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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園《想像與敘述》:明清之際的歷史想像與敘述

時間:2016-01-19 14:24   來源:鳳凰讀書

  明清之際之於我,不是現成的大概念的個例,相對於已知“一般”的“個別”,而是一段有自身生命的歷史生活。這種具體性自然來自對具體的士的解讀,即我所謂的“讀書人”。我的興趣始終更在這段歷史生活中的人的命運,人對其命運的思考。

  ——趙園

  【書籍資訊】

  書名:想像與敘述

  作者:趙園

  定價:58元

  出版社: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

  ISBN: 978-7-303-19408-7

  內容介紹

  作者從明清之際人物文集入手,關注那些貼近士大夫的人生境遇的思想,以及他們在這一歷史瞬間的感受與命運。透過這些描述,士大夫的“精神氣質”繫於他們言説的態度與方式,回到那一驚天動地的具體情境,關注那些曾經鮮活的個人的言説,使得本書具有很強的文化感染性與學術生命力。

  作者介紹

  趙園,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著有《艱難的選擇》、《論小説十家》、《北京:城與人》、《地之子》、《明清之際士大夫研究》、《制度言論心態——<明清之際士大夫研究>續編》、《易堂尋蹤——關於明清之際一個士人群體的敘述》等學術著作,以及散文、隨筆集《獨語》、《窗下》、《紅之語》等。

  【自序】

  幾年前,出版演講錄一度像是成了風氣。為這風氣所鼓動,我也試著將在高校及其他處的演講整理出來,卻終於放棄了——那是一些書面化的“演講稿”,不但擬之於前,且反覆修改增補于後。也曾發表過幾篇“錄音整理稿”,無不經了事後的潤色,只能稱之為“倣演講體”。既然不能忍受口語的啰嗦、為演講這種場合必不可少的廢話閒話東拉西扯、隨機的“生發”,也就不能不犧牲了文字間的“現場性”。於是重新設計,就有了這樣的一本小書。

  本書的前一組文章,仍然以明清之際為時段,分別由幾個較為具體的方面,討論關於歷史的想像與敘述:《瞬間》處理的是關於事件的敘述,《忠義遺民》討論關於人物的敘述,《廢園》則梳理某種象徵隱喻在這一時段歷史敘述中的運用。後一組文章是上述討論的繼續與延伸,而以明清直至當代有關元、明、清的敘事史學為分析材料。兩組文章所取材料不盡相同,討論的問題卻有貫通且前後呼應。無論“想像”還是“敘述”,都非文學的專利。“敘述”之為課題,固然不只與文學、史學有關,“想像”作為能力,也非為文學者專擅;在本書的討論中,更涉及精神史、心態史的層面,有思想史與其他學科的交集。

  前此我關於明清之際的論述主要憑藉文集,明清間的野史,近人的敘事史學的著作,寫作本書時才集中地閱讀。也因了這一番讀史,更體會到了敘述之難,真切地感到了一代代知識人、學人尋求“歷史真相”的艱苦努力。不能直接閱讀外文原著,也仍盡我所能地讀了幾種國外漢學著作的譯本。我感興趣的,當然是那些不同背景的學者想像古代中國、想像明代、想像明清之際的方式,尤其這種想像中陌生的方面。如若沒有豐富的差異,這項研究會令我感到索然無味的吧。

  明初的社會、政治面貌,要由元末以至有元一代來解釋。除了某些具體的制度設施,那個延續近一個世紀之久的朝代將什麼留在了後續的歷史中,並不那麼清楚。對於元代,我卻只能小心翼翼地“觸碰”。事實上關於元明之際,前此已略有觸及——明人與元遺民、元儒有關的言論(《明清之際士大夫研究》下編第五章《遺民史述説》及該章附錄《論許衡、劉因》)。説宋、説元,通常被明人作為言説自己的時代與自身命運的方式,有關的言論提供了深入明人的思想世界的線索。這些材料,無論治元史、還是治明代思想史者都不免會忽略。而“深入明人的思想世界”,是我所能為自己提出的任務。本書中的有關分析也仍然在這一方向上:明人以至近人關於元代的記憶與想像。於此我關心的更是普遍的知識狀況——我們往往無知而有堅固的成見,不惟對於元代如此。涉及宋、元,我的興趣依然在朝代的銜接處。我嘗試著由“明清之際”伸展開去,儘管更像是一種意向、姿勢。我相信諸多“之際”均有研究、開發的價值,只是自己力有未逮罷了。

  這本書的寫作使我有機會由具體的研究課題中抽身,考慮一些諸如“方法”之類的問題,也借此反身回顧,將曾經的“研究”作為考察、批評的對象——自己的研究賴以進行的條件及其間的問題,是我長期以來有意無意地避免直接面對的。《尋找入口》一篇,回顧關於明清之際的思想史研究中尋找所謂“切入點”的過程,較之報告一項已經達到的結論,對於年輕的學人或更為有益。我一向缺少方法論方面的自覺;進行一項研究,也不大有“策略”方面的設計。正是“演講”這種場合迫使我反芻。其實我更願意告訴年輕學人的是,並沒有什麼現成的“路徑”,你所應當做的,是面對難題,尋求自己的解決之道。附錄中關於治學的兩篇,更貼近學術工作中的個人經驗——並非認為已有資格談“經驗”,只不過從事既久,總有愚者千慮之一得,或可與人分享的意思,也可證我與本來的專業(即中國現代文學)並沒有失卻聯繫:“雜談”的某種針對性,多少也因演講所面對的,主要是從事中國現代文學專業的年輕人。

  友人出了一本書,《害怕寫作》,他的學生説,老師害怕寫作,還寫了好幾本,不害怕又該如何。我其實是理解這害怕的。此外,還有一點害怕演講,不能像我的不止一個友人那樣,總能在講臺上揮灑自如。我常常會感到不知從何説起。這既與我的書齋生活方式,也與我的工作方式有關。在閱讀與研究中吸引、觸動了我的,通常較為具體瑣細。我可以找到適宜的文體容納它們,而那些意思也像是只宜於書寫。由此也更相信自己的所謂“研究”,極其依賴於文字組織。一些混沌的想頭、混茫的思緒,一旦明白説出,有可能意味全失的吧。“煩碎雜沓”而“寡要”,缺乏統攝性的“問題”,也缺乏支援“統攝”的理論體系,我將此視為能力上的缺失,對研究生説,他們可以用一種簡便的方式自測,即為自己的論文寫“提要”,倘無“要”可提,那麼論文能否成立就大可懷疑,卻又對此不無遊移——“提要”是否真的是有效的自測方式?所謂“論文”也者,是否真的有劃一的標準?

  既然有“演講錄”的設想在前,即使不曾都用於演講,最初的設想仍然影響了寫作的方式與態度,即如近於“傾談”的那一種態度。被“論文”、“專著”捆綁的時間太長,原本希望多少打破學術文體的拘束,稍稍舒張一下肢體,卻又因不能容忍散漫與隨意,將“逸出”的部分一刪再刪,終於寫成了現在的樣子。“自由”不可能僅由文體承諾,那更像是一種所謂“心靈”的能力。據説東歐開放之初,有作家發現自己竟不會寫作了,對那突如其來的“自由”無福消受。我的問題是另外的一種,即因了學術的“規訓”,也因了積習,早已不能“信筆所之”。但既有講稿的基礎,與論文就有了不同,寫作中也較有對象感,訴諸大致明確的受眾,是用之於特定情境的文章。演講不同於論文,也不同於通常的對話、交談的,也無非“態度”。這本小書與我已經問世的所謂“專著”的不同,即在此“態度”。

  我曾討論過明代士人的講學。由理學語錄及其他講學記錄,不難想像其時情境,發生於這一特殊場合中的故事。也曾在散文中寫到自己與講臺有關的經驗,比如上個世紀80年代講臺上下互為激發、“煽動”的情境。即使經歷過那種時刻,我也仍然更習慣於書齋中的寫作:你可以想像讀者,也可以不想像。即使偶爾面對聽眾,觀察也極粗疏,甚至不如魯迅筆下的高老夫子,尚能瞥見半屋子的眼睛,“許多小巧的等邊三角形”,以及“蓬蓬鬆松的頭髮”。卻也略有一點故事。在上海某校演講後,友人發給我網上的討論,最熱烈的話題是,某位女生提問時,大家應不應該發笑,趙老師應不應該也發笑;趙老師為什麼不正面回答女生的提問,而是讓她去查書。我對友人説,他的學生很厲害。另有一個細節。也是在那所大學,一個小女生走到我面前,説,她覺得我“特慈祥”。

  此外還能記起的,是在文學所向幾個研究生授課。那往往不是在“返所日”,長長的走廊昏暗而空洞。學生們沉默地聽著,使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流蕩在荒漠中,沒有回聲。那真的是一種特別的經驗。

  寫這本小書,係應培元之約;對於我的一再延宕,培元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書稿完成之時,除了一向支援我的大陸的友人、同行與讀者,我要感謝臺灣的學者,與他們的交流,在我,是一種美好的經歷。我還要感謝《明清之際士大夫研究》及其續編的責編張鳳珠先生,《易堂尋蹤》的責編張國功先生,感謝他們為我的這項研究的面世付出的心血。

  在本書中我曾談到學術研究的作用於研究者。這裡我得説,寫作本書,無疑多少影響了我面對歷史時的感覺。每一項研究都有可能讓你有一點改變,即如改變了一點你與“世界”的關係——這是否也正應當是你所期待的?

  趙園2009年5月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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