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天剛剛放亮,女人們就都起來了,女人們都很勤快,她們到河邊割了紅柳條,又編成條簾子,在空地上用木棍支起來,把摷子肉和肉割成條,撒上鹽放在柳條上曬肉幹。
看見男人們逮了這麼多東西,女人們也來勁了,她們領著孩子,在野地里挖野菜,又到河邊洗幹凈放在沙灘上曬著。
她們邊曬野菜,岳有華說:“咱們上河邊釣魚吧!”
于是女人們和岳有華學著釣魚。
她們手里拿著柳條,上面拴上馬尾線和魚鉤,魚鉤上挂上摷子肉,站在河邊釣魚。
河水清得能看見河里的魚群,小魚一群群聚在一起逆水往上遊,而且各種不同的魚都排著隊,大些的泥鰍魚在前面,接著是柳根魚和花拉棒 ……最後一方隊是五顏六色的葫蘆籽子魚,河底厚厚的蓋了一層,幾乎蓋住了河底的鵝卵石。
她們把鉤放到大魚群中,泥鰍魚不咬鉤,其他魚呼地圍住鉤拼命地咬,她們一甩鉤就挂住幾條魚,有的鉤挂在了魚肚子上和魚尾巴上,她們幹脆連摷子肉都不挂了,就把空魚鉤扔魚群中,又往上甩……她們釣上來很多白瞟子 、柳根子、川丁子 、花拉棒。又把那些魚用柳條從腮穿到嘴里,一串串穿起來。
她們是把這些小魚拎回來烤了給男人們喝酒的,這就是她們對男人們的慰勞,也是表達對男人們的愛。
烏力楞漁獵收獲的景象與人們和美祥和的氣氛,在他們的眼里,這山林里就是一座天堂,他們更像是一個個神仙,而且是白那恰山神。
在這神仙的世界里,他們早已忘記了外邊的人間。
突然,庫力和幾條獵犬狂吠起來,這狂吠聲一下子打破了這種安詳與寧靜。
錢諳達和李諳達快馬馳進烏力楞里來,這種衝勁明顯帶了幾分殺氣。
莫日根依然和善地歡迎他們進了仙人柱,而且像對朋友一樣款待著他們倆。
烏熱松急忙去了帽活依爾寶玉的仙人柱,把諳達來的事說了,問他怎麼對付這兩個諳達。
帽活依爾寶玉分析了一下他們來的目的,想了想說:“他們此次前來,必然想好了對付咱們的辦法。但他們無非是嚇唬咱們一下,嚇住了就從此把東西給他們,嚇不住也就拉倒了,因為他們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除了讓官府來人。”
帽活依爾寶玉把這些事情講給烏熱松,又告訴他具體應對的一些辦法。
烏熱松回到了兩個諳達坐著的仙人柱里,他明明很和善,卻硬把自己裝得很兇的樣子。
兩個諳達並沒理會他,仍在說那些強硬的話,而且還拿了一張蓋有官府大印的告示,說那告示上說,官府讓他們下山種地。
他們不認識漢字,也不理會這些。
烏熱松給兩個諳達倒滿酒,自己把酒舉過頭頂,向他倆敬酒。
兩個諳達不理不睬。
烏熱松發火了,把酒碗往地上一摔說:“你們是什麼朋友?敬你們酒都不喝,讓我罰你們才喝嗎?你們來我們烏力楞是友好往來,為什麼要這樣?”
烏熱松說著把獵刀從腰間拔出來,往奧路席上一拍說:“朋友來了有好酒,對頭來了有獵刀!我敬你們是給你們臉面,敢上我們烏力楞來做壞事,我們的刀槍是擺著玩的嗎?我剝了人皮,捆了人扔河里,讓魚吃了誰知道咋回事!”
兩個諳達聽後大驚失色,他們沒想到這個烏力楞還能來這一手,他們本想再唬一次,用清廷壓壓他們,他們又不懂這些事,也就屈服了,想不到結果會如此。
莫日根對烏熱松的說話和行為極為不滿,他心中生火,怒視著烏熱松。他心里在說,這個人咋的了,咋這麼對待客人,太不像樣子了。
烏熱松也看出了莫日根的心思,他頓了頓,用他們鄂倫春語向莫日根說了一痛,莫日根明白了他的用意,便走了出去。
兩個諳達聽見仙人柱外邊有很多人的腳步聲,還有拉槍栓把子彈上膛的聲音,心里不免有些發慌。
烏熱松又拿出兩個酒碗,倒滿酒走到兩個諳達面前,兩個諳達嚇得直往後靠。
烏熱松裝作很兇地說:“你們先幹了這碗我敬的酒,我再和你們說話!”
兩個諳達相互看了看,一仰脖把酒喝幹了。
烏熱松笑了笑說:“這才夠朋友,你們是做買賣的,我知道你們倆不是官府諳達,我們管不著官府的事,官府也別管我們的事。我們鄂倫春人世世代代在這山林里,你們是後來的,我們以打獵為生,也是天經地義,礙不著別人事。你們告發我們又有啥好處,不如我們還是好朋友,彼此照應,都有好處,諳達有的是,離了誰,這河水都一樣流,這天都一樣亮。”
這時莫日根又回到了仙人柱,不聲不響地看著他們。
兩個諳達沒想到烏熱松能說出這麼有分量的話來,而且句句綿里藏針,他們對視了一眼,心里都明白,來硬的肯定不行了,為保住他們自己長遠的好處,不能再僵下去了,而且對這些俠肝義膽的人也生出幾分敬重。
錢諳達又倒了一碗酒和莫日根碰了一下說:“話說這麼透,再說就沒意思了,大家也都是為了吃口飯。”
錢諳達說著話,把那告示用手揉成一團,扔進火塘里燒了,他端著酒碗說:“閒話少說,從今天起,咱們就是真正的朋友,互相幫襯,絕無二話,再幹一杯!”
他們開始一碗碗喝酒,越喝越親近,越喝越仗義,越喝越有豪情,而且真的像朋友一樣推心置腹,說了不少心里話,他們說,民間諳達也受官府的氣,今天要捐明天要稅的,還受官府諳達的欺壓……
最後,兩個諳達喝得滿臉通紅,東倒西歪不會走路了,扶著仙人柱一步步地挪到外邊,蹲在那兒哇哇地吐著,然後就倒在奧路席上呼呼睡著了。
等他倆睡醒之後要離開的時候,莫日根說:“把好肉、好皮子給漢人朋友帶上!”
錢諳達擺擺手說:“不要,啥也不要,把我們的馬還有馱來的槍、子彈啥的全送給鄂倫春朋友!”
兩個諳達說話也是算數的,他們把東西卸下來,大夥把他倆扶上馬,他們就搖搖晃晃地離開了烏力楞,漸漸地消失在山林的蒼茫之中。
一場險情得以化解,莫日根不解地問烏熱松:“你咋這麼會說漢人的話呢?我沒聽懂多少。”
烏熱松不好意思地說:“這都是帽活依爾寶玉教給我說的,我裝得挺兇吧,學他的話說唄!”
這件事情讓烏力楞的人們知道以後,帽活依爾寶玉一下子成了烏力楞的英雄,大家開始對這個無能的漢人刮目相看了。
綽布綽克和代蘇榮他們都來給帽活依爾寶玉敬酒,這讓岳有華覺得自己臉上很有光,她給帽活依爾寶玉做了些好吃的,又狠狠地誇獎了他一番。
于是帽活依爾寶玉就有點飄飄然找不著北了,覺得自己從此就是這個烏力楞的救世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