王崇義、從弟王崇勳、伯父王文顯、姐夫沈廷珍和外甥沈江均也是大鹽商。

  張家、王家在聯姻的同時,還與大學士馬自強家聯姻,而馬自強的兄弟馬自修也是大商人。三家聯合幾乎壟斷了當時的鹽業市場。以至于禦史永郜為此憤怒地說道:鹽法之所以敗壞,就是被權勢之家所壟斷。因此,官商家族成為明代非常明顯的特徵,也是商人與官員進行爭鬥的後臺。

  商人的勢力增強並不僅僅表現在官商一體化以及官商鬥爭上,更體現在商人的生活方式、思想上,商人的經營方向影響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而這又是晚明出現社會風氣奢靡化的根本原因,也是敗明的原因之一。

  引領風尚的明代商人

  男不男女不女的明末讀書人

  萬歷年間的蘇州城內,鋪戶興旺、買賣興隆。在各色商鋪之中,許多商人、富家子弟、讀書人、官員流連其間。舉人李樂在書童的幾次催促下,終于放下了書本來到大街上散心休息。書童李來一邊走一邊說:“少爺,今天出來可不能白出來呀,再過幾天就是老太太的生日了,您可得買些東西呀。龔春瓦瓶現在非常有名,不如買一個吧。”“龔春瓦瓶?什麼牌子?”

  “哎呀,少爺,您真是讀書讀死了。龔春、時大彬兩個人是現在做瓦瓶最好的兩個人,他們做的瓦瓶光滑如玉、細膩溫潤非常好,每個都能賣到二三兩呀!”

  “啊?二三兩?要知道二三兩銀子,那可是農民要一年不吃不喝才能積攢下來的呀。這麼貴重的東西,咱們買它作甚。”李樂一口回絕。李來聽罷,沉思一會兒,又道:“那就買個胡四銅爐或趙良璧錫器,一兩銀子就行。少爺,人家大門大戶都買這些東西,咱們如果沒有,還不讓人家笑話。”

  “不行不行,我們讀書人應該儉樸持家。那些奢侈品給人帶來的無非是感官享受,它只能給那些內心空虛的人充門面,像我這樣自信的人根本用不著那些東西。”

  “哼,儉樸現在被人看做是陋習呀。就是那些貧民、農民都買這些東西,咱們能不買?”

  “啊?”李樂大吃一驚。“現在的人都這麼富?”

  “哪呀,他們買的都是假的,樣子一樣而已。比如何得之扇面吧,那真的扇面可以用數載,是用宣紙、真竹做的,假的用的只是普通紙、竹篾而已。”

  “哈哈哈,既然天下人都在買假冒產品,我買了又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呢?”李樂正在說話間,突然,眼見前方紅霞一片。李樂仔細一看,發現這片紅霞原來是一大群讀書人,他們個個身穿紅色、紫色的衣服成群結隊地去郊外遊玩。李樂癡呆呆地看著,“這些非男非女的中性人都是什麼人?”

  李來一看樂了,“這些人是去參加虎丘書會的。”

  李樂聽罷,只是輕聲嘆了一口氣,“回吧”。整晚李樂都沒有睡著,他在輾轉反側間,苦想著:如此下去,世人不知道簡樸,全都追逐奢華,仁義禮智信將何處所存。讀書人本來應該安守清貧,可如今也追隨時尚,唉......

  第二天早上,一夜未睡的李樂擦了擦眼淚,不禁吟出一首詩來,詩曰:昨日到城廓,歸來淚滿襟。遍身女衣者,盡是讀書人。

  李樂是一位傳統的儒家子弟,對信仰很執著。然而,這種人畢竟是少數,根本無法阻擋社會潮流。因為商人勢力大增,他們開始由順從風俗,逐漸變為影響甚至引領風潮。明代中後期的商業非常興隆,商人出售的產品逐漸超越了日常用品的范圍,奢侈品增多,逐漸引領了社會時尚甚至影響了民眾的生活。

  例如,萬歷之前制鞋一般都是婦女的工作,萬歷年間則有了男人從事制鞋業。那時,南京橋夫營的鞋業非常發達。以前的鞋非常笨重,後來出現了比較輕巧的蒲鞋。一位姓史的外地人來到了南京,他用黃草編的鞋非常漂亮,富貴之家爭相購買,之後平常人家也買這種鞋穿。

  再比如,上海地區原本沒有夏天穿的襪子,一年四季都是毛氈襪子,直到萬歷年間才開始出現布做的襪子。還有其他一些稀奇事物,直至影響到今天的百姓生活,例如吃河豚等。

  商人在給民眾帶來生活方便的同時,對當時的基礎建設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當然,商人對于當地建築業、交通業的投資首先是為了自己經商方便,但對經濟發展的作用卻不容忽視。例如商人對于商路的開拓,給百姓出行也帶來了極大的方便。

  開辟商道對于經商意義重大。例如,自唐代開始就出走四方的徽商,不斷地將食鹽、茶葉、木材、布匹、文房四寶等,販往長江沿岸的安慶、九江等交通口岸,在當地收購桂魚、生豬、植物油等特產銷往徽州山區。在這條商路上,有不少地區當時尚未開發。徽商為此修路、建橋、挖水井等,對當地的生活和經濟、文化也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他們逐漸開辟了數條商路,其中一條就是:由徽州(今安徽黃山市)經祁門、石臺向東,經過三縣交界的仙寓山櫸根嶺之後,沿石臺邊境進入東至縣,過了雞頭嶺後走設源到排篷的三建橋。由此分道:一路經過大蜈蚣嶺走洋湖,向西到東流縣,向北從小路嘴、雁汊到安慶或沿江上行至武漢等地;一路經小蜈蚣嶺過葛公、高嶺、尚合、徐村,到達東至縣城,再翻過縣城西的梅山通往福建、廣東。

  與此同時,一些介紹商路的書籍成為商人經商時的必備手冊。例如,《明一統路程圖記》〔明隆慶四年(1570年)休寧縣人黃汴撰,又名《圖注水陸路程圖》,《新刻水陸路程便覽》,《士商必要》〕,《天下路程圖引》〔明天啟六年(1626年)憺漪子編,又名《士商要覽》〕,《士庶備覽》,《天下四民利用便觀五車撥錦》,《天下四民三臺萬用正宗》,《天下民家便用萬錦全書》,《水陸路程》,《新安原版士商類要》,《士商類要》,《寰宇通衡書》等。

  上述這些商路圖書,除了為商人帶去便利外,更彌補了正史的諸多不足,提供了不少正史沒有收錄的行程路線圖。例如《明一統路程圖記》收集水路路線143條,陸路路線100條,除了南北二京至十三省驛路外,又收錄了水路路線127條,而且標注了各個驛站之間的距離,非常便于客商使用。

  為了便于記憶,這些商路圖書還將一些地名編成歌謠。例如有一首《水程捷要歌》說的是從徽州到杭州的水路里程:一自漁梁壩,百里至街口,八十淳安縣,茶園六十有,九十嚴州府,釣臺桐廬守,橦梓關富陽,三浙詊江口,徽郡至杭州,水程六百走。

  為了讓商人能夠在目的地更好地融入當地社會、了解當地風俗,更重要的是了解當地的基礎建設、物產,從而更有利于經商活動,這些商路圖書往往對風土人情、酒店旅館、治安狀況等都有詳細的記述。凡是商旅外出所需的常識,諸如山川險夷、物產出處、行程風險、水旱碼頭、牙儈好壞、門攤課稅、名勝古跡,乃至轎夫船戶是否可靠,沿途食宿是否衛生,皆有記述。

  因為海陸交通路線的開辟,明政府又大規模地開發交通工具、構建交通設施、完善交通管制機構,這些直接促進了大規模的商品流動,海上貿易的發展還使得明朝的商品如茶葉、絲綢、瓷器等遠銷到歐洲。

  在這些商品中,有三大商品對于明朝的經濟乃至國家安全產生了巨大影響。限于篇幅,本書僅對鹽茶貿易進行介紹,對于絲綢布匹貿易的情況留待以後介紹。

  第二回 明代的搶鹽風波

  鹽在歷史上極為重要,自漢代開始就屬于專賣商品。在封建社會,鹽茶稅是從狹義商業稅中分離出來的。專賣制度形成了鹽的暴利,進而使得國家稅收大大仰仗于鹽。鹽稅比農業稅更為重要,它是明朝第一大稅種,佔了整個稅收的一半左右。

  因為專賣,就培育出了官僚商人的代表——老晉商。官僚商人壟斷商業、控制朝政,在他們的壓制下,鹽業走私經濟發達,又造成大量稅收流失,鹽成為官商民爭搶的對象。為此,我們可以給本節做一個小結。

  鹽的重要——鹽業專賣——鹽業暴利——暴利下的走私——鹽政體制的不合理——官僚體係無力杜絕走私甚至與走私合流產生腐敗——國家稅收大規模流失。

  重新認識鹽:被鹽商打破的權力平衡

  張居正愛才不愛德

  鹽看似普通,其實是一種關係國計民生的重要商品,在歷史上甚至影響到國家的興衰存亡。明朝名臣龐尚鵬就是因為得罪了鹽商而被罷了官。不過機會再次降臨到他頭上,萬歷四年(1576年)龐尚鵬被重新起用,任福建巡撫。這在許多人看來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然而,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這一年,張居正得了一場大病,一方面原因是權力鬥爭愈來愈嚴酷,一方面原因是一條鞭法在實行過程中因為用人不當出現了不少問題。為此,張居正憂心忡忡。有人舉薦一位德才兼備的大臣龐尚鵬前往江南再推一條鞭法,張居正聞聽連連搖頭:此人我是知道的,是位能臣,但我決不用他。

  “為何?”來人非常詫異。“我用的人必須要有才。”“龐尚鵬就非常有才呀,我給您介紹一下這個人。”

  嘉靖年間,廣東南海人龐尚鵬奉旨巡按河南,他可是嘉靖年間著名的廉直官員。河南的一些貪官一聽龐尚鵬來了,不是稱病就是辭職,或者是趕緊請求外派。巡撫蔡汝楠一看,傻了。這可咋工作呀!龐尚鵬一看,微微一笑:“蔡大人,人們常說兵不在多而在精,官員也不再多而在能幹!只要你我同心,和其他同僚合作自然不會耽誤工作!”蔡汝楠一聽連連點頭:“對呀對呀,你我定會好好合作。”

  一年後,雙方合作甚歡。對于河南的工作嘉靖皇帝也非常滿意。可就在這時,河南忽然發生水災,百姓流離失所、困苦不堪。巡撫蔡汝楠眼見此情此景,卻打起了自己的小盤算。如果這個時候告訴皇上河南遭災了而且損失慘重,很有可能皇上之前對河南的好印象就都沒了。

  為此,蔡汝楠決定獻白鹿告知天降神鹿于河南,河南黎民生活富足、安居樂業。龐尚鵬一聽,雙目緊緊地盯著巡撫:蔡大人,天災不是人力所能阻止的。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損失,盡快恢復百姓的正常生活。不能為了自己的官帽而去造假,敬獻白鹿騙皇上高興。同僚們為了各自的利益也很可能不會揭穿你,但你捫心自問一下,這樣對得起百姓嗎?

  蔡汝楠聞聽,面露慚愧。龐尚鵬這樣做令河南官員為之敬佩。到後來,龐尚鵬被任命為浙江巡按,在七年里他眼見地方官吏魚肉百姓,特別是在稅收方面,利用國家漏洞偷稅漏稅,為此龐尚鵬首先將他們一個個地法辦。其次,針對賦役名目繁多、負擔不公、偷稅漏稅現象,先後推行了里甲均平法、十段錦法、一條鞭法(龐尚鵬是第一個在全省推行一條鞭法的封疆大吏),逐步將人丁收稅改為按田地收稅,因為效果顯著,南方的其他地區紛紛效倣。因此,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之前,南方許多省份已經施行多年。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張居正說著,看著來人,“但我有不能用他的理由。”“什麼理由?”“他不是我的人,而且不聽話!”“哦。”來人沉吟良久,“我知道了。唉,既然您不能容他,那我也不好說了。那您休息,我回去了!”來人說完起身告辭。出了張府,來人冷笑一聲:“張居正呀張居正,你雖為能臣良相,但權力之心過重。不論忠姦善惡,唯馬首是瞻者可得榮華,你這樣做,你的政策能推行得長遠嗎!你樹敵太多,龐公才德兼備你不用之,那天下必有人對此不服!”

  張居正之所以拒絕龐尚鵬入閣,根本原因是權力之爭。其重要原因則在于張居正改革集團內部的核心成員,如王崇古、張四維等人就出身于鹽商家族,鹽商憑借雄厚的財力影響著政局。龐尚鵬得罪了鹽商也就意味著得罪了張氏集團。明政府的鹽業政策,在某種程度上也促進了鹽商勢力的增長。

  因為食鹽屬于生活必需品,產鹽地和售鹽地之間的差價極大,使得販賣私鹽自西漢開始非常盛行。西漢對販私鹽者砍掉左腳趾,以後處罰越來越嚴,東漢末年起凡是販私鹽者無論多少皆是死刑。歷朝歷代對販私鹽的處罰輕重,多是根據販鹽量的多少而定,但以斤論死刑則成為主流。

  可以說歷朝歷代對于鹽非常看重,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決定了政治、經濟的走向,更影響了政局的發展。如果不是因為鹽,明萬歷初期的政壇上張居正很可能不會“一股獨大”。

  張居正拒絕重用龐尚鵬後沒有幾年,龐尚鵬便去世了。之前,龐尚鵬被張居正貶職在家,原因就是在著名的“張居正違制”的政治鬥爭中,他站在了大部分朝臣一邊得罪了張居正。在此之前,龐尚鵬還有一次被貶,被貶的原因就是鹽。

  龐尚鵬比張居正更早地推行了一條鞭法,對其中的利弊有著更深的認識。張居正推行一條鞭法是在全國層面上進行的,並沒有具體執行的經驗,對于一條鞭法的優缺點體味並不深刻。正是這種不足,使得他過分地看重此法,對反對者正確的意見並沒有認真吸取,造成流民在更大范圍內出現,最終明朝亡于流民之手。

  朱元璋對鹽非常重視。早在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二月,朱元璋就在被剿滅的張士誠的地盤設立了兩淮都轉運鹽使司。鹽的生產由灶戶負責,進入“灶籍”。洪武時期灶戶大概有9.2150萬戶,灶丁27.0843萬人;弘治時期灶戶為12.0244萬戶,灶丁35.1981萬人;嘉靖萬歷時期灶戶為8.2502萬戶,灶丁41.3051萬人。按照明代一個灶丁,三個幫貼推算,洪武時期專門從事煎鹽的人達百萬以上。

  與鹽戶相關的柴夫、馬夫、割草夫、運水夫、其他相關材料的供給者、運輸者,以及洪武時期官方主管的大鹽和豫晉兩省的小鹽相關從業者可達200萬人以上,如果算上硝鹽、軍鹽的從業者,這個數字還會再增加百萬。

  在封建社會,給政府做工是件苦差事,國家可以以各種理由剝奪你應有的權利,所以,灶戶的社會地位比較低,逃亡者在朱元璋時期就已經出現,一經發現杖打八十。假如灶戶出身的人真的當了官,為了免去賤民的尷尬,買地買田假冒“民籍”,被發現後,官也當不成了,發回原籍重新當灶戶。

  明初,鹽的生產組織是以“戶”為單位的,隨著時間的發展,由于生育率、體格等原因(一丁辦鹽三十引者,有七、八丁亦辦鹽三十引者),灶戶出現了較大的貧富分化,為了增加鹽稅收入附帶解決貧富兩極分化問題,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兩淮鹽場開始按“丁”徵稅,隨後推廣到全國。朱元璋的舉措從根本上改變了歷史,並對日後的“一條鞭法”、“攤丁入畝”等都有借鑒意義。

  鹽自古就是重要的經濟物資。商周時期鹽業實行自由經營,自秦漢開始官方壟斷鹽業。唐代中後期,劉晏對鹽法進行了改革,商人可以到鹽場購買食鹽進行售賣。分界銷售出現自劉晏時期,引制開始于宋代。鹽引就是政府發給行銷鹽的商人繳納過路費的憑證。引的作用是區別鹽的售價以及賣鹽的地界。宋代的鹽引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因此,並未實行專賣制度。到了明代,開始實行專商引岸制,即指定商人將鹽運到指定的銷售地點。

  朱元璋又實行“開中制”,商家負責運糧到邊關,政府則給鹽引,商人拿著鹽引到產鹽區取食鹽,之後到指定地區銷售。實行過程中,以自願為主,政府不用行政命令強迫,考慮商人利益也較為全面,兼顧了糧食的生產、收購、運輸、往返路程的食宿和旅費,以及人工費用等。

  然而,軍糧儲運地點在北部、西北、西南等邊關重鎮,而支取食鹽的地方卻在東部特別是東南沿海地區。為此,商人要想獲得利潤就需要付出極大的金錢成本、時間成本,以及冒其他不可預知的各類風險,如人身安全和損害健康等。

  鹽商獲取利潤的關鍵,是每引可兌換的糧食和財政補貼。假如每引的鹽無論是淮鹽還是浙鹽都是200斤,根據距離的遠近兌換的糧食數量肯定會不同。例如淮鹽,如果運到臨濠府府倉則可以兌換5石米,運到通州是2石米。浙鹽運到大同、太原、通州可兌換的糧食就分別為0.8石、1石、4石、1.8石。理由很簡單,在距離上浙鹽產區相對北方更近一些。

  鹽引運糧的出現主要是為了邊關糧食供給。它彌補了明初軍事墾田與墾田收入之間的時間差。但因明初朱元璋父子對于軍田的重視,以及軍田的大規模開發,“開中法”在軍糧上的比重不高,否則,朱元璋也不會說出不費民間一粒米的自誇之詞。

  所以,在朱元璋時代鹽引發放並不多,有的年份一例都沒有,有的話最多也只是四例。

  但其後隨著軍田荒廢並被文武官員、太監、皇室、官商家族等大規模兼並,軍田已經難以供給邊關。為此,鹽引的發放越來越多,鹽引運糧的重要性大大提高。

  其後鹽商分化為邊商和內商。邊商(以陜商、老晉商為主)交錢得到鹽引,內商(以徽商、晉商為主)則負責看守鹽場和取鹽。因此,邊商和內商都開始在九邊、產鹽區(如揚州、杭州等)附近定居。到了弘治五年(1492年)葉淇變革鹽法,實行了“折色開中”,商人可以不再運輸糧食,只需繳納銀兩就可以得到鹽引。其後一條鞭法實行,國家又開始實行了賦役代銀、邊餉銀制等制度,最終促使陜商、晉商和徽商等商幫的興起與沒落。

  在國家層面,鹽更到了影響國家財政稅收的地步,這個問題解決不好,直接關係到政府對于各項事務的財政支出。萬歷年間的戶部尚書李汝華統計:國家稅收400萬兩,其中鹽稅佔一半,兩淮68萬兩,長蘆18萬兩,山東8萬兩,兩浙15萬兩,福建2萬兩,廣東2萬兩,雲南3.8萬兩。如果加上不進入專門儲存白銀的太倉庫的河南12萬兩,以及川陜等地的鹽稅的話,全國鹽稅達240多萬兩。

  鹽的重要性還在于高額的利潤,其利潤率可以達到200%以上。正是這一原因,明中後期發生了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件。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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